第88章 局勢漸明
謀殺親夫,篡奪帝位,哪一件都是人神共憤,違逆綱常人倫的事情。
可自己又有什麼什麼辦法呢?
即便貴為皇后,自己也只是一介女子,若小皇帝這輩子都拿不到皇帝的權勢,她夫妻二人豈不是要被許太后和東皖郡王之流操控一輩子?
與其被人視作傀儡,不如自己主動出手,做那幕後的主人。
公孫皇后想通了這些,才堪堪消解心中的不安。
「娘娘,快到朱雀門了……前面的局勢有些不太妙,需要奴才去摸清楚情況嗎?」
張永同樣對即將發生的事提心弔膽。
跟在車外的他,早早就發現朱雀門處的光亮遠勝以往,到處都是禁軍高舉的火把,透著一股戒備森嚴的氣息。
這些火把將城門處點映的如同白晝,能看清牆垛上站滿了面色肅穆的人影。
「從飛霜殿一路出來,都沒怎麼遇到禁軍的人,看起來……他們大多被召集到了朱雀門處。」
公孫皇后抬起素手,掀起車簾。
她雖然也對朱雀門的情況擔憂,但宮中的規矩不能壞。
思考片刻,公孫皇后咬唇輕語道:「哪有龍鸞鳳駕停車避人的道理?讓本宮與聖上親自去朱雀門瞧清楚。」
「是。」
張永聞言,便招呼車隊繼續前行,無需放慢腳步。
公孫皇后拉上帘子,對許清小聲道:「禁軍統領史宸肯定會在朱雀門上主持局勢,這人與先前的副統領有很大的不同,與小皇帝見過多面,清楚其的長相,聲音,體型。」
「城牆上的火把這麼亮,我一出面,不全都暴露了?」
許清也趁著剛剛的空隙,看了眼城門上的情況。
先前靠著天黑和普通人對皇權的敬畏,尚且能在太監宮女面前瞞天過海,矇混過去。
可對方要是小皇帝身邊的人,怎麼能欺騙得了對方?
「所以我們要先一步傳喚禁軍統領,搶占先機。」
……
秦疏影與水耗子在宮中行進了一段距離,忽然看到了一身布衫草鞋,額發蓬亂的老太監在前路閉目駐足。
雖然穿的是五品掌事太監的服飾,但這人的衣著打扮極為邋遢,不像是講規矩守禮儀的宮廷中人。
「一人一狗,你們倒也有趣。」
老太監肩寬腰窄,睜開了一條眼縫。
水耗子氣的捋起了衣袖,咒罵道:「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嫂子,這老東西讓我去解決,保管他叫不出第二聲。」
倒不是水耗子變得比以前勇敢,而是這賊精的傢伙用發丘一脈的觀人法,看不出這老太監身上有半分真氣流轉的痕跡。
再加上太監本就較正常人少一物,這種不陰不陽的存在極難習武功。
面對水耗子的毛遂自薦,秦疏影並沒有搭理他,而是勉強一笑,輕聲道:「還以為宮中的禁制都是擺設,卻沒想到奴家只是剛走兩步路,就遇到了傳說中氣息內斂的高手。」
秦疏影雖然也看不出老太監的路數,但自她刺殺禁軍副統領時,就隱隱察覺到了一股莫名的氣息在暗中凝視她。
正因如此,她才越發關心許清的去向。
當這名老太監出現,那種在暗中盯視的感覺消失的無影無蹤。
也就證明了,這老太監並非是尋常的鼠輩。
「女娃娃倒是挺有眼力勁的,比身邊那條狺狺狂吠的小狗強上不少。」
水耗子聞言尷尬一笑,本想著能捏個軟柿子,改變自己尷尬的處境,卻沒想到自己竟遇到了一個不得了的對象。
生怕被這老太監殺雞儆猴的水耗子,趕忙跑到了一旁,清嗓子道:「汪汪……您二位先聊,水耗子就在這候著,誰贏了聽誰的。」
老太監與秦疏影都不在意水耗子的死活,對他的行為也是熟視無睹。
但老太監卻對秦疏影表現出了不一樣的興趣,睜著那雙惺忪睡眼說道:「女娃娃,皇宮內苑是大齊最為莊嚴肅穆之地,不是外人能隨意出入的地方。剛剛咱家沒對伱出手,還坐視你殺掉了那名副統領,已是給你留足了情面。」
風姿綽約的秦疏影怡然笑道:「莫不是您前幾年也去過望月樓,對奴家念念不忘……要不然這深宮大院裡,怎麼會有奴家的熟人呢?」
「女娃娃不必逞口舌之利,咱家給你留情面,只是因為娘娘的指示。」
老太監面色平靜的說道:「畢竟你先前盡力盡為,為娘娘出過力。」
「出過力是指?」
「自然是指鞏義商船上,留給你的那封信。」
秦疏影美眉微皺,暗忖思索。
望月樓的大火,以及那份最為關鍵的權貴名單,其實並不是秦疏影獨自一人的產物。
她淡離京城這麼久,怎麼會將先前恩客的名字記得如此清楚?
但在駛向京城的時候,秦疏影卻在半途收到了一封來歷不明的信件,對方將京城中大部分的權貴世家子弟羅列在上,仔細標註了他們的家族勢力。
宮中能被喚為娘娘的,只有兩人。
皇后身為關中世家,與自己的夫君無緣無故,自然不會踩這趟渾水。
「那份名單,是太后給我的?」
老太監溫言頷首道:「是的,娘娘本就是承軒坊的上位者,一切有用的情報都要過其耳目,連沈家小姐都有所耳聞的劍舞,又怎麼不會被娘娘知曉。」
秦疏影從接到那封信件開始,就知道這封信件的名單並不單純。
但因為信紙里的內容太過詳盡,又在信尾有所暗示,秦疏影才決定按信紙上的暗示行事。
「望月樓的大火,並沒有救到我夫君,還讓我在刑部負了傷。」
秦疏影瞥了那老太監一眼,語聲中的笑意消失不見。
她雖不介意被人當刀使,但也不能接受那日夜裡的結果。
「東皖郡王的布置,確實比娘娘預想的還要嚴密,但你已做到了該做的事情,娘娘自會讓今晚的事態平息,一切歸於寧靜。」
「什麼叫我做到了自己該做的事情?」
秦疏影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靜靜問道:「那場大火……難道還有別的用意?」
在船上的時候,秦疏影就曾將信件看了數遍,對上面的名字倒背如流。
之前沒有懷疑到太后身上的原因,是因為名冊上的公子不止有保皇黨,還有太后一脈的人。
火勢一起,導致諸多世家貴族臨陣倒戈,將矛頭對準許家。
太后是一個位高權重者,怎麼會做出這種自斷手腳的愚昧之舉?
二人交談之際,遠處猛然有火焰沖天而起,在空中綻放出巨大的煙花。
那煙花徐徐下墜的樣子,在老太監的瞳孔中越照越亮,使得他睜開了眼睛,展露出了其中的厲色。
「事到如今,把娘娘的意思告訴你也無傷大雅。」
老太監慢聲說道:「望月樓大火,燒的不是人命,而是迂腐的舊制。自始皇帝創立帝制至今,朝代更迭,世襲罔替……無論這天下變成什麼樣,坐在皇位上的人始終是男人。」
秦疏影瞪大了杏目。
「橫亘千古,世家權貴們通過舉孝廉的舊制掌控朝上半數,無論是天子亦或是權臣外戚,都需要謀得這些貴族們的支持,誰也不能例外。」
「不管他們因為利益傾向於哪種派系,這些世家都不會坐視一個女人登基稱帝,繼承江山社稷,開闢盛世。」
老太監說到這裡,抬頭道:「那些死去的世家子弟,會激怒世家們的怒火,讓他們投身到這場叛亂中,全力支持東皖郡王,娘娘等的就是這一刻。」
靠在牆角的水耗子張大了嘴巴,本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想要驚呼出聲。
但在生死的重壓下,他捂住了嘴巴,強行把聲音壓了下去。
大齊有誰能想得到,許太后竟然想自己做皇帝?
「將參與到這場叛亂的世家剷除乾淨,不僅是拔出了大齊的毒根,讓科舉入仕的官員們有了上升的空間,同樣也能將反對娘娘登基的聲音,消滅的一乾二淨。」
老太監停頓片刻,問道:「咱家說到這種地步,你總能明白了吧。」
秦疏影神色錯愕,花容月貌的臉上透出些許蒼白。
誰能想到在宮廷的爭鬥面前,拿上神兵利刃的自己也只是其計劃中的一環。
許太后設計的局中局,甚至一度讓世人以為,她真的被小皇帝奪權,禁錮在了冷宮之內。
「我夫君……」
老太監清楚秦疏影此次潛入皇宮的目的,說道:「不用擔心,整個皇城都在娘娘的控制之下,請回吧。」
……
鳳駕緩緩駛近朱雀門,在太監接二連三的吆喝聲中,幾乎整個城牆上的禁軍都知道皇上來了。
站在牆垛上的副官聽到後牆傳來的消息,快步趕至前牆,來到了一名身姿挺拔的高大男人身後。
對方如松柏般屹立在眾兵士之中,一頭黑髮高高束起,嚴峻的臉上劍眉星目,散發著威嚴之氣。
「統領,皇上來了。」
「皇上?」
史宸默然良久,出聲說道:「虎豹騎違反祖訓,突入京城,讓皇帝回飛霜殿避難。」
那副將繼續道:「統領,皇上說他帶著帝印,只要允許其從城門出去與虎豹騎碰面,就能勸降對方,兵不血刃的化解宮變。」
史宸望向朱雀門的正前方,只見漫漫黑色如同遍野松林,密密麻麻的在城門前侯立。
每一匹深色的戰馬上都騎著一名頭戴黑色獸面的面具,這些騎兵的甲冑呈墨色,幾乎快與夜色混為一體。
就連其座下的馬匹,都套著足以抵禦箭矢攻擊的黑色甲冑。
「帝印?」
史宸在初聽到這個消息時,下意識認為這皇帝是假的。
人人都知道小皇帝在東皖郡王的手裡,是郡王的籌碼之一,對方怎麼會放任小皇帝回宮?
可聽到皇帝手上握有帝印後,他的心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這皇帝進過飛霜殿,難道說他是真的?
「你先在這兒盯著虎豹騎的舉動,這些人極有可能強攻朱雀門。禁軍的職責是守護皇城,適當性的抵抗一下,便打開宮門吧。」
「是。」
史宸對兩方的戰力差距很了解,雖然在朱雀門的宮牆上設有重弩,但皇宮畢竟不是皇城,禁軍難以對抗裝備精良的虎豹騎。
再加上禁軍本就是中立的態度,所以無關的傷亡倒顯得沒有必要。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去驗證皇帝的真身。
史宸帶著數名禁軍親兵從朱雀門上緩步撤下,來到了那尊鳳駕面前,拱手行禮道:「末將史宸,有失遠迎,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今日時局特殊,史統領不必苛責自己。」
公孫皇后的聲音從鳳駕上傳來,讓史宸心中的疑惑愈來愈盛。
皇后親臨朱雀門,難道說,車內的真是皇帝本人?
只是鳳駕兩旁的車簾被拉上了,無法從車窗窺視其內。
「謝娘娘體諒,末將定當萬死不辭,守衛皇宮安全。」
「史統領,本宮聽說朱雀門外已被虎豹騎包圍,眼下按照太祖祖訓,是該讓皇上本人持帝印遣回虎豹騎,捉拿以下犯上的亂臣賊子了。」
史宸抬頭看了一眼車簾,覺得車內男子被照映出來的影子,似乎與往日裡的小皇帝不符。
再加上先前的猜測,史宸否定了心中的疑慮。
他幾乎可以判定,鳳駕上的人應該不是皇帝本尊。
十二歲的孩童之軀,怎麼能與皇后的身形齊肩並坐?
「娘娘所言極是,只是皇上本人,為何一言不發?」
史宸的一句話,就讓長列車隊中的宮女太監露出了少許的驚慌神色,他們雖是長樂宮的人,但在接二連三的重壓之下,精神和體力難免有些不支。
這位禁軍統領見鳳駕上的人還是沉默不語,便冷哼一聲,拔出了腰間的金色佩刀。
他三步化作兩步,一腳踢掉了馭車的太監,伸手去掀開簾幕。
公孫皇后也被這一幕嚇得驚慌失措,有些破音的尖聲斥責道:「史統領,你這是逾越之舉……」
史宸未把簾幕完全掀開,就忽然感受到一股殺意逼近自己。
他撤手轉身,翻身滾落一旁。
下一秒,一把禁軍的制式大刀就砍在了鳳駕的車門上,嵌入木製浮雕兩寸。
「徐副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