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火海

  第76章 火海

  「一個唱戲撫琴的卑賤戲子,以為拿把模樣好看的劍出來,就會使它了?」

  一名五官端正,長鬢飄逸的青年人越眾而出。

  他袍袖一振,伸腳踏碎面前的桌案,將一截垮掉的桌腿攥在手裡。

  京城的貴族公子哥中,也不乏父輩有過功勳,在軍中任職。

  這些人往往因為家風的緣故,習練過一些強身健體,或是家傳的功夫。

  站出來的男子,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其祖父乃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伍長,後因在攻城戰中戰功卓越,親手砍掉了前朝皇帝的一隻胳膊,特被封為世襲伯爵。

  「周嘉動手,應該穩了。」

  「是啊,我曾見他徒手劈斷一人多高的水缸,京城中普通的禁軍都不是他的敵手。」

  周嘉在眾人的議論聲中冷聲一笑,隨後他踏著氣息沉穩的寬步向舞池上走去。

  待到二人拉近至三步左右的距離時,他算準了男女間的體型差距,直接跨前一步,舉起木腿迎面打去。

  鏗鏘一聲,長劍出鞘。

  待刺眼的寒芒一閃而過,周嘉再看到秦疏影時,對方已將那柄細劍背在身後。

  她負劍而立,對著周嘉欠身回禮,盈盈笑道:「辛苦了。」

  「你……」

  周嘉剛想動手,卻發現自己的手腳不聽使喚。

  忽然,他的視線發現了偏移,直接倒向了別處。

  廳堂中的眾人,看到了無比詭異的一幕。

  只見周嘉衝上去的時候,那笑靨如花的女子不閃不避,拔出細劍簡單一揮,那個頭高大的周嘉就被定格在原地,連動都動不了。

  再然後,周嘉的軀體竟在幾息之後攔腰斜斷,上半身直接滑了下去!

  血柱在其後噴涌而起,直接將五彩繽紛的舞池染得猩紅。

  四濺的血液也將秦疏影千嬌百媚的臉抹上了顏色,滴滴鮮血正順著她的臉龐滑下,從尖細的下顎處垂落地面。

  「這是!這是在做夢吧!」

  「沒錯!哪有人的劍能快到這種地步?」

  犯下重罪的犯人,往往會在白露霜降時被處決。

  眾人也見過劊子手行刑時的場景,可那專業的屠夫也沒有如此誇張的手法呀!

  仔細看秦疏影背在身後的劍,竟連一點血絲都未沾上。

  這不是妖怪,是什麼?

  「諸位都是名門之後,何必驚慌失措,自亂陣腳?」

  秦疏影杏眸掃過台下,已無一人敢與她對視。

  她蓮步輕移,跨過剛剛的屍首,來到了舞池的台階前。

  「此劍因為劍身澄澈,猶如蒼穹之上,碧落九天,所以名喚碧落……這把劍也是古人歐治子的得意之作,被雪藏在前朝宮中多年。」

  恐怖的涼意瀰漫在空氣中,讓人不寒而慄。

  秦疏影身後的屍體裡,紅黑色的五臟六腑清晰可見。

  在秦疏影講述起佩劍歷史的時候,眾人無心聽論,只擔心自己未來的命運如何。

  唯獨紀公子心中一凜,想起了一件往事。

  早幾年前在公主府上,曾有一名望月樓的藝倌在御花園裡給達官貴人獻舞。

  一舞驚鴻動四方。

  聽說那名藝倌,所擅長的舞蹈便是劍舞。

  其所用的配劍,就是一柄晶瑩剔透,如天空般清澈的寶劍。

  「當年在公主府上舞劍的人……是你?」

  「是小女子。」

  秦疏影瑩潤的眸眼裡,透著些許詫異,邊想邊說道:「很少有人能記得這檔子事,畢竟當初公主府上的賓客稀少,絕大多數人因為太后的專政,被貶被殺……」

  紀公子不解的問道:「你當時已在京城打出了名號,為何要將一身劍術藏起來,出來做勾欄的生意?」

  以秦疏影的本事,根本不愁吃喝。

  既然如此,她為何要自甘墮落,在紅塵里飄零?

  「公子們身居高位,自然不懂我們風塵女子的苦,勾欄里操縱人的本事,又何止是一紙賣身契?許家公子救我贖我,讓小女子脫離苦海,就已經是莫大的恩惠了。」

  台下的眾人聽聞這些話,不禁在心裡暗罵許清的狗運氣好。

  連勾欄里買回家的小妾,都是一個不世出的劍術高手。

  其他人追悔莫及,後悔沒在秦疏影最無助的時候幫襯她,給此女贖身。

  「呵呵……各位還真信呀,小女隨口胡扯的理由,當不得真。不過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夫君的人應該在牢獄裡了。」

  秦疏影笑吟吟的說完,靈巧的踮腳挪身,來到了擺放燭台的架子前。

  在眾人驚懼的眼神中,她緩緩地推動劍身,將蠟燭燈油掃落在地面。

  廳堂幾處的燭台都被細密的魚線連接到一起,經過秦疏影的動作,全都被掃到地面上,哐當哐當的響作一團。

  台旁擺放的布料,成了最好的助燃物,在整座廳堂的多處角落,燃起熊熊烈火。

  「瘋子!伱瘋了!」

  秦疏影的衣裙盪起,緊接著,她欺身沖入人群,所到之處血光四起,慘叫聲連連。

  「拼了!跟她拼了!」

  「一起上,按住她的腿!」

  即便他們想殊死一搏,拼了命的想制住這個女子,但一切都是徒勞。

  秦疏影的劍始終懸停在周圍,任憑周圍的肢首亂飛,她的步伐仍舊沉穩,眼瞳中的感情沒有絲毫的變化。

  當最後一伙人呈包圍之勢擁了上來,最後頭首分離,倒在了地面的血泊中時,廳堂中的雜音逐漸消失。

  「我父親是當朝太尉,位居一品……」

  姓紀的公子還未說完,秦疏影就斜起利劍,將他的胸口拉下一道劍痕。

  鮮血噴涌,紀公子腦袋一歪,失去了生氣。

  火焰猶如熾熱的舞者,在樓中各處躍動,將寂靜的夜晚點燃,把大廳化為了一片壯麗的火海。

  「轟!」

  被堵死的屋門猛然碎裂,一道龐大強壯的身影突入門內。

  對方在看到滿地的屍首和站在屍山血海里的秦疏影后,怒聲喝道:「兇徒秦氏!你可知殺人償命,虐殺本朝朝廷命官之子該當何罪?」

  秦疏影微微側頭,從紀公子的身邊抽劍離開。

  路上,她順手將劍身斜插一人的胸膛里,那藏匿於人群中裝死的人也被一劍封喉,失去了性命。

  「你敢在我面前殺人!」

  明珠踏前一步,聲勢威猛,卻被自家主子制止。

  「她師傅是建元年間,開國皇帝最愛的舞姬,公孫氏……你打不過她的。」

  「公孫氏?」

  明珠聽到這個名號,想起了江湖上流傳的風流韻事。

  據說在建元年裡,京城曾出現過專精於劍舞的公孫氏,其後輩研習的劍法為細劍,專精於舞劍之道,華美異常。

  初得皇位的大齊開國皇帝聽得傳聞,將公孫氏召入宮中舞劍,對其飄逸絕塵的身姿動心,極力挽留對方停留在宮內。

  但皇后善妒,通過群臣進諫的法子逼迫皇帝退步,放公孫氏離開了皇宮。

  往後數年裡,雖偶有公孫氏傳人的傳聞流出,但都被證明是假的。

  公孫氏到底去了何處,有沒有子嗣傳人,都成了一個未解之謎。

  「沈姐姐的情報真是到位,連疏影師尊的派系都摸得一清二楚。」

  秦疏影親昵的稱呼道:「不錯,公孫氏的族人流落民間,所攜帶的劍舞之術,吐息之法成了江湖與朝廷爭搶的對象。所以公孫一脈不得不藏身在花街柳巷,妓倌里,用劍舞當幌子,把絕學傳下。」

  「到了疏影師尊這代,公孫氏已經後繼無人,所以疏影就承蒙師尊厚愛,將公孫氏的不傳之秘學盡,掌握了一套舞劍殺人的本事。」

  「公孫氏的劍法又如何?」

  明珠神情疏冷,盯著秦疏影說道:「你所習練的本事再有名氣,不都是把劍指向了手無寸鐵之人,把這裡變成了一場屠殺!」

  「沈姐姐呢?」

  秦疏影並沒有理會明珠,而是看著沈霜序,笑著問道:「沈姐姐也覺得我做得不對嗎?」

  「勛貴們的公子自然可惡,但你處決他們的理由並不是為了公道,而是為了一己私慾。」

  沈霜序神色冷漠,淡聲問道:「並不可取。」

  「反正我秦氏從出生到現在,就沒做過幾件可取之事,隨你們怎麼評價……接下來,疏影要去劫獄,你們二人誰敢攔我,我就殺誰。」

  秦疏影握著劍,邁開步伐,大步離去。

  明珠在暗地裡握緊了拳頭,怒視著對方消失在眼前。

  等秦疏影的身影越來越淡,她才回過頭,不解的問道:「小姐,我們為什麼不攔住她,告訴她獄裡的事情?」

  沈霜序的視線從地上挪開,她淡聲回應道:「你還沒明白嗎?四房所做的事情,是太后默許的。」

  「太后?」

  「她若想阻攔這一次,就不會把京城裡的消息封停三日,禁止任何人向我傳信了。」

  沈霜序緩緩轉身,帶著明珠離開廳堂。

  在二人前腳剛剛踏出的一瞬間,後面的房梁被火焰燒塌,落在地上砸出了火星。

  轟隆隆的巨響過後,整座望月樓的主樓都燃起烈火,綻放出熾熱的光芒,將周圍映襯的如同白晝。

  「我知道的事情,太后肯定比我更清楚……她猜到了三房四房的想法,才會特意把她們放入京城,利用文官和今夜的事情把水攪渾。」

  明珠聽得目瞪口呆,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太后的心思……竟如此縝密?」

  「我與太后是同一類人,但她更懂得運用人心。」

  微風吹拂,沈霜序的幾絡髮絲迎風飄起。

  她扼住了頭髮,將視線放遠。

  密密麻麻的火把在望月樓的周邊亮起,無數人拿著木桶向這裡趕來。

  頃刻間,望月樓附近的建築也亂作一團,數不清的尖叫和呼救聲摻雜在一起,使這裡變成了活生生的人間煉獄。

  其他歌姬舞女見到大樓走水,平日的東家吳嬤嬤又突然消失,不可避免的陷入混亂。

  想進來救火的官員與拼命外逃的妓倌堵在過道門口處,使得中心處的主樓越燒越旺,逐漸把火勢擴散到了周邊的建築上。

  沈霜序停在後院的某一處,回首後望,對眼前的場景看得入神。

  「若這只是太后入局的第一步,對方下一步的計劃會是什麼?」

  ……

  深夜,皇宮。

  皇宮的建築群布局獨特,宛如一個蜿蜒曲折的迷宮。

  一名太監雙手平置於胸前,邁著碎步,在紅牆綠瓦中快速步行。

  過了一會兒,一座熠熠生輝,宏偉的宮殿在視線中浮現。

  即便在夜幕的籠罩下,宮殿依然散發出絢麗的光芒,彰顯著其無盡的魅力。

  「皇上呢?」

  太監在宮中的守衛面前停足,急聲詢問道:「為何這太和殿裡的燈是滅的?」

  守衛拱手行禮,回道:「回內監大人的話,皇上今日龍體欠恙,先歇息了。」

  「這個節骨眼上,怎麼能睡覺呢?」

  太監肅容說完,便轉身入院,向著漢白玉階梯上的宮殿走去。

  但他也不敢推門而入,只得在門外敲了敲門扉,小聲喚道:「陛下!陛下!」

  殿裡沒有回應,太監便加大了音量,繼續喚道:「陛下!」

  「誰啊?」

  稚嫩的童音在裡面響起,太監忙整理衣冠,躬身說道:「陛下,宮外出大事了……紀太尉正領著一幫子重臣在宮門口跪候,等皇上的消息。」

  屋中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康爺爺呢?」

  「康王爺已帶著人來到了宣政殿,但他也不敢擅自做主,得等陛下的意見。」

  聽到康王爺人在宮中,屋內的聲音明顯平緩了許多。

  「出了什麼事?」

  「就在前不久,京城中的一處妓館失事,著起了大火……紀太尉等一眾大臣的孩子在館中尋歡作樂,全都被大火波及,困在了樓里。」

  「什麼?」

  小皇帝已不是什麼天真的孩童,他知道紀太尉等人在朝堂中的權勢,知曉這件事意味著什麼。

  但這一切並沒有結束,太監繼續說道:「那妓館用來吸引人的噱頭,是素州許清的四房秦氏,受邀參加這場宴席的勛貴宗親里,大多是想去領會秦氏的風采。」

  「然後呢?」

  「望月樓的火勢太大,波及到了周圍兩坊,直到現在為止……火勢中心的位置仍進不去,樓里的人怕是凶多吉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