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大少奶奶回府了
明珠點頭應是,轉身離去。
隨著這名下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牢房裡就只剩下了兩名許府夫人相對而視,互相凝望著對方。
秦疏影定定望著她,揚起了唇角,用甜美的嗓音喚道:「喲,沈姐姐來的可真巧,早不出現晚不出現,非要和那白蓮教的賊子一同現身。」
沈霜序並不是多話之人,她冰冷的眼神越過黑暗,直向秦疏影迸射而來。
「你有怨言我可以理解,畢竟我在用你做餌。」
秦疏影眨著那雙秋水明眸,本想展露出平日裡那副波光瀲灩的笑顏,可她眼角的餘光瞄到了破敗的牢房,聞到了潮濕鐵鏽的氣味。
她輕嘆了一口氣,放棄了無意義的口舌之爭。
「算了,隨你。」
其實秦疏影初入許府時,就與這位許家大少奶奶打過交道。
按照大戶人家納妾的規矩,偏房必須要得到正妻的首肯,才能在新婚當夜入睡新房。
雖然沈霜序從始至終都未為難過她,甚至還在納妾一事上表現得極為大度,從不過問四院的所作所為。
可在秦疏影的心底,許府任何人都趕不上對方的半分可怕。
全因她看不懂,也看不透這個女人。
秦疏影三歲被賣到望月樓,生長於花街柳巷之間,在樓里識人無數。
無論是家財萬貫的富商,亦或是權勢滔天的貴人她都打過交道,可唯獨沈霜序與任何人都不一樣。
即便她托關係弄來了對方的生平事跡,研究了這位正妻年幼以來的一舉一動,她都搞不明白對方的興趣愛好是什麼。
大多時候,沈霜序就像是一座遙不可及的雪山之巔,令人望而生畏,嘆為觀止。
「白蓮教苦心經營了數代,想把它們揪出來很不容易,許府是近些年為止,對方露出的唯一馬腳。」
沈霜序的聲音依舊冷淡,眉宇之間沒有一絲波動。
坐在稻草蓆上的秦疏影嗅到了對方的話語漏洞,眸子裡的詫異之色越來越重。
「伱知道白蓮教對許清下毒的事情?」
沈霜序沒有答話,但她瞳眼裡閃亮的爍光足以說明一切。
秦疏影將自己進入許府後的事情串聯到了一起,聯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
「從始至終,你都清楚素州這裡發生的一切。自我進了許府的門,你就明白我的目的是什麼,還在暗地裡幫助我搭建謫仙樓。」
昨日徐知府已經說的很直白了,讓素州府給予謫仙樓便利的人就是這位大少奶奶。
「你也明白我在使用曼陀羅,但你一直都對此事視而不見……不對,你只是裝作不知道,其實是在鋪設誘餌,等魚兒上鉤。」
沈霜序沒有否認,淡聲幫秦疏影解答了困惑。
「白蓮教內部研習仙法,外部傳道受業,都離不開此物……他們把控了南洋黑船的航線,幾乎將曼陀羅的產量壟斷,以你使用的劑量和用途,遲早都會被他們盯上。」
明明現在的環境陰涼,秦疏影白皙細膩的皮膚上卻滲出了些許蜜汗。
「白蓮教把曼陀羅供應給我的時候,你就查到了什麼吧?」
「朝堂上的政局正逐漸被太后一派所掌控,白蓮教毒殺許清的意圖就是想讓京城混亂起來,好讓他們有渾水摸魚的機會……他們供給你曼陀羅,一方面是為了將此事的責任嫁禍於你,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控制尋你的那些京城貴公子。這些對毒物上癮的人,都能被白蓮教發展為自己的眼線和爪牙。」
秦疏影沒想到白蓮教的心思竟如此歹毒,一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險些變成他人的嫁衣,她的頭皮便有些發麻。
但更讓秦疏影感到後怕的,則是沈霜序。
提前洞察到這一切的沈氏,竟敢把太后疼愛的親侄,自己的夫君置於險地。
該說她無情呢?還是說她理智?
「這件事情上我也有錯,白蓮教在我走後的日子裡增大劑量,險些害了他的命。」
沈霜序的語聲如清泉流淌,清冽透骨卻不見絲毫的溫度,仿佛是從冰窖里流出來的一樣。
「所以我來此是想尋求你的幫助,跟你達成一筆交易。」
秦疏影冷哼了一聲,眸眼瞥向了他處。
雖然她也是玩心眼的好手,可在沈霜序的面前,卻有一種三歲幼童面對成年人的無力感。
和這種人做交易,就等同於把身家性命交在了別人手裡,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楊柳和翠兒的性命只能要挾我一次。」
沈霜序淡聲道:「用不上要挾,我可以放你出去,一切如舊。」
秦疏影微微愣神,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話。
她對許清動了殺心,還付諸了實際行動,再加上暗地裡經營的生意觸犯了禁令,橫豎都是死路一條。
沈霜序眼下正是太后面前的紅人,無需冒險保下自己。
「你讓我繼續做許府的四少奶奶,謫仙樓的大老闆?」
「沒了曼陀羅,謫仙樓就只是一個賺錢的營生了……你可以隨意處置這門生意,作為你以後的生活憑據。」
日進斗金的字號在沈霜序口中,更像是一樁過家家的遊戲。
「但你要留在許清身邊。」
秦疏影的表情既迷茫又困惑,她不明白沈霜序費盡心思保全自己,圖的是什麼。
她唇勾微抿,輕笑道:「奴家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姐姐留我在許清身邊做什麼?」
「早幾年前,你曾在公主府里跟著望月樓里藝倌演藝……那時的你,一曲驚鴻動四方,我也曾在旁觀舞。」
秦疏影的眼瞳因沈霜序的話語變得明亮,她螓首微抬,重新正視了面前的女子。
她沒想到連楊柳和翠兒都不知道的稀碎往事,竟會被對方提起。
不過這樣也好,自己總算明白了沈霜序的想法。
「待在他的身邊就行?」
「出幾分力,看你自己。」
秦疏影的呼吸頓止,清楚對方是在提點自己。
沈氏是在警告自己,許家是她最後的避風港,若不想淪落成今日的境地,就要乖乖待在許清身邊,不再生事。
單從報酬上來,這確實是一筆無法抗拒的交易。
「多謝姐姐的不殺之恩。」
沈霜序聽到了答覆,轉身向門口走去。
行至半途的時候,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停下了腳步。
「對了,此後你們誕下一個子嗣,第一個要過繼到我大房名下。」
秦疏影神情錯愕,對沈霜序突然補充的要求感到不解。
正妻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要妾室的孩子過繼到自己身邊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這件事卻有著說不上的古怪。
沈氏應該知道自己和許清無夫妻之實,為何還會提出這個要求?
……
許清剛吃過飯,就察覺到了府上的氛圍不太對勁。
先前總在府里晃悠的海大富,竟破天荒的換上了管家新衣,還把頭髮用青色絲帶綁在了一起,打扮的極為工整。
府里的下人也在今日傾巢而出,打掃起了院子裡的邊邊角角。
光是許清房間裡的桌子,就來來回回抹了六遍。
「這什麼情況?」
因為沒尋到小環的影子,許清就逮到了匆忙趕路的海大富,向他打聽起府里忙碌的原因。
「這還沒到春節吧?怎麼府里就變成這副模樣了?我看各個院子的屋檐和門前還貼了大紅燈籠……是我姑姑要回來了?」
「少爺您還不知道呢?素州府那兒傳來消息,說是大少奶奶提前一日回來了,眼下正往許府這兒走呢!」
眼下的時間緊迫,海大富急得滿頭大汗,恨不得自己背後能插上倆翅膀。
大少奶奶有輕微的潔癖,要是讓她看到了不順眼的地方,那許府上下都別想安穩了。
許清輕咦了一聲,納悶的問道:「她不是明天才回來嗎?怎麼突然提前了一日?」
「這誰知道呀?哎呀,我的大少爺呀……您要不然在自己的屋子裡睡一會兒吧?小的是真沒時間跟您扯皮呀!」
海大富滿面愁容,語聲里全是苦色。
許府上下,除了老夫人和宮裡的那位,就沒有人不怕大少奶奶。
就算他身為許府總管,有二十多年的資歷,可他也不敢在那位秦氏面前多嘴半句。
「行了行了,快去忙吧……這都什麼慫樣呀?不就是一個女人嗎?至於嗎?」
許清在揮手放走了海大富後,眼神和語氣里滿是不屑。
他可不覺得那個沈霜序能讓人害怕到何種地步,這些人就是自己嚇自己,被壓迫太久產生的心魔。
沒等許清在院子裡待太久,小環就邁著碎步,小跑來招呼他去前廳。
許清來到前廳的時候,發現以往待在各個院子裡的人,全都在今日聚攏一堂,工工整整的坐在了椅子上。
除去主座上慈眉善目的許家老太太,往日在院子裡鮮少出門的陸晚禾也換上了一套正裝。
那是一件淺粉色的宮裙,腰配玉帶,外罩襖衫,顯得她蠻腰纖細,楚楚動人。
唯一有些遺憾的是,她的身體還是一如既往的嬌弱,只是感受到廳門傳來的冷風,便捂著唇角輕咳了起來。
「海總管,霜序那孩子還沒回來呢,不要把門開的那麼大,讓風衝到晚禾了。」
「是。」
聽到老夫人的話,海總管忙上前拉了拉簾幕,隨後趕到隔壁沏了一壺熱茶,畢恭畢敬的端在了三房陸氏的小桌上。
這不同尋常的舉動,讓陸晚禾與身後候著的季夏都有些驚訝。
因為在以往許家的活動里,三房往往都是最不受重視的那一位,例如先前的宗祠祭祖或是太后省親,她們都只是待在自己的位子上,靜待時辰的結束。
再加上自己體弱多病,老夫人總擔心她會把這些病狀傳到寶貝孫兒身上,因此從不會主動撮合她和許清的事情。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她進門的兩年時間裡,即便夫妻二人連面都沒見過,老夫人卻還是無動於衷,沒有多管他們的事。
「往後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現在天冷,千萬別感冒著涼了。」
老夫人笑著看向陸晚禾,語氣溫和,對她叮囑起了生活中需要注意的瑣碎小事。
頭一次受到老夫人關照的陸晚禾,有些受寵若驚,臉頰微微泛起紅暈。
「是,謝謝奶奶關心。」
她的反應被許老太太看在眼裡,後者心裡是越看越喜歡。
先前覺得這丫頭因為些小事與自己孫子慪氣慪了這麼久,不像是個過日子的好人家。
可她現在覺得陸晚禾長得模樣俊俏,性格乖巧,以後肯定是位相夫教子的好母親。
老夫人剛準備問她肚子裡胎兒的情況,卻瞄到許清大搖大擺的走入廳堂,輕嘖了一聲,訓斥道:「清兒,注意自己的禮儀分寸,跟你說幾次了,霜序她出身於河洛名門,京城望族,對這些東西最為看重。」
各地世家基本都以京城的名門望族為首,所行的家風和禮儀規矩都向其靠齊。
所以老夫人很擔心孫兒的行為做法會引起對方的不悅,影響夫妻二人的感情關係。
大房正妻和其他幾房妾室不一樣,她不僅是許府的女主人,還是許家的門面。
老夫人一直很看好沈霜序,凡事也以她為重。
可是老夫人也能從點點滴滴的事情看得出來,自家的孫子有些配不上對方,若不是因為太后的這層關係在,沈家怎麼會把這麼優秀的女兒嫁到許家來?
但數年之後,自己終究是要歸於塵土的,只希望結為夫妻的二人能經營好這個家。
「咳……她人呢?」
許清坐下喝了口熱茶,朝著目視地面,低垂眼帘的海大富問話。
後者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回少爺的話,素州府那邊兒是一個半時辰前傳來的消息,其他的並不清楚。」
許清撇了撇嘴,轉身面向老夫人說道:「奶奶,這人還未到,咱們就在廳里等了這麼久……要不然你們先回去歇著吧?她回來我給她打個招呼就行。」
陸晚禾聽許清的發言危險,生怕他的言辭惹怒老夫人,忙開口解釋道:「夫君,沈姐姐是為了咱們許府的家事才特地從京城趕了回來,再加上她可是您的正妻,於情於理我們都要在此候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