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陽謀

  第190章 陽謀

  「因為,因為人牙子說……上京城裡的那個大人,真身其實是一隻妖怪。」

  「妖怪?」

  許清微微一怔,片刻才抽回神來。

  來到這個世界的他,沒想到能從路人口中聽到另一個玄之又玄的詞彙。

  相比於白蓮教長視久生,飛天遁地的本領和修仙大計,他對神靈鬼怪這種描述已經見怪不怪了。

  涼子見許清的神色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認為對方沒有相信自己的說辭,趕忙開口為走開證明。

  「是真的,涼子親耳聽他們說了……說上京城內盤踞著一隻赤眼豬妖,豬頭狗身,身軀巨大,長滿了黑色的尖毛。」

  涼子描述的越詳細,許清越覺得這事情像是她的幻想。

  白蓮教的例子已經證明,那些虛無縹緲的成仙之說站不住腳。

  無論是曼陀羅的迷毒,還是天雷滾火的天氣狀況,其實都是這些賊人利用科學上的差異,偽造出的假象。

  大部分世人沒接受過教育,文化程度很低,很容易對這種神仙鬼怪的修飾的說法信以為真。

  「知道了,快睡吧。」

  許清簡單安慰了幾句,在勸誡對方不用擔心,自己會替她們解決這個問題後,小姑娘半信半疑的睡去。

  聽到對面打出的鼾聲,他總算是鬆了口氣。

  自己不太擅長與小孩子打交道,在這趟莫名開始的旅途裡帶上兩人,完全是出於無奈。

  其一是善心,其二是通關文牒上的身份,上面註明了一家四口,有兩名幼女相隨。

  「赤眼豬妖……你相信嗎?」

  聽到旁邊傳來的輕聲細語,許清便知道女俠已經睡醒了,只是礙於女孩在給自己傾訴衷腸,才沒有起身說話。

  「不太信,這世上哪來的妖怪?」

  面對生死之交的友人同伴,許清將心裡話說了出來,「你要是擔心上京城裡有妖怪,我們還可以選其他路回去,畢竟那通關文牒在兩地之間的城鎮都好使。」

  楊纖凝沒有回答,只是用淡然的態度拒絕了他的提議。

  「去歇息吧,明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許清已經能摸清楚對方的性格,就沒再爭論,躺臥在地上沉沉睡去。

  ……

  京城。

  紅磚綠瓦的宮牆上,四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排排列起的紅燈籠和紅綢在風中搖曳,宛如一場美麗的畫卷。

  今日的女主角身披一身艷紅色的嫁衣,華美絕倫,頭上的金鳳玉簪在日光下閃閃發亮,美的如同晨露,令人不敢目視。

  公主府周圍的宮女都蹲身低頭,瑟瑟發抖。

  因為不知不覺間,這位喜怒無常,殘忍暴虐的郡主已盯著銅鏡里的自己,看了有一個時辰了。

  這麼長的時間裡,丹陽郡主都沒有任何的動作,足以讓周圍人膽顫心驚。

  「不知道今日的我和她,誰看起來更美一些?」

  丹陽郡主在沉寂良久後,終於彎眉一笑,露出了一個蠱惑迷人的笑容。

  她的笑意像是滲透到了眼眸里,如繁星點綴夜空,春風拂過湖面,帶起層層漣漪。

  當初沈霜序與許清的大婚,可是舉辦的無比繁重,時隔多年也仍是齊國人士津津樂道的話題。

  如今的自己貴為郡主,身份地位無人能及,又怎能落於對方身後?

  單是這鳳冠霞帔上的圖案,就是國內大家一針一線,按著皇室最高規格紋繡出來的,只比登基的龍袍紋樣低了一等。

  她就是要在什麼地方上都壓過對方一籌,還讓廣平侯府的正妻之位,在無形間落在自己身上。

  經過這麼多年的對比,比較,丹陽郡主深悉沈霜序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自己會搶,會奪。

  ……

  丹陽郡主的出嫁是整個京城裡的大事,畢竟在近幾年裡,連三歲小兒都聽說過丹陽郡主的名頭。

  尋常百姓對富貴人家的生活本就心懷嚮往,更別提丹陽郡主是皇家女兒,當之無愧的齊國頂流。

  當然了,這場婚宴還吸引了齊國各界的頂流。

  在近幾年裡,丹陽郡主的極樂之宴越辦越大,各層菁英基本都造訪過郡主舉辦的宴會。

  所以眾人對丹陽郡主的財力和能力也是心知肚明,就像先前從遼國挖來的戰俘一樣,誰能有這樣的本事?

  丹陽郡主沒讓京城裡的人們失望,基本每個來廣平侯府恭賀道喜的客人,都拿到了一份價值不菲的禮物。

  按照職位和品級的高低,甚至有人能拿到價值連城的字畫,和極為罕見的寶石珊瑚。

  秦疏影一整日,基本都在處理到訪的客人。

  即便廣平侯府承襲了東皖郡王的地盤,後者又私自進行擴建,將其增建為整個京城最大的私人府邸,但府內仍無法接待數量眾多的賓客。

  不得已的情況下。秦疏影只能包下了附近的酒樓,讓他們在裡面等待。

  這些賓客倒也不敢有怨言。畢竟許清是女帝唯一的親侄,如今又是丹陽郡主的夫婿。

  數道光鮮亮麗的身份加持,已讓他成為了大齊第一男子。

  而且女帝對其的態度也極為包容。就連這場婚事的規模與前幾日的登基大典相媲美,她也沒說什麼。

  相反,宮中還有流言,說女帝暗指宮事房,讓他們為這場大婚盡心盡力。

  「所有來訪的官員都要按照畫像比對登記,他們帶來的禮品,都要工工整整的記錄在卷。」

  難得有一絲間隙,秦疏影叮囑身旁的貼身丫鬟,命他們將來訪賓客的事情處理好。

  留下翠兒和楊柳在前院工作後,秦疏影也是忙裡偷閒,踩著一襲紫色的薄紗裙裳,來到了後院。

  路上看到小環在修剪綠植,便笑著給她打了聲招呼。

  「大致打理一下就行,納個五房妾室而已,不必這麼嚴謹。」

  小環羞紅著臉,朝四少奶奶蹲身行了個禮。

  院子裡的工作有專職的下人負責,她作為侯爺的貼身丫鬟,其實只需要照顧好許清的生活點滴就行。

  但少爺這些天出門兒辦事不見人影,連結婚這種大事兒都沒回來。

  小環心裡緊張,又想著為大家多出一份力,就在院子裡忙碌了起來。

  因為她從其他下人那裡聽說,新嫁入侯府的丹陽郡主,在整個京城是出了名的囂張跋扈,蠻不講理。

  小環想儘量把這裡變好,讓那位金枝玉葉的郡主過得舒服些。

  秦淑影經過庭院,走到了後院的婚房。

  這裡原先是東皖郡王主臥,但因為太過寬敞,裝飾的太過奢華,一直被廣平侯府的眾人冷落。

  現在丹陽郡主嫁到侯府,剛好把這間主臥騰空,重新收拾了一遍。

  把紅綢絲錦掛上,四周貼上歡慶的囍字,整間屋子就有了感覺。

  秦疏影進來的時候,紅燭燃燒。

  火光掩映之下,一名秀色端莊,儀靜體閒,柔情綽態的女子坐在那裡,處理著一些卷宗。

  對方正是京城沈氏,大齊首輔沈年衍的獨女,沈霜序。

  在廣平侯府,她還有著另一重身份。

  那就是這裡的女主人。

  重新出任承軒坊坊主的沈霜序,又將往常生活里的做派拿了過來,處理著數不清的政務。

  她與父親沈年衍一樣,似乎天生就能處理好這些東西。

  「姐姐。」

  秦疏影打了聲招呼,引得這冰肌玉骨,清秀冷艷的女子抬眸,點頭應了一聲。

  她掃了一眼室內,馬上就發現了這裡的違和感出在哪裡,發言糾正道:「一炷香的時間結束,就是大婚的良辰了,該把這些東西騰空,擺上喜酒了。」

  「不急。」

  沈霜序的眼瞳如夢似幻,純粹而又冷淡。

  「前段時間廣平侯將坊內的事務擱置了,堆積了許多軍機要聞,正好趁著這會兒時間將它們處理好。」

  秦疏影見沈霜序還和自己當初認識的模樣一致,抿起薄薄的紅唇,微微一笑。

  她轉身關上房門,視線與屋外候著的明珠相對而過。

  沈霜序也注意到了秦疏影的舉動,她掃視卷宗字體的速度變慢,分心問道:「有事嗎?」

  「當然有。」

  秦疏影開門見山的問道:「沈姐姐,這裡只有我們二人,你與交個底如何?你們大房難道真打算讓那郡主嫁入侯府,住在這裡?」

  秦疏影雖然與那丹陽郡主沒有過多的交集,但女人的第六感很是敏銳。

  在許清下落不明,對方卻仍要履行女帝的命令,嫁入廣平侯府時……秦疏影就明白,對方絕不是鬧著玩玩而已。

  但她出身低微,從先前皇宮裡的遭遇便可看出,自己不大受那位女帝的待見。

  「我們在京都長大,自然都聽過彼此的事跡和名號……那丹陽郡主前科惡劣不說,還故意讓公主府的人把金銀珠寶搬到侯府,將它們散給道喜的賓客。」

  傻子都能看出,丹陽郡主的舉動非比尋常,是在彰顯自己的財力。

  但沈霜序就像是一枚冰塊般,對秦疏影的這些話沒有絲毫的反應。

  她平靜的面色清冷而又靜謐,讓人無法靠近。

  「她是白蓮教。」

  不等秦疏影反應過來,沈霜序就徐徐道來。

  「還記得圍棋的勝負手嗎?當形勢不容樂觀時,落後的一方就要在關鍵時刻下出非常棋,來用其扳平場上的被動局面。假若把我們和白蓮教的對陣情況擺在棋盤上,所呈現的棋局形勢便會與我剛才所說的情況大差不差。」

  「什麼意思?」

  秦疏影不算愚笨之人,但沈霜序的講法仍有些玄乎,讓人難解其義。

  「很簡單,丹陽郡主的身份特殊,即便她是白蓮教的棋子,也是一顆十分重要的棋子。」

  丹陽郡主貴為郡主,有齊恆帝留下的皇室血脈。

  這種身份自誕生伊始,就有它的影響力和號召力,白蓮教即便培養了其他眼線和內應,也不可能達到丹陽郡主的高度。

  「聖人對丹陽郡主的身份,應該早就心知肚明……這次夫君仍然存活的情報,應該就是丹陽郡主為達目的,做出的讓步。」

  「讓步?」

  秦疏影有些不解的問道:「難道,她為什麼要讓步?」

  「為了保住自己,把手伸到更遠的地方。」

  沈霜序雖然未與丹陽郡主照面,但她僅憑藉現在的情況,就能將對方的心思和布局琢磨大概。

  「聖人膝下無子,最疼廣平侯……她此時用廣平侯的妾室入局,自然會營造出一種其樂融融,聖人有意栽培她的假象。」

  「實際呢?」

  「經過了皇陵那件事,聖人肯定意識到了白蓮教的危險性,欲把其除之後快。現在唯一一個沒有動手的原因,便是廣平侯的下落不明,所以聖人才會把承軒坊的位置還給我,另派我父親擔任遼國使節,出使鄰國。」

  為了將許清接回來,女帝可謂是費盡心思,動用了手上的所有底牌。

  世人都以為沈年衍是因為保皇黨的事情被罰,但他實則是太后一派的人。

  當初答應保皇派的提議,其實是在推波助瀾,助女帝變政。

  「如此說來,夫君安全回到京城,就是丹陽郡主殞命的日子?」

  秦疏影聽到這裡,心裡明白了大概。

  白蓮教掌握著夫君的下落,聖人自然投鼠忌器,不敢對丹陽郡主下手。

  「我們如何保證,白蓮教給出的消息是真的呢?若她們誆騙我們……」

  秦疏影剛剛說到一半,就注意到沈霜序投來了攝人心魄的眼神。

  她恍然大悟。

  先前那段日子裡,自己中過雲滇王進獻的金蠶情蠱,這是一種十分典型的子母蠱,子蠱與母蠱有著十分特殊的感應。

  若夫君身死,自己早就死了。

  「問題不在消息的真假,而是遼國之爭。」

  沈霜序唇若含丹,眼眸深邃似寒潭,閃爍著冷冽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世間一切。

  「要是白蓮教的人使絆,將夫君一直困在鄰國境內,聖人必定會有所顧慮,在日後的決策里做出更多的讓步,任憑丹陽郡主帶著白蓮教侵蝕整個齊國。」

  秦疏影現在,終於察覺到這起事件的背後,潛藏著何等龐大的陰謀。

  白蓮教將許清的下落告訴聖人,是陽謀明棋,不僅保全了丹陽郡主的地位和性命,還能利用她對齊國造成威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