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破局

  第182章 破局

  春生使久經風霜,蒼老的面容變得神采奕奕,神色煥然一新。

  雖然他仍端坐不動,眯著眼靜靜與許清對視。

  從各方面看,講述到修仙問道的春生使都不復之前的冷靜沉著,臉上洋溢出了另類的表情。

  對於求仙問道的追求,似乎是其畢生的信念和理想所在。

  「春生使,我並不是想給你澆冷水,但時至現在……我在你身上可感受不到仙人的氣息,如果你硬要說自己自焚的胞弟已經登仙,我也第一個不信。」

  那位屍解成仙的白蓮教的春生使,完全喪失了自我意識,變成了只知道的殺戮的工具。

  雖然許清不明白白蓮教通過何種目的驅使對方,又是採用了什麼方法把那人的身體變得刀槍不入,力大無窮,但這可不算典籍里記載的仙人姿態。

  許清繼續道:「春生使,我來這兒並不是與你閒聊的,而是來此揭穿謎底的……如果我所料不錯,鬼城裡那具刀槍不入,威力無窮的『屍仙』,應該與你有某種關聯吧?」

  半途改變方向,直挺挺趕往祭台的許清,察覺到了春生使身上的怪異。

  從他進入京城刑部大牢起,對方就主動告知他,他與另一位春生使身上有著某種特殊的關聯。

  雖然許清先前從未細想過此事,但仔細回想當初祭台上發生的事情就能發現,在那位「屍仙」屍解異變的時間裡,祭台上的這位春生使一直在閉目養神。

  聯想因果,許清的心底產生出了一種強烈的預感,那就是前者跳入火坑死後,一直在受到同胞兄弟的操控。

  這事聽上去有些邪乎,但許清卻覺得這祭台上的春生使,是整起事件的關鍵,也是那「屍仙」唯一的弱點。

  「天命人無愧於天命之稱,沒錯,下方的那位胞弟確實由我掌控。」

  春生使注視著即將要發飆的許清,從地上緩緩起身,示意二人一起看向下方。

  許清順著他引導的視角望去,正巧看到那位渾身被燒成焦黑的「屍仙」靜坐在路口周邊。

  那「屍仙」不知從何時回來,但能讓許清鬆口氣的原因,是對方身上那熊熊燃燒的焰火已經退去,渾身上下已看不到一張完好的肌膚。

  許清確認完自己的構想後,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長久以來,他終於看穿了春生使的把戲,趕在情況急劇惡化前制止住了對方。

  「那東西確實厲害,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它應該不是真正的人,而是某種機關術催動的傀儡,木偶吧?」

  「天命人居然能推測到此種地步,剛剛本使還真以為,你會信那屍解成仙的說法。」

  春生使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被揭穿把戲的他並沒有任何的氣惱,而是一直在夸許清膽大心細,神色和儀態動作都顯得十分從容。

  「剛剛就已經說過了,我不信這世上真有仙人,更不覺得有人能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去安然無恙,還能一個人追著那麼多人跑……真要解釋起來,也就這類東西最合理了。」

  許清一字一頓的說道:「這東西與你伴生十數年,你正是利用這操控的把戲,才能把雙生使演繹的爐火純青,讓世人都以為春生使是兩個人,而不是一個。」

  「不錯。」

  春生使點頭道:「這是只有聖女和教主知道的隱秘,天命人只依靠蛛絲馬跡就能猜到這裡,實屬不易。」

  「別裝蒜了,被看穿到這一步,伱已經沒退路可言了……你不會武功,立於高台相當於作繭自縛,我只要把你從這裡推下去,下方那玩意就會徹底失去控制。」

  許清在心中細細思量了一陣,問道:「但讓我不解的是,你既然知道自己不會屍解成功,登仙無望,又為何會偽造這場鬧劇?白蓮教策劃此事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春生使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色,眸中目光頓時銳利起來,臉上的面容卻依然平淡。

  在氣氛逐漸凝固,許清預感到對方即將開口道出原委時,遠處驟然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的響聲。

  他趕忙遙望巨大動靜傳來的方向,幾經辨認後,隱隱發覺那裡像是墓門處。

  注意到這一點的許清再也無法保持平靜,因為按照他先前的計劃,只要等洛河的水漲到周圍,填滿吊橋周圍的空洞,眾人就能通過河水游出墓門。

  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明顯絕了所有人的退路。

  「春生使!」

  許清猛然動身,回頭怒斥道:「這動靜是你們帶過來的黑火藥吧?難道你們這群人真瘋了不成,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如果他所記不錯的話,春生使在白蓮教的資歷較深,地位奇高,雖然同後召入教內的冬藏使同級,但能隨意召喚役使星君。

  再加上春生使是京都整局棋的操盤手,白蓮教怎會把他丟在這鳥不拉屎的墳墓里?

  「你也該醒悟了吧!這世上哪會有真正的仙人?你們費盡心思布置的東西到現在為止,有讓你成仙嗎……難道你還要執迷不悟,把自己困在這裡一輩子嗎?」

  「天命人。」

  高居首位的春生使面對指責,仍舊一臉淡然,他用輕緩的語氣平聲問道:「你可知身負天命,與常人最大的不同在何處嗎?」

  許清完全不懂春生使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他仔細盯著對方看了半晌,像是想從對方臉上看出破綻。

  但讓他失望的是,春生使的臉龐不悲反喜,似是對眼前的現狀十分滿意。

  「不知。」

  「上古傳說,五帝本紀,帝堯便是以天子行政,以觀天命……自古以來,歷朝歷代的皇帝自稱天子,其本意就是天命之子。」

  許清冷笑道:「怎麼?照你這說法,我還大上這些皇帝一輩不成嗎?」

  「也可以這麼說。」

  春生使淡聲道:「天命人的推斷大致都對,錯的唯一一處,便是我聖教的謀劃京都這場大計的初衷……不知天命人可曾聽過罪在當代,功在千秋?」

  許清不解的望向春生使,只見對方一手指天,悠悠笑道:「這世上確實沒有什麼修仙之法,師尊清虛子教給先帝的修仙之法,無論哪一種都是錯的。當年師尊利用先帝求仙心切,煉化出來的丹藥不是仙藥,而是被偷運到這裡的轟天雷。開鑿的墓穴雖然吹噓有吸納天地靈氣和龍脈精氣的風水說,但真實的目的也是為了威脅帝都民眾的生死。」

  「這哪裡有功?」

  許清見春生使將自己的計劃全盤托出,不禁問道:「從頭至尾,都是你們白蓮教在為禍世間吧?」

  「先帝身為人皇,心不系天下,不系民生,所取所求皆是仙道,你說他該死嗎?」

  許清被春生使說的啞口無言,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齊國先帝對煉丹成仙的痴迷人盡皆知,確實到了禍亂朝綱,任用小人的地步。

  單從這點來看,白蓮教把他禍害死,自然能讓底層民眾拍手稱快,勉強也算是一件好事。

  「而且,這濟世的功勞自然不會在本使的身上。」

  許清皺眉問道:「是你們的聖女,還是那個從未露過面的教主?」

  春生使看著許清,繼續笑道:「我稱呼你為天命人,當然是你身上肩負天命,會成為這人世間真正的主宰……」

  「什麼?」

  許清微微愣神,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話。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自己穿越過來的原因,便是因為身體原主中了白蓮教送給四房的情花之毒,被曼陀羅催化出了幻覺,失足落到了後院水池裡。

  如今春生使身為白蓮教的四季使,竟然和眉善目的與自己說,他一切的行為都是為了自己。

  京城這一路顛簸,他數次往返於生死之間,幾乎已把白蓮教當成了頭號勁敵,這人腦子沒毛病吧?

  「今日的這場大戲,便是為你設立的……當然了,現在不懂也沒關係,等春去秋來,寒來暑往,四季輪迴往復。等未來的某一天到來,天命人自會明白這其中的奧義。」

  春生使的眼眸里,露出了意有所指的深邃目光,在許清還未理解其中奧妙的時候,對方沿著先前胞弟的方向,張開雙臂,義無反顧的直挺倒下。

  「等一下!」

  許清本想在這位春生使身上問的更詳細些,但對方卻執意赴死。

  「砰」的一聲,碎裂的動靜從腳底傳來,即便許清沒有低頭去看,但他也知道對方是正兒八經的肉體凡胎,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只會死的不能再死。

  難不成……春生使還留有後手?

  這個想法剛剛湧現,許清便覺得不太現實。畢竟以齊恆帝的帝王習性,絕不會在自己的陵寢多開出口,引來盜賊的覬覦和窺視。

  多一個入口,就相當於多一分被盜掘的可能性,齊恆帝的目標是屍解成仙,不被打擾,連墓門都做成了千斤重的寬重石門,絕不會想讓外人干擾到自己的長眠。

  突然,下方的「屍仙」的頭顱向上歪動。

  許清本以為是自己精神緊繃,出現了幻覺,但在他把目光直視向那具被燒焦的春生使人偶時,對方竟真的站起了身子,像是重新活過來了一般。

  「見鬼了?這世上難道真有屍仙不成?」

  就在許清愣神片刻,「屍仙」將手臂伸向一側,忽然,它的肢體變得怪異,閃爍著微微紅芒,像是有什麼力量準備破體而出。

  「不會吧?」

  許清的表情先是驚訝,隨後臉色劇變,整個人的臉龐都在止不住的抽搐。

  因為那「屍仙」人偶將手臂伸向的方向,竟是先前祭台周邊擺好的黑火藥。

  在其手臂冒出火焰的瞬間,刺眼的火花也沖天而起,帶起了響徹天地,毀天滅地的爆炸。

  霎時間,萬物寂滅。

  ……

  深夜的棲鳳殿,夜色瀟瀟。

  月光透過紙窗上的繁複圖案,灑在鋪滿金磚的大殿裡,映照出一片寧靜與安詳的氛圍。

  許太后身披白潔的樸素衣裙,靜靜地端坐在殿中的佛像前,用縴手轉動著一顆顆的檀木佛珠。

  亮光剛好掩映在她的側顏上,將這位少婦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一展無餘。

  她的美,恰似那精雕細琢的玉蘭花,高潔而清雅。

  即便經過些許歲月的洗禮,但這位年輕婦人的姿容並沒有因時間的流逝而減弱,反而變得更加迷人奪目。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許太后默誦著佛教典籍,般若心經,似是在用佛典平復內心的不安。

  不知為何,明日雖是自己籌備數年,即將要登基的大典儀式,但她仍無法徹底靜心,總會被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雜念擾亂心事。

  萬邦來朝,八方來儀,作為千古以來的第一位女帝,許太后知道自己要注意休息,保持儀態。

  可為什麼會心亂呢?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在許太后的身旁不遠處,被國內眾位名師大家歷時四年,嘔心泣血打造的女帝龍袍掛在衣架上。

  雖然它在形體上參考了鳳冠霞帔的雍容華貴,但上面熠熠生輝的五爪金龍,鑲嵌綴滿的名貴寶石,無不是在炫耀其尊貴的身份。

  更重要的是,這件龍袍宮裝,將女子的柔美與尊貴完美糅合,氣派而又美麗,端莊而又威嚴。

  「不知清兒看到這身衣服,是喜歡還是討厭?」

  許太后念誦佛經的思緒打岔,眸光微微斜視,落在了這身精心準備好的衣裙上。

  她忽然有些期待明日清兒的反應,但對方前些日子來皇宮時,表現出的陌生和距離感,又讓自己有些惆悵與無奈。

  不過等近些日子處理完宮中的要務,肅清完朝中不太安分的其他黨派,整個大齊的權利就算被牢牢握在手裡了。

  她與清兒,自然可以度過往後的時光,再也沒有束縛,不用看他人的目光。

  「聖……聖人。」

  就在許太后失神打岔的片刻,蓮華君雙手工整的舉在胸前,站在了門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