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有鱗

  慕師靖被光帶纏繞著拎起,足尖離遠地面,她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林守溪身後那東西,是他從九天墳墓里煉化的仙人境金身。-漫~*'¨¯¨'*·舞~ ❻➈ᔕᕼ𝕌ˣ.¢ỖM ~舞*'¨¯¨'*·~漫-

  別人的金身一個比一個純淨神聖,你林守溪這抓的是什麼東西,你這邪魔外道,連裝都不裝了?

  慕師靖腰肢與肩膀一同掙動,想擺脫束縛,卻是被纏得更緊,胸部甚至有窒息感傳來。

  她與林守溪滾燙的金瞳對視,卻似墜入冰窖,寒冷徹骨。

  許久。

  林守溪的瞳光褪色,光帶也一縷縷地收回,慕師靖重新落地,雙臂抱胸,揉著被勒麻的雙肩,神色幽怨。

  她仔細看林守溪的金身,這才注意到,那金袍之影上,懸著一個殘缺的王冠。

  「皇帝?」

  慕師靖一驚,心想林守溪這是投敵了?

  林守溪還沉浸在九天神墓的幻覺之中,難以自拔,在見到王座金袍的那刻,他就有種感覺——祂像是在等他,已經等了很久很久。

  林守溪喘息著回神,平復心境,只淡淡地回了慕師靖一句:「叫陛下。」

  「我陛你個頭,你當我是司暮雪啊?!」慕師靖沒好氣地說。

  林守溪瞥了眼地上的屍體,說:「先離開這裡。」

  慕師靖嗯了一聲,對著林守溪遞出手。

  林守溪遞來的卻不是手,而是觸手般的金色光帶,光帶像是長蛇,沿著慕師靖的手臂一路纏繞過去,將她整個身軀再次纏住,直接拽帶著離開。

  「哎,你這修的到底是仙人境還是土匪境啊!」

  慕師靖被林守溪拉著飛掠,像是他放飛的風箏,仙人境與元赤境果真天壤之別,他行進的速度一下子快了數倍。慕師靖可不管這些,她羞怒極了,繼續罵道:「練成新功法就拿我練手,你心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姐姐了啊?你說話啊,你要不想聽我說話,將我毒啞算……唔唔……」

  林守溪將一根光帶塞入少女紅唇,讓她暫時噤聲。

  慕師靖嗚嗚地叫著,林守溪問了句『還吵不吵了?』,她才老老實實地搖頭。

  林守溪這才鬆開光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將她直接背到背上。

  慕師靖環著他的脖頸,幽怨道:「人善被人欺,你就欺負死我吧。」

  林守溪望著遠處沖天的煞氣,沒再與慕師靖鬥嘴,說了聲『抓緊了』後,全力飛掠,朝著動亂之處撲去。

  那一邊。

  楚映嬋與楚妙已被勁風硬生生推到了戰場外。

  戰場的中心,宮語一人與七個懸為傀儡的神女對峙,還未真正動手,劍拔弩張的殺意以橫絕整片夜空。

  宮語的臉色亦凝重至極。

  她哪怕再強大,也無法做到一人獨戰七神女,更何況此刻,這七位神女身上,一連人性也捕捉不到,若真打起來,她們將是絕對的殺戮機器,湮滅神智,不死不休。

  但小禾已落入敵手,她不戰也得戰!

  神牆之內,人族還未休養生息完畢,又一場驚天動地的戰鬥打響,七神女聯袂出手,漆黑的劍氣縱橫長空,七位人神境同時出手,強如宮語也被死死壓制。

  像有兩座山嶽壓在她的雙肩,她被鎮在原地,狐裘振得筆直,足下地面亦寸寸碎裂,莫說是出拳,哪怕只是掙動一下身體都極為艱難!

  「小語……」

  楚妙心急如焚,想去助陣,卻是根本無法進入那狂暴的戰鬥中心,她強提了口真氣,想以雪鶴劍強行破入,可古怪的事發生了,這柄陪伴了她將近三百年的雪鶴劍卻沒有回應她,反而發出恐懼的顫鳴。

  這種情況從未有過,這是……怎麼了?

  「殺!」

  七神女同時開口。

  橫空的漆黑劍氣如隕星降臨,齊齊砸向宮語。

  宮語被這滿空劍氣激怒了,她冷冷道:「一群傀儡劍奴,懂甚麼用劍!」

  宮語深吸口氣,緩緩抬臂,一身秀骨發出斷裂般的寸寸聲響,她低吼一聲,對空揮拳砸去。天地轟然如撞大鐘,雄渾天地排山倒海般席捲四合,如浪般撞上神牆,將之撞得搖搖欲裂!

  一拳之後,滿空劍氣被直接撼碎,而宮語高舉的手臂上,袍袖也被撕裂,一時血流如注,觸目驚心。«-(¯`v´¯)-« ➅❾𝓢ĤⓊ᙭.𝕔𝐎м »-(¯`v´¯)-»

  這是拔山撼海般的一拳。

  可無人為之鼓舞。

  哪怕是七神女也未露出任何讚賞之色,如宮語所料,她們已被神劍完全控制,只是殺戮的兵器而已。

  而此時此刻,在宮語無法看見的地方……

  不死國。

  宮殿一如既往地盤踞在高崖之上,宮殿的前方是靈魂所居之處,後方則是煉獄。

  煉獄本是刀山火海,慘絕人寰之地,可不知發生了什麼,熔漿流淌的群峰之下,竟開滿了萬株青蓮,青蓮搖曳生姿,將這片煉獄之地襯得仙氣氤氳,宛若神庭。

  青裙款款的宮盈正坐在懸崖峭壁之上,欣賞著滿池蓮花,手中把玩著那枚戒指。

  「勾連不上時以嬈了嗎?」宮盈問。

  「是。」

  一旁,洛初娥立在她身邊,曾經的女王回到了她的宮殿,卻更像是位侍女。

  「時以嬈的意識已被徹底斬斷,我嘗試了百次,始終無法滲進去。」洛初娥說。

  「那就別試。」宮盈淡淡道。

  「可是……」

  洛初娥露出猶豫之色。

  「你是想問,當初神牆之上,我為何不將她們盡數殺死嗎?」宮盈說。

  「是。」

  「殺死她們並不難,難的是徹底毀滅魔劍,這七柄劍關押的,可不僅僅是黃衣君王的情慾,事實上,黃衣君王的情慾也只是鎮壓之物,而真正被鎮壓的,其實是惡泉大牢里的那個東西,若我殺死她們,那個東西也會立刻甦醒。」宮盈平靜地說。

  「原來如此。」洛初娥輕輕點頭。

  宮盈遙望黑沉沉的天幕,玉腿迎風輕晃,熔漿間的青蓮似察覺到她的心意,扶搖而上,靜靜蔓延到她身邊,與她嬉戲。

  「仙師是在想念誰麼?」洛初娥若有所察。

  宮盈卻是輕輕搖首,說:「我在想一些別的事。」

  她雖身在不死國中重鑄神軀,可林守溪破境時的異樣場面她也有所察覺。

  那個金袍皇帝……

  宮盈已在神位上占了一席之地,對於諸天神明的了解遠比凡人更廣,當年她破如仙人境時,也疑惑過,這蒼穹神墓究竟從何而來,是哪個年代的神戰遺址,但彼時她還年輕,也未作多想,只當是上天對於凡人的饋贈。

  但哪怕到了今天,她真正做到了位列仙班,依舊難以斷定,這蒼穹神墓究竟從何而來。

  同樣,她縱觀歷史長河,亦無法找到與這金袍皇帝對應的存在。

  他們到底是誰……

  宮盈閉目養神,心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

  這個世界存在了不知多少億年,有著悠遠磅礴的歷史,而作為她成神之地的彼岸,看上去則像是一個破破爛爛的小鄉村,讓人很難提起興致,但……

  那個世界,人類的歷史也不過幾千年,比之億萬年的悠久歲月,微不足道。

  在人類還未降生之前的億萬年裡,彼岸的大地上,是不是也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往事呢……

  宮盈回想著那些流傳甚廣的傳說,神色悠悠。

  ……

  神牆之內,宮語一人硬撼七人,雖強擋了三輪劍氣,可她藕臂已被鮮血澆透,傷勢極重,難再抬起。

  七位神女雖連出三劍都未能將其斬滅,可她們毫髮無損,劍氣也越來越盛,最多兩劍,她們有信心將宮語斬個神魂俱滅。

  就在這緊要關口,神牆那頭,有白色的狂風平地而起,掀上高城。

  一剎那,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短暫地吸引了過去。

  接著。

  白骨屍骸捲動著雙翼,從百丈神牆之下猛然升起,燃著幽碧之瞳,破空而至。

  神牆的禁制被宮盈一劍摧殘,三花貓借著這個機會,駕駛著蒼碧之王,從還未來得及修繕完畢的神牆上飛過,前來救駕。

  巨型的屍骸席捲過空。💥👺  🎉👻

  七神女編織出的滿天劍氣頃刻間被卷了個粉碎。

  仿佛雲開月明,楚妙懸著的心終於落下,她知道,只要有蒼碧之王出手,人神境的神女哪怕再來七位,也決計攔之不住!

  果然,先前還一邊倒的局勢隨著蒼碧之王的到來轉瞬顛倒。

  它揮舞著足以覆蓋一整座村莊的雙翼,裹著刀鋒般的利芒卷過大地,瞬間掀翻了神女們的陣法,將她們衝散。蒼碧之王在天地間飛舞,沉重的身影翩躚輕盈,心臟的跳動聲則像是擊鼓,迴蕩在天地之間,振奮人心。

  宮語終於得了喘息的機會,她不顧傷勢,強提真氣,要去將小禾救回。

  時以嬈見情勢有變,直接按住小禾的肩膀,將漠視神劍遞給她。

  「接劍!」時以嬈冷漠道。

  「什麼?」

  小禾回神時,時以嬈已解下了那柄漆黑神劍,橫握手中,放在她的面前。

  「接劍。」

  時以嬈重複了一遍,聲音宛若魔咒。

  「不!」小禾斷然拒絕,緊握拳頭,抵死不從。

  「當年妖煞塔時,你不是答應我,要替我承劍的嗎,一諾千金重,莫要反悔。」時以嬈說。

  小禾眼神一滯。

  時以嬈此言一出,仿佛道德的鐵律懸陳於空,壓得小禾喘不過氣,她根本不想接劍,可她卻發現,她的手已不受控制地抬了起來!

  不……不要……

  小禾在心中不斷默念,卻無濟於事,她的手一點點抬起,顫抖著反轉雙掌,作接劍的姿態。

  她知道,她一旦接劍,她將不再是她,而會與她們一樣,淪為被魔劍操控的傀儡!

  可哪怕她知道一切,也無濟於事。

  她體內的神血操控了她的關節與經脈,促使著她一點點抬起手臂,若非鎮守傳承不斷與之抗衡,她恐怕立刻就會被神血吞噬。當年,姑姑帶著她去融合神血時,她承受了難以想像的痛苦才與之相融,如今回看,她費盡千辛萬苦得到的,只是一尊魔鬼。

  小禾銀牙咬得咯咯作響,嬌小的曲線繃緊到極點,像是將要扯斷的弦。

  她知道,她一定要撐住,只要再撐一會兒,三花貓與師尊就能救她離開!

  禍不單行。

  眼看著操控蒼碧之王而來的三花貓就要打破僵局,一記突兀的打鐵聲猛然響徹在天地之間。

  在這記打鐵聲響起之前,三花貓始終覺得,只要它躲在蒼碧之王的屍骸里,就是天下無敵的。

  但……

  打鐵聲敲響之時,三花貓的腦子像是被鐵針猛地扎入,一時間痛不欲生。

  蒼碧之王的心臟劇烈抽搐,它飛行的軌跡一下子亂了,在空中撲哧了幾番翅膀後,竟筆直地墜向大地,仿佛中了箭的天鵝,拼死掙扎,將周圍的林地大片大片地壓垮。

  這一異變驚住了所有人。

  蒼碧之王雖不復巔峰,可怎麼說也是上古神明,尋常的打鐵聲怎麼可能影響一尊上古神明?!

  楚妙聽見這記聲響,卻覺熟悉。

  她朝著某個方向望去。

  宮語也同時望去。

  兩位仙子的臉上,皆有驚懼與詫異閃過。

  她們都認識這個來人。

  來者是個頭髮白得不像樣的老人,那頭髮也不知道多久沒剪,已垂到地面上,將他槁木般的臉頰遮住,只露出石頭般干硬的鼻子和半張乾瘦得凹陷的臉頰,混沌如瞎的蒼白眼球深深地窩在眼眶裡,一絲光也沒有。

  楚妙終於明白,為何先前雪鶴劍沒有回應她了。

  因為鑄這把劍的人來了。

  老人是雪鶴的鑄劍者,也是天下最有名的鑄劍師之一,三百年前,蒼碧之王破城,他曾與宮盈、宮頌等仙人一起去阻攔蒼碧之王的推進,他的境界並不算頂尖,可他卻是少數倖存下來的人。

  倖存之後,老人漸漸銷聲匿跡,許多人甚至以為他早已死了。

  他的名字也被遺忘,因為他鑄的最後一柄劍是雪鶴,所以世人稱之為鶴仙人。

  在他銷聲匿跡之前,他曾說,他要鑄造一把兵刃,一把真正的弒神兵刃。有這樣理想的人很多,譬如二師姐尹檀,所以這番豪言壯語也並未激起太大波瀾。

  他曾是傳奇人物。

  早該謝幕的傳奇人物。

  宮語與楚妙都沒有想到,今日,他會出現在這裡。

  鶴仙人輕輕碰撞著牙關。

  打鐵般的聲音不斷響起,震耳欲聾。

  與此同時,渾厚的吟唱聲也一併從老人枯瘦的咽喉間迸發出來,迴蕩天地:

  「天生蒼龍,雲上之君,地生蒼龍,山巒之脊,海生蒼龍,萬鱗之長。煌煌聖火,照天地我,我生龍鱗,龍鱗生我……」

  老人中邪般不停念叨,聲音乾澀,不斷碰撞的牙齒間,打鐵的聲音持續不斷響著,三花貓被這樣的聲音震得幾乎要瘋,它用貓爪捂著腦袋,像是在防止它四分五裂。

  剎那。

  宮語回過神來:「有鱗宗?有鱗宗的宗主原來是你?!」

  天下修妖血者不少,其中數有鱗宗最為猖狂,他們看不起獸血,他們真正要熔煉的,是龍的髓液!

  若非林守溪與慕師靖意外現身三界村,攪破了有鱗宗的陰謀,現在,蒼碧之王可能已是他們的囊中之物了!

  三花貓也意識到他是誰。

  它當貓太久,一度以為自己真的是貓,直至今日,它才想起,它是有鱗宗的造物,是從一片珍貴的髓液中孕育出來的生命,自它出生始,有鱗宗就已將控制它的方法寫進了它的血脈里!

  它知道,它必須離開這裡,否則,它將會被徹底控制,連帶著蒼碧之王一起淪為敵人的武器。

  但打鐵聲響個不停,它就像是一柄被鍛造的劍,根本無法主宰自己的生死。

  一邊小禾即將被神劍吞噬,另一邊三花貓也危在旦夕。

  她恨不得一氣化三清,同時與眾人為敵。

  但她做不到。

  掙扎的間隙里,楚妙已持握雪鶴,朝著老人撲去。

  老人抬頭看了她一眼,難得地露出一絲緬懷之色:「都長這麼大了啊……」

  三百年恍如隔世。

  當年他應邀去宮家觀看小孩子比武時,對楚妙欣賞有加,為她量身鍛造了雪鶴這把兵刃,當時的小楚妙認認真真地接過兵刃,對他鞠躬感謝,並以劍劃破掌心,發誓會用它斬妖除魔一生。

  三百年彈指間,一切恍如昨日。

  昔日的小姑娘早已長大,持著他所贈之劍,朝他斬來。

  他是世人口中的鶴仙人。

  也是有鱗宗唯一的宗主。

  三百年前,他見證了蒼碧之王破城,意識到了鋼鐵的軟弱與神兵榜的可笑,他敬畏於蒼龍的力量,敬畏到幾乎發狂,那天,他意識到,真正的弒神兵器只能是神明本身。當然,光是這樣的執念並不足以讓他走入邪道,真正讓他崩潰的是宮頌之死。

  他見到了宮頌的死。

  宮頌死的時候,他才終於明白,世人修行的最大意義,只是養出一個祖師罷了,他們哪怕臻至人神,也只是微不足道的棋子,可以被輕易碾碎。

  打鐵鍛劍毫無意義,修行也毫無意義。

  人人如龍只是願景,唯有變成真正的龍,人類才能成為這片土地的主人。

  有鱗宗出事之後,他原本以為他的努力要付之東流了,幸好……

  幸好,蒼碧之王親自回到了他的面前。

  鶴仙人看向撲殺而來的楚妙,嘆了口氣。

  「這是我鑄造的劍,我隨時可以把它收回。」鶴仙人說。

  他抬起乾瘦的手指,舉重若輕地接下了半步人神的巔峰一擊,雪白的劍意在他指尖消解,漫天雪鶴碎成雲絮,被輕而易舉地吹去。

  楚妙全力壓劍,劍意繃至極點後,老人一拳遞出,將其悍然轟退。

  「娘……」

  楚映嬋心弦如裂,連忙去追倒飛而去的楚妙。

  楚妙雙足犁出了一道深壑後才止步,氣血翻湧,唇角溢血。

  「楚妙,當初第一次見到你時,我以為你可以破入人神,沒想到你也與那些庸常天才一樣,止步人神之前,真讓老夫失望。」鶴仙人說。

  「至少我沒有墮入魔道。」楚妙抹去了唇邊的血。

  「魔道麼?」老人冷笑著搖首,義正詞嚴:「你們指我為魔,而老夫卻要以魔救蒼生!」

  牙關相撞。

  打鐵聲里,蒼碧之王幾乎停止了掙扎,奄奄一息。

  而宮語的身影也被其餘六位神女攔住,無法突破。抬眼望去,小禾眼看著已接過了魔劍,並將其緊握。

  雪發少女跪在地上,發出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叫聲,聞者無不心如刀絞。

  楚妙的怒意也被小禾的慘叫激到了頂尖,她握著黯然無光的雪鶴,一遍遍地朝著老人斬去,卻是一次又一次地被彈開,最後一次被震飛時,楚妙虎口撕裂,鮮血噴涌,她跪在地上,慘哼著握緊手腕,雪鶴劍墜在一邊,了無生氣。

  老人不再看她。

  他遙望蒼碧之王,準備將其徹底降伏。

  楚映嬋木立原地。

  小禾的慘叫,娘親的痛哼,宮語的怒吼,龍王的悲鳴,老人的嘆息……

  一切像是虛假的。

  恍恍惚惚間,過往的回憶湧上心頭。

  神域崩塌時、妖煞塔斬邪龍時、識潮邪神來臨時、皇帝甦醒時……

  她身為仙人,卻永遠只是站在一邊,看著他們打生打死,燃燒生命,無能為力。

  如今這一幕似乎又要上演……

  回憶刀一樣插入她的道心。

  某一刻,平日裡嫻靜溫柔的白裙仙子猝然爆發出一聲清嘯,她撿起的娘親掉落在地上的劍,凌空縱躍,朝著這位有鱗宗宗主斬去!

  「不要——」

  楚妙睜大眼睛,仿佛最珍貴的東西即將失去,她恐懼萬分。

  鶴仙人沒有在意。

  楚妙尚不是他對手,她年僅二十歲的女兒又能掀起怎樣的浪?

  鶴仙人隨手遞出一指。

  接著,他愣住了。

  似明月孤懸,神鶴凌空!

  這位仙人境的白裙仙子在躍上蒼穹時,瞳孔中爆發出了明亮到詭異的光芒,原本黯淡的雪鶴劍在她的手中熠熠生輝,劍與她合二為一,化作萬丈長芒落地,一時間,仿佛天幕乍破,銀河飛瀉,殺氣充斥天地之間!

  楚映嬋斬出了全然不屬於她境界的一劍!

  楚妙震驚無言。

  她盯著這劍,眼睛不敢眨一下。

  一劍之後。

  楚映嬋飄然落地。

  她的繡鞋旁,落著一截乾瘦斷指。

  老人的斷指。

  老人停下了牙齒的碰撞,看著這截斷指,若有所思。

  「人在絕境時,果然會爆發出難以想像的力量,這的確值得敬佩,但這就是人,人哪怕拼盡全力,也無法跨越真正的天塹。」老人更加失望。

  當然,他也心知肚明,仙人境斬下人神境的手指,已堪稱奇蹟,足夠自傲。

  「不過,你的確比你娘親更強。」老人讚許了一句。

  楚映嬋握著雪鶴劍,沒有理會他的讚許,而是冷冷地開口:「我斬開的,可不只是你的手指。」

  「哦?」

  老人眉頭皺起。、

  他下意識看了眼自己。

  他的身軀完好無損,不見劍傷。

  他不知道楚映嬋在說什麼,只當她是瘋臆了,他化指為掌,直接朝她拍去。

  這一掌卻未能將楚映嬋震飛。

  並不是她的仙人境修為強悍到可以硬抗老人的攻擊,而是楚妙擋在了她的面前。

  楚妙硬生生將這記人神境的巔峰一擊攔了下來。

  她靠的也不是所謂的執念,而是……

  楚妙緩緩抬頭,清澈的眼睛盯著這位曾經的恩師,瞳仁如劍尖,殺意盎然!

  這一刻,老人終於明白,楚映嬋真正斬開的東西是什麼。

  她斬開的,是楚妙的大道瓶頸!

  「我入人神了。」楚妙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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