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颳起了風。🌷🍫 ➅9𝕊H𝕌𝓍.C𝐨M 😝💗
明明是冬日,風裡卻飄滿了花瓣,鈴鐺撞出一陣細碎的響動,慕師靖推門望去,門前赫然有一株榕樹,榕樹高過她所身處的紅樓,根系龐雜,枝葉繁茂,樹上掛滿了紅色的薄竹片,竹片旁懸著銀鈴,隨風灑下細響。
頂上的陽光是晴朗的,天空卻一片棉紅,像夕陽落幕時塗滿遠空的雲。
「這,這裡是……」
慕師靖本以為她與林守溪會被關押去一個陰森幽暗的囚牢,不承想天翻地轉後,她竟來到了這樣的地方。
林仇義究竟是什麼意思?
樓高三層,林守溪在回神後立刻躍上台階,登至頂樓,自樓頂向外眺望,眉頭皺緊。
很快,慕師靖也來到他身邊,與他一同眺望遠方。
這座紅色的高樓如海中孤島,周圍霧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
不出所料,這些大霧與神域中的霧氣如出一轍,根本無法走出去。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啊。」慕師靖緊咬朱唇。
林守溪沒說話。
他知道,越是緊要關頭就越該冷靜,可他的腦海里,師祖渾身帶血獨立山巔的畫面不斷復現,那是神山印璽預示的未來,時間一刻不停地疾馳向前,而他被困在這裡,又能做到什麼?
「你們魔門從上到下果然沒一個是好人!」慕師靖同樣心急如焚,她握緊拳頭捶打欄杆,惱怒道:「你這師父是瘋了?大費周章弄這麼一座樓,是想讓我們成親嗎?呵,當我是你們養在道門的童養媳啊!」
慕師靖一腔憤怒無處宣洩,只能不斷捶打欄杆,這欄杆不知是何材質,端得結實,挨了她幾拳後兀自安然無恙,慕師靖用腿去踹,小腿倒是疼得厲害。
她這才意識到,她好像失去了境界。
「這……怎麼會?」慕師靖忙結手印,可任她指法變化萬千,也生不出一絲真氣波動。
林守溪倒是沒有大驚小怪,他說:「這應是一片小天地,天地法則壓制了你的境界,出去就好了。」
「出去?」慕師靖惱道:「你說得倒是輕鬆,這要怎麼出去啊!」
慕師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這裡除了樓和樹,什麼也沒有,如今失了境界,更是雪上加霜,怎能走出這個無解的迷宮?
慕師靖心情愈發低落,銀牙緊咬,喃喃道:「就不該來長安的。」
「那該去哪裡?」林守溪問:「你現在就算到了神守山,你能救得了師祖嗎?」
「我……」
慕師靖語塞,能夠圍攻師尊的,怎麼都是人神境起步,她就算立刻飛到神守山,又有何用?
深深的無力感湧上心頭,絕望沒有使她消沉,反而使她清醒了很多。
「那你說該怎麼辦?」慕師靖冷靜了些。
「想要在那些人中搶回師祖的命,要麼靠實力,要麼靠身份,要想在短時間內一步登天,絕不可能,但現在,有一個現成的機會擺在面前。」林守溪認真地說:「奪來神山印璽,當上神守山掌教,或有機會。」
慕師靖靈眸一動,驀地想起了自己初聽得印璽即可成為掌教時發下的宏願,心想,這可真是物以類聚……
「說得輕巧。」
慕師靖冷冷道:「我們聯手都打不過你師父,如何能將那聖物搶來,就算搶來了,我們沒有鑰匙,開不了死城之門,又怎麼回到神山去?」
她說得沒錯,此去神山路遠山遙,困難重重,他們連這方寸囚籠都掙脫不開,拯救宮語更是痴人說夢。
他們再度沉默。
空氣在沉默中寸寸凝結。
喜慶的高樓在血紅的天空下顯得陰氣森森。
「同那棋局一樣,凡秘境必有破局之點,先想辦法離開這裡吧。」林守溪說。
慕師靖頷首。
兩人分頭行動,在這座高樓中尋求線索。
找了一圈之後,兩人於大榕樹下碰頭,對視一眼,同時搖首。
這只是一座精心裝潢過的婚樓,沒有暗門密道,也沒有任何符籙文字,正常到讓人感到反常。
正在這時。
霧氣涌動,又一陣風吹來。
大榕樹上的鈴鐺與竹片碰撞,發出清脆動人的聲響。
林守溪注意到了這些刷了紅漆的竹片,他仰頭望去,隱隱見到竹片上有字跡。
「我上去看看。」林守溪說。
他境界雖被壓制,身法靈巧依舊,他踩著樹幹,縱到了高枝上,取來一塊竹牌,翻開一瞧,只見上面寫著『花好月圓,喜結連理』八字,他又翻開一塊,則是『琴簫和鳴,白頭偕老』,他又翻了幾塊,每一塊竹牌上都寫著八字祝詞,各不相同。
它們看上去只是裝飾之物,並無特殊之處。
正當林守溪要放棄之時,他翻開了最高處的一塊竹牌,上面寫著:既見真情,霧散雲消。
他將這竹牌取下,遞給慕師靖看。
慕師靖反覆讀著這八個字,原本一頭霧水的她倏爾閃過一個念頭,脫口而出道:「他該不會是真要我們兩個成親吧?」
「成親?」
林守溪最初覺得這個想法很荒唐,但轉念一想,這好像還真是師父能做出來的事。
林守溪知道,林仇義並不想傷害他們,他真正想殺的只有道門門主,這個囚籠的存在,是為了困住他們,拖延到一切發生。
這樣巨大的囚籠絕不可能是密閉的,它一定隱藏著解法,慕師靖的猜想未必是錯的,只是……
「若真是如此,那這豈不是個死牢?」慕師靖看著那塊竹牌,憂心忡忡道:「這竹牌上說,既見真情,霧散雲消……若是逢場作戲尚可,可是真情……我們哪來的真情?林仇義定是吃准了我們宿敵的關係,才設計了這樣一座鬼樓,真是居心叵測歹毒至極!」
「……」
林守溪看著她義憤填膺的樣子,一時不知說什麼,他注視著慕師靖,最後憋出三個字:「那……試試?」
……
慕師靖本想再譏諷他一番,但師尊安危不是兒戲,她也沒浪費時間,爽快道:「陪你一試又何妨?」
這個念頭才一出現,這座婚樓如有感應,竟發生了改變。
鈴鐺齊齊作響,他們的足下至婚樓的路上,徐徐鋪開了一張花瓣連成的紅毯。
慕師靖的猜想得到了進一步的驗證。
「走。」
林守溪對她遞出了手。
「做什麼?」慕師靖問。
「換衣服。」林守溪說。
兩套婚服就擺在顯眼的位置,裁剪得體,做工精緻。
輪流換衣裳太浪費時間,他們將屏風擋在中間,各自換了起來。
男式的婚服更加簡潔,林守溪很快換好。
昏暗的屋內,紅燭的光焰燒得更盛,木雕花為架的屏風映出了一片紅綃似的光,單薄的屏風上,少女裊娜的剪影顯露無遺。
她的身段遠比外表看上去更為傲人,高嶺與高嶺之花皆輪廓清晰,很快,這前凸後翹的線條被風一般旋來的婚服披上,少女玉指如飛,綁好衣裳,繫緊束帶之餘,不忘將胭脂塗抹,用唇抿勻,不消片刻,慕師靖從屏風後走出,鳳鳥步搖搖曳生姿,萬千紅燭剎那黯然,只餘一縷綺色隨爐煙彌散。
少年少女彼此打量。
他們從未想過會這樣穿著打扮,也從未想過竟是在這種境地之下。
林守溪雖與小禾和楚楚結為道侶,但他還未來得及給她們一場婚宴,第一位鳳冠霞帔盛裝出現在他面前的,竟是這位命中注定的宿敵聖女。
「隨我走。」
為顯露出自己渾不在意的態度,慕師靖主動伸出手。
林守溪也伸出了手。
少年骨節分明的手與少女纖白柔軟的手搭在一起。
手指觸碰的剎那,慕師靖驀地恍神。
這一幕似乎發生過。
——兩隻支離破碎的手交握在一起,許下永不磨滅的誓言,掌心交融的鮮血為他們見證。
畫面轉瞬即去。
慕師靖還在思考著畫面的源頭,紅色的蓋頭落下,遮蔽了她的視線,她莫名感到一絲緊張,林守溪抓緊了她的手,牽著她的手向樓上走去。
樓上的布置更為精美,紅木貼金,金粉飾牆,鑲珠嵌玉,紅紫流蘇迎風飄拂,中間更有一方空地,似是專為成婚準備的。
慕師靖的視線被紅罩頭切得狹窄,看不真切。
林守溪牽著她的手邁過熊熊燃燒的火盆,一番周折之後,轉眼已要拜堂成親,慕師靖覺得一切進行的太快了,但她嘴上依舊在催促林守溪,讓他更快一些。師尊危在旦夕,萬不可耽擱。
堂前空無一人。
他們是天生的孤兒,並無父母。
他們本想直接拜堂,可堂前有鈴聲響動,似在示意他們說些什麼。
林守溪沒有經驗,不知該說什麼,慕師靖卻從紅色的衣襟里挑出了一封婚書,遞了過去,說:「照這個念吧。」
婚書在箱底壓了十幾年,字跡如新,猶縈著少女的香。
林守溪的目光落到婚書上,一字一句地念了起來:
「成天作之嘉禮,締不朽之姻緣,良辰吉時,歡愉今夕,天地交泰,日月合璧。諧丹靈素魄之好,追雲螭長鯨之遠,自此晝夜思慕,鸞儔長守;乾坤定奏,白首成約;仙塵與侶,大道不孤,願山盟永在,海誓長存!」
慕師靖本有分心,可林守溪聲音響起之後,她的心中再無雜念,甚至跟著一同輕念出聲。
燭光跳動。
慕師靖不由想起了小時候的上元燈節,那時的她總會以聖女的身份出席燈會,彼時她牽著師尊的手走過成行的燈海,獨自登台念誦祝詞,她不喜歡那些老套而空泛的祝詞,師尊卻告訴她,每個人的生活境遇各有不同,詞句只是祝福,越空泛的詞才能祝福到越多的人。
時隔多年,燈火依舊環繞在她身邊,只是變成了艷冶的紅色。
耳畔的祝詞空遠依舊,只不過它獨屬於自己。
少年少女異口同聲地念誦誓詞,由輕到重,至『山盟永在,海誓長存』時,已是振聾發聵。
他們握緊了雙手,在誓詞的餘音里拜了天地。
這個過程里,他們握著雙手,誰也沒有說話,異常平靜地拜完了三拜。
對拜之後。
幽靈般的風再度颳起,門與窗一扇接著一扇地閉攏,屋內火光更亮,亮得讓人窒息。
林守溪念完誓詞,將婚書遞迴,慕師靖在紅綢蓋頭的縫隙間看到了婚書的一角,卻假裝什麼也沒看見,一動也沒有動,林守溪如大夢初醒,意識到了不妥,忙將這封婚書收回,攏好。
慕師靖始終沒說什麼,紅綢蓋頭遮住了視線,她可以心安理得地無視一切。
「拜完天地之後呢,應做什麼?」慕師靖疑惑地問。
問題剛剛出口,慕師靖就想起來了戲台常唱的『夫妻對拜送入洞房』一詞,洞……房?慕師靖嬌軀不由繃緊,心想這雖是為了師尊,可卻要委身給自己討厭的宿敵,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些吧,之後師尊若安然無恙,怎麼也該提拔自己為大師姐吧……
不,大師姐也不行,逢場作戲完成這場婚禮已是心不甘情不願,若再要洞房花燭……不,絕對不行的!
慕師靖的手指將婚裙絞緊。
心中正天人交戰著,她的腿與腰忽然被手托住,本就緊張的她如受電戮,身子不自覺痙攣,竟是玉腿一顫,將那踩堂鞋墜在了地上,林守溪見狀,面不改色地將鞋拾起,捉起她的玉足,為她重新穿好。慕師靖沒說什麼。
接著,盛裝華服的少女由他抱起,向著三樓走去。
出乎意料的是,三樓竟沒有床榻,只有一張柔軟的綿毯,不僅如此,它的樓頂還是由完整的琉璃拼成的,清澈透明,可以直接看到紅色的天空。
林守溪走到窗邊,檢查了一下窗子,窗戶上除了囍字之外,還貼著兩片窗花,這兩片窗花剪的是字,很老舊,看上去已有不少年頭,許是這屋子的前主人貼下的,沒捨得撕毀。
他認真打量一番,勉強辨認出了這兩個字:盈和頌。
林守溪回憶片刻。
隱約間,他想起了神域時見到的幻境——一個身穿青裙的稚嫩少女跪在劍前,冷靜地說出了『我縱修成了祖師所有道法,不依舊在祖師之下?』這等逆語,她周圍的長輩們都稱呼她為盈兒。
當時他見這盈兒與小語有幾分相似,還猜測她會不會是小語的先輩甚至至親。
難道說,這個盈字就是那位盈兒前輩?這座婚樓最初是這位盈兒前輩成婚的地方?
可即使如此,這盈兒前輩又與自己有什麼關係呢?這一發現似乎並無用處。
「有找到什麼線索嗎?」慕師靖問。
「沒有。」林守溪搖頭。
「那……」慕師靖頓了頓,道:「那就別浪費時間了。」
林守溪走到了她的身前。
少年定了定神,旋即抬起手臂,輕柔地撩起紅綢的邊緣,徐徐地揭開了覆在慕師靖秀髮鳳冠上的紅蓋頭。
自下頜起,少女柔美的面頰曲線逐漸顯山露水,而隨著林守溪揭開她的蓋頭,天空中的紅色竟也由外而內地淡去,仿佛也有一個蓋頭蓋在天上,正被林守溪緩緩提起、揭開。
待蓋頭揭去,妙齡少女清艷貴氣的容顏顯露時,一塵不染的陽光也灑落了下來,將她攏住。
慕師靖微微仰首,凝視住了林守溪的眼。
林守溪本以為她又要幽怨地責備,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在慕師靖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看到了一抹決絕之色,他還未來得及分辨這眼神的含義,慕師靖卻是主動將那紅蓋頭撇到地上,按住他的肩膀,將他蠻橫地往牆壁上一推,欺身壓上,胸脯相抵,慕師靖嬌頸微仰,直接霸道地攫住了少年的唇,強吻了上去。
林守溪回過神時,慕師靖的雙手已穿過了他的脖頸兩側,抓住了他束髮的帶,拆解開來,他束起的發登時一散,本就清秀俊逸的少年更顯柔和之美。
這是慕師靖的初吻,她的吻熱烈得近乎啃咬,久經沙場的林守溪一時間竟被這雛兒妖女的氣勢壓制,任由她放肆索取,這小妖女的檀口小巧精緻,唇兒卻是出乎意料的飽滿。
唇瓣糾纏,香津暗渡。
慕師靖知今日難逃洞房,她不想作那扭捏的小女兒之態,所以反其道而行,一鼓作氣,乾脆霸道,絕不可在氣勢上輸半寸。
她吻了一會兒,沒料到索吻這般快美,亦是嬌軀如火意亂神迷,她竟直接將林守溪推倒在地,騎跨在他腰上,如花豹捕食般繼續吻他。
待少年少女的唇分開之時,這位平日裡清冷的小妖女已是面頰潮紅,索吻猶如飲酒,她以此壯膽。
「你……」林守溪震驚於她的主動,一時竟不知做什麼。
「你什麼你?」慕師靖冷冷道:「我可不喜歡你,我只是心系師尊安危,為了師尊,這區區魚水之歡又算得了什麼?你……可別讓本姑娘失望。」
「慕姑娘……得罪了。」
「得罪?少假惺惺的,戲都演到這裡了,還談什麼得罪不得罪?將它演完,別前功盡棄。」慕師靖再度吻來。
她不敢有一刻停歇,生怕停下來就會生出怯意,林守溪似也看出了她的心思,也任她霸道,不予抵抗,待到少女衣裳半敞,羅裙半褪之時,慕師靖無意間瞥了眼窗外,卻是怔住。
「怎麼了?」林守溪問。
慕師靖不說話,只痴痴地看著外面。
林守溪同樣起身望去。
窗外,如海的霧氣已經散盡。
慕師靖後知後覺地明白,原來掀開紅蓋頭時,婚樓已解,後續的洞房只是她心中天人交戰出的臆想……她多戲了。
若是過去,她定不會這麼做,原因無他,只是不懂,如今,她接受了楚映嬋與小禾的雙重澆灌,知識已然飽滿,誰料聰明反被聰明誤。
「還愣著幹嘛?快起來!」慕師靖雙臂環胸,小老虎般大吼。
「……是你壓著我。」林守溪低聲道。
慕師靖觸電似地起身,整理衣裳,一邊整理還一邊慶幸道:「還好本姑娘慧眼如炬,及時發現,省得日後悔恨。」
林守溪看向外面。
外面赫然是一片巨大的院子,他來時的長廊也筆直地橫在不遠處,仿佛一道涇渭分明的線。
風再次吹動榕樹。
慕師靖整理好了衣裳,垂著螓首,抿著紅唇,一臉委屈地碎碎念念,埋怨著林守溪的不道德。
林守溪也沒頂嘴,只是低頭沉吟,道:「既見真情,霧散雲消……是這竹牌寫錯了麼?還是說,慕姑娘……」
慕師靖見林守溪視線移來,又急又羞,道:「我才沒有!我只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哼,倒是你,罪行累累的林公子,你沒有假戲真做,見色起意吧?」
聽著這小妖女陰陽怪氣的話,林守溪笑了笑,說:「當然沒有。」
「沒有最好。」慕師靖點點頭,雲淡風輕。
雲霧散去,兩人一同下樓。
先前拜堂的場景宛若一場幻夢,唯有這座婚樓的布置昭示著一切曾真實地發生過。
走到門口時,慕師靖回望紅樓,眼眸似水,她檀口微顫,最終只是冷淡道:
「演得還不錯。」
「彼此彼此。」林守溪用平靜的語氣說出了客套的話語。
……
雪山。
席捲大地的風暴並沒有波及這裡,這裡的天空晴朗得很適合睡懶覺。
三花貓蜷著粉嫩墊子的貓爪,趴在蒼碧之王晶瑩剔透的心臟上,露著雪白的肚皮睡著覺,忽然間,它不知是夢到了什麼,竟猛然驚醒,一個翻身坐直,尾巴敲得宛若旗杆。
等它意識到剛剛是在做夢後,尾巴才重新柔軟地垂了下來。
「奇怪,怎麼會做這樣的夢……本尊竟夢到林守溪與聖子殿下成親了,這,這也太荒唐了。」三花貓喃喃自語。
它用爪子踩著蒼碧之王的心臟,回想著夢中的場景,愈發模糊。
它倒是記不得夢的具體內容了,只記得那個可惡的夢在最關鍵的時候斷掉了……這是什麼意思呀?後面的內容是要花錢的嗎?
三花貓不停地拍打著自己的小腦袋,怎麼也想不起來之後發生了什麼。
想不出來它也就放棄了,反正它可以自己寫。
三花貓立刻展開了思維長卷,從中選中了聖子受難記第九卷,提筆就寫。
「是啊,寫了九卷也該寫個結尾了,這個結尾就以林守溪與聖子殿下冰釋前嫌,和睦共處,最終歡天喜地結為道侶最為終章吧。」三花貓大發善心地說。
三花貓下筆如有神。
它是用冥想寫書的,所以寫起來尤其快,不到一個時辰,洋洋灑灑數萬字的草稿就已寫就,一眼望去艷冶非常。
寫完之後,三花貓很是滿意,只覺得這結局甜美極了,反覆品讀後在後面加了三個字:全書完。
寫完這三個字後,三花貓心中又有一陣淡淡的失落。
回顧九卷史詩,宛若見證了傳奇落幕,它也感到一陣波瀾壯闊的力量在心頭翻湧,仿佛它也是傳奇本身。
趁著這股勁頭,三花貓立刻跳下了心臟,躍入群山之間,繼續去與那些居住在山洞深處的怪物磨礪、戰鬥。
不知不覺,它已戰鬥一年多了。
這一年裡,三花貓可以感受到自己境界的突飛猛進,當然,這一半是因為它出色的天賦,另一半則是蒼碧之王血脈的賜予,它也不知道它現在有多強,總之,除了地脈極深處的怪物,其他人看到它都要繞著走了。
三花貓也意識到,它即將要面對這片山巒地脈中最恐怖的存在了。
先前數次下探深淵,它都鎩羽而歸,今日三花貓再度磨尖了利爪,對著黑漆漆的雪山大淵發起挑戰。
上次擊退它的怪物再度出現。
怪物的身軀呈現桶狀,表面覆蓋著密密麻麻的血管,血管在頭顱的下方臃腫地匯集,那是一個星狀的頭顱,頭顱向下垂落,陰暗面像是蘑菇一樣生滿了褶皺,腦漿般的褶皺。
這種生物異常強大,它的表面極為柔韌,比鋼鐵更難切開,頭顱下的軟管還會不停噴射綠色的黏液,稍一觸碰就會令身軀腐爛。
若是一年前,三花貓看到這樣的怪物,恐怕就已嚇得不敢動彈了。
但此一時彼一時……
「去死吧。」
三花貓嘟囔著開口,揮舞貓爪,朝著這頭醜陋的怪物撲去。
半個時辰之後,三花貓從洞窟里出來,傷痕累累。
它爬回心臟,休息了許久。
挫敗感讓三花貓很是低落,它翻開了剛剛寫的結局,怎麼看怎麼覺得不順眼。
它發現,這看似甜美的結局實則充滿了衰敗的意味——所有的故事定格於此,再不往前一寸,書里的人物被剝去了未來,末卷的暮色是所有生靈永恆的墓碑。
「不行,怎麼能這樣結束呢!這樣結尾也太平庸了!」三花貓自顧自地點頭,它亮爪如刀,開始修修改改,一邊改,還一邊念出來:「正當所有人都覺得要結束的時候,天空忽然布滿了烏雲,大魔王從天而降,桀桀怪笑,攔在了他們面前……」
三花貓這樣寫著,靈感噴涌,只是不多時又頭疼了起來:「可是,他們該怎麼打敗大魔王呢?」
……
神守山。
宮語擇了間靜室,盤膝而坐,橫劍其上,將靈丹妙藥傾入口中,丹藥入口即化,綿密的真氣絲絲地流入四肢百骸之間,療愈傷勢。
她睜開眼,望向同處靜室的時以嬈,淡笑著問:「你是有心事呢,還是嫌自己傷得太輕?」
「陛下猶在征戰,我作為罪戒神女,豈能心安?」
時以嬈瞭望遠方,冷若冰山的仙眸里竟泛著霧一般的愁色。
「那位皇帝陛下竟是少女……」宮語對此耿耿於懷,她問:「此事你過去知道嗎?」
「不知道。」時以嬈說:「我也是第一次聽見陛下的聲音。」
「她以前為何不開口說話,今日又為何要開口說話?」宮語問。
時以嬈將她那淡漠離塵的仙靨藏在陰影里,緩緩開口,說:「陛下此舉……想來是有深意的。」
「說了同沒說一樣。」宮語冷哼。
時以嬈不語,片刻之後,她捂著胸口咳了起來,唇角溢出了絲絲的血,宮語見了,起身到她身邊,拉著她的手坐下,於櫃中翻出丹藥,拋給了她。
「你今天到底怎麼了?雖說受了重傷,但也不至於將腦子給傷了吧?」宮語說:「早知道你承劍後變成這樣木偶般的冷美人,當初我就不該把你揍這麼慘的。」
「我承劍是心甘情願的,與你無關。」時以嬈冷冷道。
宮語也懶得和她爭辯,只是淡淡道:「你還是當初一臉不情願地喊我姐姐時的模樣可愛些。」
「往事不要再提了。」時以嬈說。
「害羞了?」宮語傾身,以指去挑她的下頜。
「你這般想要個妹妹麼?」時以嬈見她如此輕佻,蹙著眉問。
「小時候倒是想過要個弟弟妹妹,還催促爹娘再生一個,當時的理由很簡單,有了弟弟妹妹爹娘就沒時間管我了,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偷懶了,後來爹娘倒是答應了,只是期限有點長,要一百年。」
宮語豎起了一根瑩潤如玉的食指,無奈地微笑道:「我當時聽完,苦著臉和爹娘說,若要等一百年,不若讓我來生一個算了。」
仙人受孕太難,百年得子已是萬幸,楚映嬋年紀輕輕就被楚妙催促婚事,也緣由於此。
時以嬈聽到這裡,古井無波的臉上漾起了一絲淡笑。
「那三百年過去了,你家的小妹妹呢?」時以嬈問。
「小妹妹沒有,但我看時大神女長得標緻,倒可以收為義妹呢,你意下如何?」宮語撩起她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胸口。
時以嬈輕輕抽回了手,低垂眼瞼,一語不發。
宮語只覺無趣,道:「與你玩笑罷了,何必這麼認真?」
時以嬈還是不言。
「對了,葉清齋呢?她去哪裡了?」宮語問。
「你尋她做什麼?」時以嬈沒有直接回答。
「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與她有冤有仇的不是我,而是我家小尹檀,檀兒小的時候被葉清齋欺負得不輕,很長一段時間,檀兒都在閉關鼓搗法寶,說是要造出一件專門對付她的法器,也不知成了沒有。」宮語悠悠回憶。
說起來,她與尹檀也已許多年沒見了,待此間事了,她倒是想去西城一趟,看看這個又讓她又愛又氣的二徒弟。
「可惜今日有傷,不能陪你一同飲酒。」時以嬈說。
「來日方長。」宮語輕輕擺手,不以為意。
時以嬈似也在追憶往事,陪她一同沉默。
許久。
敲門聲響起。
時以嬈起身開門。
門打開。
垂憐神女蘇和雪立在門口,低垂眉目,軟語道:「時姐姐,一切都準備好了。」
時以嬈沒有回答。
在一旁靜坐冥思的宮語倒是察覺到了不對勁,她睜開眼眸,瞳中透著幽邃冷光,她凝視著她們,問:「什麼準備好了?」
……
……
林守溪與慕師靖下了樓。
霧氣散去之後,他們發現,這座樓就在那條幽暗長廊的另一側。
長廊里,林仇義與神山印璽皆已不見,唯有那棋盤猶在,紮根在棋盤天元的黑子很是醒目。
「你師父呢?躲哪去了?」慕師靖四下環顧。
林守溪搖搖頭,道:「出去看看。」
慕師靖點頭。
他們未來得及將身披的婚袍換下,就急匆匆地出門,可走出門後,兩人卻是傻眼了。
門外哪裡還是長安城的古街道,分明是一片青松翠柏,玉巒聳立的山景。
林守溪與慕師靖順著院子外的山道向前走去,走過了迂曲盤折的小徑,一片真正的雲海撞入了視線,慕師靖俯瞰雲海,越瞧越覺熟悉,片刻後,她不由驚呼出聲。
「神守山!這裡是神守山!」慕師靖在神守山住了數月,很快就認出了這座神山的景致。
「神守山?」
那座長廊與婚樓竟是在神守山布置的?
林守溪與慕師靖的境界尚未恢復,他們斷定,這一定還是幻覺,只是這神守山太過逼真,它宛若刺空之劍,高聳入雲,一眼望不到盡頭,巍峨陡峭得令人生畏。
兩人在山上轉了一會兒。
這神山一片死寂,半個人影也見不到,若出口藏在這神山之上,那以他們現在的修為,恐怕三個月都不足以將這座山逛完。
「我明白了。」林守溪忽然說。
「你明白什麼了?」慕師靖眼前一亮。
「這是神山印璽的世界,我們現在應該是身處神山印璽之中!」林守溪說。
慕師靖思忖片刻,頷首,覺得有理。
林仇義再怎麼強大,也絕不可能在這個世界施展這等山水顛倒,乾坤扭轉的神術,他是神守山的山主,他所藉助的,應是神山印璽的力量!
「但知道了這個有什麼用?」慕師靖又問。
林守溪搖搖頭。
哪怕識得了廬山真面目,山依舊無法出去。
忽地,慕師靖不知想到了什麼,轉過身往婚樓的方向跑去。
「我有辦法!」她說。
林守溪也不知她有何良計,但此時也顧不得太多,立刻跟著她跑回婚樓。
慕師靖回到婚樓,直奔那第一層樓的金頂垂紗拔步大床,她踢去繡鞋,張開雙臂撲進了綿軟的被子裡去。
「你這是做什麼?」林守溪看著趴在床上的少女,問。
「睡大覺!」慕師靖直截了當。
她要進入夢中,去見那個黑裙少女!
她知道,這黑裙少女絕對是個活了無數歲月的大妖精,她與自己一樣,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角色,稍後她軟語磨一會兒,對方指不定就同意出手相助了。
可是問題又來了,失去境界之後,她少了強行入眠的法門,此刻她雖閉上眼眸,卻是清醒無比,怎麼也睡不著。
這可如何是好……
慕師靖越是心急,也越是無法入睡。
「睡不著!」慕師靖咬著牙,盯著林守溪看。
林守溪心頭一驚,後退半步,道:「你不會要我侍寢吧?」
「你整天在胡思亂想什麼啊!」慕師靖清叱,沉思之後卻是說道:「打我!」
「什麼?」林守溪又是一愣。
「少廢話,快打我,我要睡覺。」慕師靖說。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慕師靖嬌軀顫慄,卻是更加清醒,她捂著臀兒,羞惱道:「不是讓你打這裡啊!你打這裡我怎麼會睡著?脖頸,你打我脖頸!」
「脖頸?」
林守溪皺眉:「你到底想幹嘛?」
「我讓你做你就做!我們都結為夫妻了,這點默契都沒有嗎?」慕師靖也惱。
林守溪一記手刀劈下。
力道恰到好處。
慕師靖暈了過去。
昏昏沉沉中,她大喊著黑裙姐姐這四字,可無論她怎麼叫也得不到回應,不知叫了多少聲後,慕師靖徹底放棄。
她漸漸清醒。
醒來時,她發現自己還身處這座婚樓中,可奇怪的是,一直守在她身邊的林守溪卻不見了蹤影。
慕師靖揉了揉微疼的腦袋,喊了幾聲他的名字,同樣得不到應答。
「人呢?這是跑哪去了……哪有大婚之日到處亂跑的啊,本姑娘抓到你定要把你休掉,掃地出門!」慕師靖氣鼓鼓地說。
她低下頭,在床邊尋著鞋子,卻是怎麼也找不到。
少女心中又怒又惑,正要發作時,她的餘光陡地瞥見一襲紅影。
她驚愕抬頭,朝紅影的前方望去。
前方的太師椅中。
一位同樣披著鳳冠霞帔的仙子面帶微笑,正靜靜看她,仙子鳳冠紅裙,美艷絕倫,一束陽光透過琉璃窗戶灑在她的裙上,斑駁似畫。
最令慕師靖吃驚的,也的確是這仙子的容貌,可並非因為她的美,而是她與師尊有幾分神似,不僅容貌上的神似,這並腿斜坐,唇角噙笑的嬌慵姿態更是一脈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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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更後改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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