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別離

  太陽高懸,冰棱照得發亮,一夜的新雪後,庭院重新鋪上了一層厚而平整的白,紅梅迎光綻放,晶瑩紅艷。♔💋 ➅9𝐒ĤǗ𝐱.ᑕ𝐨м 💘💥Google搜索閱讀

  「小禾,起床了。」

  林守溪推了推榻上的雪發少女。

  少女蜷在被子裡, 睡得正熟,只露出了一個小腦袋,側頰上鋪滿了凌亂的雪白細發。

  她被搖了搖,睫羽輕顫,嘴唇翕動,迷迷糊糊道:「不起。」

  「今日不是要回巫家嗎?」林守溪問。

  「急什麼。」小禾閉著眼, 秀眉卻是不悅地蹙起。

  「可是太陽已經……」

  「那就把帘子拉上!」小禾半夢半醒地打斷了他的話, 抓了個枕頭抱在懷裡,用被子蒙住腦袋,繼續睡覺……

  林守溪無奈,只得去落下帘子。

  屋內昏暗下來,他不敢打擾小禾,悄悄地走出去。

  楚映嬋的房門恰好推開,白裙素淨的仙子走了出來,她正將一枚金簪插入發冠, 定住秀髻,她輕描淡寫地瞥了眼林守溪,櫻唇勾起, 笑得清淺。

  她依舊持著清聖高潔的端莊氣質, 一顰一笑皆清冷溫婉。

  「小禾還在睡麼?」楚映嬋問。

  林守溪點點頭,笑著問:「師父呢?」

  「為師可睡飽了。」

  楚映嬋抿唇一笑,蓮步輕移,走到了林守溪身邊, 朝著小禾的屋子望去,忽道:「早知小禾睡得這般熟, 昨夜……」

  仙子欲言又止。

  「昨夜什麼?」林守溪追問。

  楚映嬋沒有回答,她轉過身, 對著滿庭冰雪,幽幽道:「昨夜倒是下了一場及時雪。」

  「嗯,這雪的滋味真是清甜。」林守溪說。

  「是麼?」

  楚映嬋緩步走到欄前,微微屈身,修長瑩白的手指伸出,抹過雪面,如偷食糕點般蘸起些許, 放到唇邊,伸出靈巧小舌繞指舐過, 將那抹白雪捲走,閉唇品嘗。

  「只有冰涼, 何來清甜呢?」楚映嬋咬著指尖, 好奇地問。

  林守溪見此情態,哪能自持,復又從後面將她摟住, 嗅著發香, 耳鬢廝磨道:「師父的罪孽真是越來越重了。」

  「徒兒又想施刑了?你總這般罰師父,為師真是一點尊嚴也沒有了。」楚映嬋宛若撒嬌,語調卻是靜如細風,這種忽冷忽熱之感透著說不出的清媚,直讓人情難自禁。

  「誰能想到師父竟是這樣的仙子。」林守溪貼著她晶瑩的耳垂,說。

  「怎樣的仙子呢?」

  楚映嬋似是困惑,她轉過雪頸,凝視林守溪的眼眸,這一刻,她心如止水,眸如明鏡,看不到一絲多餘的雜質,一如即將化雪而去的仙。

  這是仙子獨有的清聖高潔,竟令林守溪生出一種凡人瞻仰仙子的跪拜之欲,但很快,這種感覺被冒瀆之欲取代,林守溪捧住仙子的面龐,動情一吻,直將她吻得嬌頸如粉,啼喚細細。

  「我當初真不該去巫家。」楚映嬋幽怨道。

  「弟子也沒想到,當初在巫家這般盛氣凌人的仙子,竟如此不堪征伐。」林守溪說。

  「你……」

  楚映嬋蹙眉,昨夜她不僅將饒求盡,更被迫說了不少惱人之語,如今想來真是……

  「我就不該萌生私心,收你這孽徒。」楚映嬋嘆息。

  「師父悔之晚矣。」林守溪說。

  正午時分,小禾的房門終於有動靜了,雪發的小姑娘揉著惺忪睡眼走出。

  她看到林守溪,分外生氣,道:「你怎麼不喊我起床?」

  「……」林守溪無言以對。

  「理虧了是嗎?」小禾哼了一聲,將晚起的責任盡數推給了他。

  楚映嬋立在一邊,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她看到小禾時,心中依舊忍不住地湧起內疚與害怕,如在逃的妖女撞上了斬邪司的捕快,她甚至想主動福下身子,給這位名義上的正宮娘娘請安。🐳✋ 6❾ˢ𝔥ỮX.𝔠𝐎爪 🎈👮

  接著,她眼睜睜看著林守溪被小禾抓去幫她梳妝打扮。

  幫小禾梳好了頭髮,挑好了衣裳,小禾躲去屏風後換裝,出來時少女扎著幹練的馬尾,細革束腰,棉裙紅艷奪目,足下踏著一雙鹿皮小靴,小腿曲線姣好,乳白無瑕,儼然有颯爽俠風。

  林守溪看著小禾純淨的眼眸,心中亦翻湧起複雜的情緒。清晨雲收雨歇時,他的心就陷入了無欲無求的境地,愧疚與自責接踵而至,折磨良久。他知道,自己與楚映嬋之間的情感終究是禁忌的,扭曲的,獨處之時他們可以活在彼此編織的夢裡,但夢總有清醒的時刻。

  「怎麼了?不好看嗎?」小禾提著裙子,踮起腳尖,靈巧地轉了轉身子,問。

  「巫女俠漂亮得很。」林守溪回過神。

  「再花言巧語,本俠女將你舌頭割了。」小禾挑眉,做了個拔劍的動作。

  林守溪笑了笑,渾然不懼,不但沒有討饒,還忽地將這小俠女一把抱住,摟在懷裡,小禾吃了一驚,想要反抗,雙足卻已離地,整個人轉了起來。

  「大早上的,你發什麼瘋呀?」小禾被放下來的時候,好不容易打理好的頭髮又亂了。

  「現在是中午了。」林守溪笑道。

  「還不是你不喊我起來。」小禾重新算帳。

  出門之時,楚映嬋已為他們煮好了粥。

  「楚姐姐今日怎麼了,怎麼看上去有些乏?」小禾好奇道。

  「有麼?」

  楚映嬋微驚,觸了觸自己的面頰,「許是昨夜修行太累了。」

  小禾並未生疑,她喝起了楚映嬋熬製的粥,贊道:「楚楚真厲害,有你娘親八分功力了。」

  「還有兩分差在哪裡呢?」楚映嬋笑著問。

  「差,差在……」小禾說不上來,只好道:「我這是怕楚姐姐驕傲自滿。」

  「小禾還有這樣的小心機呢。」楚映嬋微笑。

  「當然,若像楚姐姐這般單純善良,讓人騙了也不知道。」小禾打趣道。

  楚映嬋微怔,卻是怎麼也笑不出來了,小禾注意到了她神色的變化,好奇問:「怎麼了?小禾惹姐姐不高興了?」

  林守溪忙打圓場:「是今日我們要走了,師父難過。」

  楚映嬋螓首輕點。

  「這樣啊……」小禾低下頭,以湯勺輕輕攪拌粥面,說:「我也捨不得楚楚,但……總之,別擔心,我們過幾天就會回來的,有小禾在,不會出事的。」

  「一般而言,越是這麼說,越容易出事。」林守溪無奈道。

  「少烏鴉嘴。」小禾瞪了他一眼。

  「既然小禾擔保了,那我就安心將徒兒託付給你了。」楚映嬋輕柔說,「四月還有場春試,可別忘了。」

  小禾聽著,總覺得怪怪的,但畢竟穿著這身行頭,她還是瀟灑抱拳,道:「定不負楚姑娘所託。」

  茶餘飯後,姐妹兩人一同去庭中閒逛,說著私房話,小禾對楚映嬋姐妹情深,頗為親昵,走近時,林守溪還聽到了一句『楚姐姐最好了』,小禾說得嬌軟,他卻只覺悚然。

  不久之後,慕師靖與白祝也從仙樓下來,給他們送別。

  「你終於要走了,你走之後,神山也清靜了。」慕師靖見了林守溪,開門見山道。

  林守溪早已習慣了她的冷言冷語,笑而不言。

  「小禾記得回來呀,可別有了夫君就不思姐妹了。」慕師靖對小禾就溫柔多了。

  小禾認真地點頭,緊緊擁著慕師靖,與她磨蹭了一會兒。

  慕師靖揉了揉她的發,只覺心尖柔軟,但看到林守溪攏袖微笑的模樣,又不免感到氣憤。

  「昨夜又下了大雪呢。」

  臨別時,楚映嬋緩緩踱步,接了幾片飄下的殘雪,放在掌心,輕聲說,「昨夜梅花開過。」

  「嗯,等我與小禾回來,陪師父一道掃雪。」林守溪回應。

  楚映嬋微笑頷首。

  慕師靖心中困惑,總覺得這對師徒在打什麼啞謎,接著,她忽然發現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林守溪的境界似乎又漲了。

  慕師靖心道不好,若讓他這般練下去,以後自己哪是他的對手?她暗下決心,等奪回了文稿,一定要閉關苦練,萬萬不可懈怠了。

  時間差不多了,黑裙少女揮了揮手,告辭離去。

  「對了,小白祝去哪了?」

  小禾好奇地張望,心想怎麼沒見到這個小開心果。

  話音才落,白祝就從雪地那頭跑了過來,小丫頭踩著虎頭棉鞋,跑得飛快,才一個照面,就使勁往雲螺里鑽,一邊鑽一邊說:「白祝要和巫姐姐一起回去。」

  小禾苦惱地揉了揉太陽穴,花了好大力氣才將白祝從雲螺腹中抓出來,白祝倒也沒有勉強,只是委屈道:「巫姐姐不要小白祝了嗎?」

  小禾哪裡聽得了這個,抱著白祝哄了好久,一頓微言大義之後,白祝終於妥協了,她看著委屈巴巴,心中卻是得意極了:自己完美地完成了慕姐姐交代的任務!

  該分別了。

  這場的離別本是註定的,可當它真正到來的時候,林守溪卻有種猝不及防之感。他立在雲螺邊,看著楚映嬋如玉的仙影,生出一種留下的衝動。

  這明明只是短暫的離別而已,何必擔心呢?

  原來他也在害怕離別……

  林守溪與小禾一道登上雲螺。

  雲螺離地飛起。

  林守溪回眸望去,山風頓生,楚映嬋立在雪崖上,青絲拂亂,白衣生輝。

  他們的距離被雲螺拉遠。

  天風浩大,雪花紛飛。

  遙遙地,他看見仙子揮了揮手,唇語是:「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