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落看著眼前的女人,有一瞬間,他都懷疑是不是自己太累了都出現幻聽了。
溫雅說:「好嗎落落?」
簡落握著門檻的手不自覺緊縮,他嘴角扯了扯,露出來一個不太好看的微笑:「溫雅姐,我們家的情況想必你也看到了,三個小孩子都沒滿月,前段時間老大還發燒病了,他是三個孩子裡面身體最好的了,我生孩子的時候身子虛,他們底子差,身體不太好,不是不幫忙,實在是孩子太小了。」
溫雅抿抿唇,她遲疑道:「可是只是一片龍鱗而已啊,又不會怎麼樣。」
「……」
簡落實在懶得跟她講,只能轉移話題:「溫雅姐,龍鱗治癒的都是傷口,你家孩子是發燒,效果不大的,況且小龍年幼,功效也不好,你要是實在擔心孩子,我讓我們家那位去給你拿些草藥好不好?」
溫雅的臉色不太好看了。
簡落要關門:「你還有什麼事嗎?」
「落落,你也太摳門了吧?」溫雅性子直爽,有話就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小孩子發育快啊,鱗片不是很快就長好了嗎?再說了,你還住我們的房子呢,我對你怎麼樣你知道的吧,有那麼多好東西難道沒分給你嗎?」
……
簡落毫不退縮:「鱗片不是想長就長的,你知道九尾狐斷尾之痛嗎?龍族強行摘鱗堪比斷指,溫雅姐,我很尊重您,您覺得你上門來強迫我去迫害孩子,這合適嗎?」
溫雅也被說得有些啞口無言,她其實知道自己的要求是有些過分的,龍族的鱗片有價無市,星際貿易市場上很少出現過龍鱗,她也是聽旁人說在十多年前出現過一次鱗片拍賣,居然拍出了千億的價格。
甚至還有傳說,鱗片磨成粉,有起死回生之效。
這樣的寶貝,誰不想要,就算是她的話,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長命百歲吧,況且鱗片那麼多又不是長不出來,何必那么小氣?
溫雅說:「落落,我也知道你有困難,你看這樣好嗎,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你跟你家那位淪落到這裡,肯定有什麼難言之隱吧,我們對你還不錯不是嗎,你這房子不都住我們的嗎,你……」
簡落眯了眯眼。
就在他想開口的時候,有人從那頭過來了,陸時封晾衣服回來就看到簡落在門口和別人掰扯。
雖然少年版的陸時封沒有成年後的兵馬大元帥那麼氣場十足,但是年少時身上總帶一些磨不去的張狂和傲氣,長大後還學會怎麼收斂,少年的張狂卻像野草一般,單單只是站在那裡,渾身就寫滿了敵意。
陸時封對溫雅說:「有事嗎?」
本來溫雅還咄咄逼人,但是一看到陸時封,莫名氣勢一下子就慫了,她訕訕地收回目光:「您回來了。」
陸時封挑了挑眉:「來幹什麼?」
溫雅遲疑了一下,猶豫還要不要說,其實她來要龍鱗誰都不知道,在來之前,她的丈夫告訴過她,一定不要招惹陸時封。
就算是落難的龍也不可以輕易得罪。
她只是想著,簡落人好又好說話,來碰碰運氣說不定可行,就在溫雅再次準備開口的時候,陸時封沉聲道:「你丈夫拿走的金印可以將你們整個部落買下來。」
溫雅驟然抬頭。
陸時封的臉上是一片漠然:「如果需要龍鱗,讓他親自過來跟我談。」
話音落,他對簡落說:「去吃飯。」
簡落本來也站在旁邊看熱鬧,一下子被點名了,點點頭:「哦……好。」
溫雅站在原地直接被忽略了,她的臉色有點難看,但還是竭力保持了冷靜,對簡落溫聲:「落落,我也是因為孩子病了有些心急,如果有冒犯到你,你可千萬不要往心裡去啊,我先走了。」
簡落沒理會她,直接進屋了。
屋裡的三個崽本來在床上打鬧,這會趴在一起睡著了,老大龍傲天四仰八叉,翻著肚皮睡,老二斯文一點,靠著哥哥,把腿擔在哥哥的身上睡。
最小的妹妹是把自己蜷縮成一個小銀糰子,就睡在兩個哥哥旁邊。
簡落哭笑不得:「還沒吃飯呢。」
陸時封說:「白天累了。」
「那怎麼辦?」簡落看著飯菜,有些頭疼:「等醒了吃嗎?」
陸時封走過去把睡得打小呼嚕的龍崽拎起來:「吃完再睡。」
「……」
小龍傲天懵懵地睜開紅色的眼睛,被從夢境裡面強行扯出來讓他委屈極了,哼哼唧唧地在空中扭身子。
陸時封把他丟回床上:「把其他人喊起來。」
黑崽在床上滾了兩個跟頭,徹底醒了,小孩子小的時候睡得快,醒得也快,沒一會兒醒盹了就精神了,黑崽倒也不用人叫,自己就去用龍角把弟弟妹妹給頂醒了。
簡落嘆了口氣:「吃飯了。」
龍崽們別的聽不懂,就這句話能聽懂,本來被喚醒還有一點點的小脾氣,結果聽到這三個字,整條龍都仿佛被打了雞血一樣,背後小翅膀都在撲騰,但是迫於炕太高了,他們自己下不來,翅膀又不能飛,只能急得原地打轉。
簡落一直沒問陸時封龍崽一般多久會飛。
他記得,陸時封似乎很晚、很晚才學會飛,雖然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但是簡落不想問,當日龍族的嘴臉他看得一清二楚,他不知道那些人給陸時封有沒有帶來傷痛,但是他絕對不會去成為他傷口上的鹽。
「唧。」
有嬌滴滴的哼唧聲把簡落喚回神。
原來是陸時封把龍崽抱過來了,小娃子剛生下來的時候龍鱗是軟的,現在稍微硬一點了,黑崽用腦袋蹭簡落,觸感帶著一點點的微涼,很舒服。
簡落摸摸他的角,指腹揉揉小腦袋:「吃飯吧。」
這頓飯其實吃得不是很安心。
晚上幾個小崽子都睡了,簡落坐在炕邊一直看著孩子,外面的月色落進來,帶著些許的寒涼。
陸時封從內間出來,他看著簡落,沉聲開口:「為什麼不睡?」
簡落回神,他順手拿條小毯子蓋在身上,靠著炕邊,壓低聲音說:「我擔心……」
陸時封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簡落說:「我在想,他們會不會對崽崽打什麼壞主意。」
以前他發現陸時封對這個部落的人很警惕,防備心非常重,他一直覺得是不是太過了。
現在他覺得陸時封是對的,是自己防備意識太差了,如果不是溫雅今日給他當頭一棒,說不定他還沉浸在自我世界裡面。
陸時封走近了一些,他忽然張開手,讓簡落看清楚他手裡的是什麼。
簡落定睛一看,樂了:「這什麼呀?」
陸時封:「手捂。」
這個東西簡落知道,溫雅也有一個,這個手捂很暖和,因為產婦一般不能碰太涼的東西,手捂比較薄,是可以戴在手上的,它可以和皮膚完美結合,幾乎沒有阻礙,又能保護好手。
但是它很珍貴。
聽說它的原材料在大山深處,而且要找到也很不容易,而且它的作用很雞肋,只有產婦才會需要用到一段時間,所以幾乎沒多少人願意花這心思去弄。
簡落:「你哪來的?」
陸時封把東西放到他手中,輕描淡寫:「順手做的。」
「……」
簡落想開口說他那麼麻煩幹嘛,又想開口謝謝他,百感交集聚在心裡,最後居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覺得鼻子有點酸,他鄉異地,前有狼後有虎,能遇到一個肯為他麻煩的人實在猶如天賜。
陸時封安靜地看著他:「你不喜歡?」
因為簡落的表情好像很難過。
「喜歡。」簡落收起來,沖他笑了笑,清秀乾淨的臉上綻放出一抹娟麗的笑容,他的眼睛裡因為淚亮晶晶的,像是有細碎星光一般,明明粉黛不施卻讓人移不開眼:「我很喜歡,謝謝你。」
有一瞬間,陸時封覺得心臟好像漏了一拍,回過味來後勁又酥酥麻麻的,有一種,別說一個手捂了,就算全世界都想給捧來送給他的衝動,如果他能一直笑。
然後小直男臉上依舊是一派嚴肅,淡漠地「嗯」了一聲。
簡落說:「你快點去休息吧,等你傷好了,我們再想別的,我看溫雅還蠻忌憚你的,暫時應該不敢怎麼樣,白天你出去狩獵,我和崽崽都跟你一塊去吧,這樣安全點。」
陸時封點頭:「好。」
他忽然有些……嫉妒長大後的自己,但又有些生氣,因為那位並不是一位合格的丈夫,至少,簡落與他沒有伴侶印記。
……
翌日。
龍鱗的事情像是暫時揭過去了,又像是沒有。
溫雅沒再來找過自己,簡落也在刻意與這個部落的人開始保持距離,沒有人可以低估一位父親想要保護孩子的決心,他滴水不漏地看護著孩子,警惕心提高了十二分。
而部落的人態度也莫名在忽然之間發生了變化。
簡落家晾衣服的地方被別人占了,後面堆放雜物的地方也被其他人放置了東西,這個部落的人喜歡養寵物,而寵物們更是絲毫不加以管束,橫衝直撞,不止一次破壞了簡落修好的圍欄,原本友善的村民們像是忽然換了一副嘴臉,令人有些難以忍受。
甚至於平時走在路上也能看到一群人對他投來怪異的目光,還有指指點點:
「他們是私奔的吧……」
「見不得光那種。」
「肯定啊,不然為什麼不回暗星?來我們小地方。」
「嘖嘖……」
每當這個時候,簡落就會捂住龍崽的耳朵,雖然崽崽聽不懂,但是他也不希望孩子接受到這種惡意的能量。
在小道上,簡落見到了那日養烏鴉的少年。
簡落遲疑了一下,揮手跟他打招呼,豈料那少年見到簡落眼神有些閃躲,甚至還往後退了一步。
簡落輕微皺了皺眉,沒有再靠近了。
他們在小道上擦肩而過,就在分開之際,少年開了口:「落落……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