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落覺得一切都很夢幻。
就在昨天這個時候,他還在軍艦裡面思考著帶回來的那些特產要分給誰,小弟有沒有長高,母親這麼久沒見到自己,一見面是不是又要哭了。
孩子能順利出生嗎,精靈族的果乾第二批要開始預售了。
他昨天這會兒想了很多,唯獨沒有想到的是,這麼快的,這一切都不用他想了,他現在活命都是問題了。
王后說:「落落,來,我給你準備了房間。」
簡落有些意外:「我還有房間?」
「當然啦!」王后旋轉了一下身體,她很愛笑,這與她之前在那顆星球上乖巧的模樣極其的不相符:「你是被請來做客的,我們怎麼會虧待你呢?」
簡落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僵硬道:「謝謝。」
兩個人有些沉默地走在同一條走廊上,在走路的時候,簡落能看到四周圍來來往往的人,而且都不用去認真看,他也能分得清哪些是龍族,哪些是其他種族的人,跟陸時封待在一起久了,他對龍族的氣息非常的熟悉。
一旦有龍族路過的時候,龍族的人一定會看向他,而且目光非常尊敬。
王后輕快道:「你身上龍王的龍氣很足,龍族對龍王是有天生血脈裡面的尊重和敬仰的。」
簡落沒說什麼。
「當然了,這可能並不止是因為你是陸時封的人,也有可能是因為你肚子裡面的血脈。」王后說:「你可能不知道吧,純血龍族當今世上只有兩個了。」
這引起了簡落的好奇。
王后故意問他:「你猜是哪兩個?」
簡落:「不知道。」
「你不好奇嗎?」
「不。」
「……」
王后撇撇嘴,覺得很沒意思。
但簡落並不是真的不好奇,他只是大概能猜出來,因為他太熟悉陸時封的氣息了,所以他能分辨出跟陸時封氣息相近的人,在來這個軍艦之前,他沒有遇到過,但是在見到銀灰的時候,他感受到了。
那種,有些強勢,帶著些隱隱危險氣焰的灼熱感。
銀灰比陸時封的更危險一些,可能是因為他的毫不收斂,而陸時封在面對自己的時候,總是收斂克制。
走了一段路,終於到了說好的房間面前。
簡落乖乖走進去,就聽到王后說:「桌子上有書可以看,給你換的新手環只能連到我們的內網,有什麼事情可以通過手環喊我。」
簡落點點頭。
「咔嚓。」
門關上了。
王后離開後房間裡就只有簡落一個人了,在房間的拐角還有一張雙人床,簡落也管不得那麼多了,走過去就躺了下來。
他太累了,一直緊繃著情緒,別看表面淡定,但是腿都有些軟了,這會兒終於一個人了,就癱了下來,不過這個床有點硬,翻來覆去也沒精靈族的床舒服,簡落掙扎了一會兒,放棄了。
……
外面。
副官和王后兩個人站在監控器面前看著簡落在床上滾來滾去,毫無形象可言。
王后:「這是人類睡覺前的儀式嗎?」
副官:「人類會把這種行為模式命名成一個詞。」
「什麼?」
「閒得慌。」
「……」
王后撐著下巴看簡落:「我可警告你啊,對他放尊重點,不說就是未來龍王的生母了,說不定還是未來的壓寨夫人呢。」
副官說:「銀灰不是對這些不感興趣嗎?」
「他還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王后姿態慵懶地坐在貴妃椅上,紅色的捲髮散開:「你沒看他第一天就屁顛屁顛地去跟人家拍GG,回來了還要專門去找機會跟人家視頻嚇唬人家,現在還要花費那麼大力氣給人搶回來。」
副官沉默不語。
「所以啊。」王后慢條斯理地瞥他一眼:「我可警告你,最好別打什麼壞主意,這結果不是你我承擔得起的。」
副官冷笑一聲。
兩個人在講話,而房間裡面的簡落已經睡著了,他的心理素質極好,沒一會兒就睡得很香,甚至還自覺給自己蓋上了小被子。
等一覺睡醒後,簡落坐起身,感到了飢餓。
「滴。」
手腕響了。
簡落接了通訊,王后的聲音從那邊傳來:「醒了嗎,帶你去個地方。」
簡落倒也沒拒絕,反正去哪裡不是去,就好吃好喝唄,不管怎麼說,肚子裡面的孩子不能餓著不是?
從屋裡出來,簡落和王后碰了個面。
王后微笑著說:「因為你是人類,所以給你準備了些人類喜歡吃的食物,來吧,你應該會喜歡的。」
簡落很好奇。
等到了餐廳,他再次被銀灰的豪氣所震驚,這可真是真金白銀打造的餐廳啊,不管是餐桌還是椅子,幾乎都是純金打造,到處都是晶晶亮亮的,簡直是閃瞎狗眼的節奏啊我去。
簡落說:「你們這裡的裝潢一直都是這樣嗎?」
王后解釋說:「我發誓這不是我的審美,都是銀灰那個俗人的錯,當然了,龍族不都這樣嗎?」
簡落哽咽:「可是龍族的軍艦也沒這樣啊?」
王后抿嘴笑:「因為陸時封是個怪胎啊。」
……
簡落沉默半晌,才開口道:「他不是。」
王后看向他。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好。」簡落有很認真的在反駁她:「他也有選擇自己喜好的權利,他不是怪胎。」
王后看了簡落一會,臉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哦~」
簡落被她看得毛毛的。
到了餐廳,他終於知道所謂的「人類喜歡的」食材長得什麼樣子,居然就是一些家常小炒菜,而且大多都是自己在工業星的時候做過的。
後面的王后說:「當時跟你待了一段時間,你不是教過我做飯嗎,這些都是我親手做的,放心吃吧,沒毒。」
簡落點點頭:「謝謝。」
看著他這麼毫無芥蒂地吃飯,而且還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反而是王后好奇了:「你就一點也不挑剔嗎?」
簡落說:「牢飯有什麼好挑的,有得吃就不錯了,再說了,就算你要殺我,下毒也太浪費了吧,我現在生死全在你們手中,用得著那麼拐彎抹角嗎?」
王后沉默半晌,笑了笑。
簡落安靜地吃完飯,甚至還提得了要求:「我想走走,消消食。」
王后答應了。
銀灰的軍艦大到沒邊,一開始,簡落是希望自己能夠逛到點逃跑路線出來,在心裡給自己規劃好路,怎奈這裡面的彎彎繞繞實在是多得離譜,走著走著他就忘了。
王后看出了他的意圖:「你還是不要白費心思了,這裡到處都是陷阱機關,你可能不知道,銀灰是星際第一機關師,否則的話,你以為你男人為什麼能容得他那麼久呢?」
簡落:「銀灰這麼厲害,為什麼一定要當強盜不可?」
畢竟他是龍族,而且還擁有很強的實力,不管怎麼說,在哪裡都能得到重用,幹什麼要從事這麼危險的職業
王后帶著簡落站在一間房的門口,對他說:「厲害又如何,陸時封那麼厲害,不還是只能當龍王嗎?」
「……」
簡落一時間居然無言以對。
他覺得這句話有點奇怪,但具體是哪裡奇怪,他也說不上來。
房間門被打開,整個大廳非常的寬敞,在最上面的王座上,銀灰翹著二郎腿坐在那裡。
王后說:「我們來了。」
銀灰看了簡落一眼:「你平時在陸時封那裡,閒著的時候都幹什麼?」
簡落老實巴交的:「看看書,跑跑步,上上網,做做生意。」
銀灰有點震驚。
莫名地,簡落覺得自己有點被冒犯到,因為他從銀灰的眼睛裡,莫名地感覺自己仿佛是一個土老帽,就是那種,什麼娛樂活動沒有的小鹹魚一條。
銀灰沖簡落招招手,他的面具在燈光下泛著冷光:「來。」
簡落不想動。
「快點。」銀灰沒什麼耐心:「別讓我自己去找你。」
「……」
王后安慰簡落:「沒關係的,他也就會嚇唬人。」
簡落絲毫沒有覺得被安慰到,但是他還是邁開步子上去了,最後在銀灰的身邊坐下,銀灰不知道按了什麼按鈕,整個大廳落下了幕布,燈也暗了不少,頗有一種要看電影的架勢。
簡落很好奇:「要看什麼?」
銀灰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看點有意思的。」
只是過了那麼幾個瞬間,幕布上面就出現東西了,好像是記錄片,上面的人影一開始有些模糊,慢慢變得清晰。
那是幾個有些蒼老的老者站在兩顆龍蛋前。
「這是最後一批覆刻體了。」
「為了製作這些純血龍蛋,我們已經付出了太多代價,不能再犧牲了……」
「這有什麼,一切都是為了龍族的未來,犧牲一些人是為了讓更多人好好活著。」
在這些老者的身後,還有密密麻麻的一堵牆,牆被分成了很多小格子,在裡面,漂浮著很多龍蛋,而這些蛋都被一根吸管穿透,為了給最中間的兩顆龍蛋提供養分。
一將功成萬骨枯,龍王的誕生,從出生的那一刻,就是充滿了罪孽的。
銀灰說:「哎,你猜,哪個是我?」
「……」
簡落本來看得入迷,心情也蠻沉重的,被銀灰這麼一攪合,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銀灰指了指其中的一個:「那個。」
簡落看著那顆紅色的蛋,下意識說:「那個是你?」
「不是。」
「……」
銀灰轉而指著旁邊銀色的蛋:「那個才是我。」
簡落的目光還在屏幕上,這是他第一次直面這樣的殘忍,他不敢去數後面的牆壁上有多少顆龍蛋,直面的震撼讓他整顆心似乎都在顫抖,如果那些蛋都是有生命的……
銀灰說:「這還只是個開始呢。」
影片還在往下走,這似乎只是一些監控器的畫面拼湊起來的,毫無故事邏輯,只是想到哪裡播到哪裡。
慢慢地,鏡頭又轉變了。
有兩個男孩躺在冰冷的病床上面,孩子很小,大概只有幾歲的樣子,被一群穿著白褂子的人圍著,太小的龍收不起來鱗片,醫務人員想要取走樣本,直接從身上摘下來就拿走了。
只有龍族知道取鱗有多痛,但是兩個小孩面無表情,他們似乎習慣了,或者知道,哭泣和掙扎並不能換來任何的幫助。
銀灰說:「你猜猜哪個是我?」
簡落面無表情:「那個白頭髮的。」
「為什麼?」銀灰興致勃勃:「因為他格外的帥嗎?」
簡落老實巴交的:「因為大人的眼睛是紅的,旁邊那個黑髮的眼睛就是紅的。」
銀灰撇撇嘴,大約覺得沒意思。
畫面還在繼續,等所有的人都走了後,白髮的小孩子想從床上爬起來,最後摔了,他開始哭泣,他開始抹眼淚,而旁邊黑髮頭上還有龍角的小男孩只是安靜地看著這一切。
最後,黑髮小孩似乎說了一句話,白髮小孩就沒哭了。
銀灰說:「你猜他說了什麼?」
簡落想也不想:「哭泣是懦弱的人最無能的行為。」
?
銀灰很震驚:「這你都知道。」
「知道。」簡落面無表情:「我哭的時候他也這麼說過我。」
「……」
銀灰有些哽住。
畫面還在繼續,在監控紀錄片裡,兩個孩子慢慢長大了,那些醫護人員對他們越來越失望,各項數據表明,這兩個純血龍族太弱了,他們是失敗品。
人們對於他們賦予了多少期待,最後給予他們的失望就有多深刻。
他們甚至不再避諱,而是當面討論:
「是否重新進行培育?」
「沒有辦法,這是最後一批了,老龍王留下來的基因庫已經沒有了。」
「那就……」
有人回頭看了他們倆一眼,意思非常的明顯。
如果新龍王沒有辦法達到他們的預期,他們只能劍走偏鋒了,對於這些人來說,這不是孩子,這只是復刻出來的機器而已。
銀灰說:「我跟他,我是更弱的那一個。」
簡落心情有些複雜。
「他們想把我重造。」銀灰端起旁邊的酒杯:「就在前一天晚上,我們跑了,我們本來可以一起走的,但是等我出去後,他沒走,你知道他說什麼嗎?」
簡落:「什麼?」
「他說,龍族不能就這麼消亡。」銀灰慢悠悠道:「他說,他要留下來,為了種族的興亡。」
銀灰從以前就覺得,陸時封才是個瘋子,明明他知道,回去面對他的可能是死亡,明明他知道,龍族對待他並不會有半點溫情,明明他知道,這個種族的滅亡只是遲早的事情。
但是陸時封只會說:「總有人要承擔的。」
不是他們,也會是別人。
銀灰將酒杯扔到一邊,他說:「我把你搶過來,也是為了你好,你知道暗星等待你的會是什麼嗎?」
簡落沉默不語。
「現在不研究你,只不過是怕傷到孩子而已。」銀灰調出了暗星現在的醫院監控:「龍族對待自己幼崽的蛋都可以做到如此,對你這個外族人又會有什麼手軟呢?」
銀灰嘆了一口氣:「不僅是你,就連你肚子裡的這幾個,都會被送去研究。」
簡落稍微瞪大了眼睛。
銀灰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如果他們不幸繼承了一點人類的脆弱特質,迎接他們的,也會是無盡失望的眼神,也會是對你無限的逼迫罷了,如果你不同意,就會用種族的興亡來道德綁架你,你同意最好,你不同意,也有別的法子。」
簡落不想聽她講的這些,這些東西他壓根就不想知道:「你別說了。」
下面坐著的王后適時地插話道:「落落,我早就跟你說過了,但是你不相信,那就這樣好嗎,我們來玩一個遊戲,打個賭如何,如果你贏了,我們就放你走,如果你輸了,那你就相信我們說的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