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敲門聲還在繼續。
簡落沒辦法,咬咬牙出門了,自從懷孕後他身子蠻重的,忽然渾身輕盈後整個人差點摔一跤,沒控制好走路的姿勢和力道。
外面鐵柱透過門縫看到了院子裡差點摔跤的簡落,扯著脖子喊:「落落,沒事吧?」
簡落繞過院子裡面的雞屎,過來把門栓給拿走:「沒事。」
站在他面前的是記憶中的鐵柱,黝黑的皮膚和嬌憨的笑容,無一不透漏著鄉下漢子的淳樸,他看著簡落,忽然從口袋裡面掏出東西:「落落,你猜我給你帶了什麼?」
簡落這會兒正心虛呢,問:「什麼?」
鐵柱拉住他的手往屋裡走:「這種寶貝可不能站在門口說,來,進屋!」
「哎你……」
因為力氣的懸殊,簡落根本來不及抵抗就被拉扯進去了,現在內心就是十萬二分的崩潰,一切都還沒來記得反應呢,鐵柱就和房間裡面的陸時封四目相對。
一個是農家漢子穿著布衫,一個人轉著正統軍裝的兵馬元帥,兩個人對立,要多詭異就能有多詭異。
場面一時十分尷尬。
空氣中莫名蔓延起了一股有些危險的氣息。
簡落頭皮發麻:「那個……」
鐵柱和陸時封同時看向他,開口:「他是誰?」
「那個……」簡落的眼神飄忽:「是這樣的,你們聽我解釋啊,別激動別激動。」
簡落的目光在鐵柱和陸時封之間來回移動,最後,他深呼一口氣,對鐵柱說:「他是我的遠方表哥,姓陸。」
鐵柱難以置信:「你不是孤兒嗎?」
「……」
簡落硬著頭皮:「你說的什麼話,我是簡家的一份子,他是簡家的遠方表哥,就是我的。」
此話一出,鐵柱有些愧疚,他這個人腦子笨,容易說錯話,現在居然又惹簡落為難了,鐵柱也是一個爽快人,痛定思痛後,他上前一步,積極又熱情的拍了一下陸時封的胳膊:「大兄弟,你是哪個村的,怎麼穿這種衣服?」
簡落瞪大了眼睛,萬萬沒想到,一個不小心居然就放大表哥過去了!
然而,他預想中的天崩地裂人出事的場景沒有發生,陸時封撩起眼皮,看著簡落,重複了一遍:「大表哥?」
簡落一哽。
陸時封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的簡落是毛骨悚然。
鐵柱絲毫沒有察覺到簡落的小心翼翼和緊張,求生欲一點也不強:「你是落落的表哥那從今天開始也就是我的表哥了,放心,來這裡就跟來自己家一樣,有什麼困難就開口,我一定竭盡所能!」
陸時封收回在簡落身上的目光,又落在鐵柱身上:「你跟他什麼關係。」
簡落心裡一咯噔下子。
鐵柱作為一個糙漢,還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盤問,他那黝黑的臉上仿佛出現了一抹紅暈,他說:「討厭,這還需要問嗎?」
「……」
求你了,閉嘴吧。
簡落輕咳一聲,他說:「鐵柱是我的大哥,他平時對我挺照顧的。」
管不了那麼多了,反正就當做是一場夢,上帝原諒他這個壞男人吧!主要是他現在也不想死啊!
陸時封輕啟薄唇,重複了一遍:「大哥?」
鐵柱以為簡落是害羞,便也沒有強求:「是嘞,你喊我大哥也行!」
……
室內一片寂靜。
看似解釋清楚了,但那尷尬而又不失詭異的氣氛並未因此而消失。
簡落準備轉移一下話題,他對鐵柱說:「那個,柱子,你不是說給我帶了東西嗎?什麼?」
一提到這個,鐵柱可就來勁了,只見他從褲子裡面忽然掏出來一大塊木刻的小雕塑,獻寶一樣的交到簡落的手中,還十分的來勁:「落落,這個是我自己做的,這個是我,你看,是不是很像,這雕塑有兩個,一個是你一個是我,代表我們長長久久,永不分離。」
「……」
都是兩個了還永不分離,大哥你逗我?
簡落完全不看多看木雕一樣,將目光有些畏瑟的落到了不遠處陸時封的身上,和那雙紅眸對上,感到了些許的壓力。
他的求生欲還是很強的,將木雕塞到鐵柱的手中,胡亂找理由:「那個,鐵柱哥,既然要永不分離的話,就讓它們倆在一起比較好,吉利,你說呢?」
鐵柱疑惑的看著簡落。
簡落擦了一把頭上的汗,又對鐵柱說:「好了好了,東西送到了你快回去吧,我改時間找你去。」
「不是,落落……」
「沒什麼可是的,你快去吧!」
「等等……」
「砰!」
門被關上了。
送走了這顆定時炸彈,他終於鬆了一口氣,轉過頭看向陸時封,有點心虛:「我大哥他就是喜歡開玩笑,你別在意哈。」
陸時封修長的指在桌面輕點,男人慢條斯理道:「他是第幾個?」
「嗯?」
「你歷史男友。」
「……」
你還記得這茬呢。
簡落回憶了一下自己曾經給陸時封數過男友的事情,訕訕道:「沒有啦。」
陸時封:「要不我替你去問問?」
「好吧第一個。」簡落嘆了口氣:「不過他是個老實人,在一塊最大尺度就牽過手,沒多久他就成親了,所以也算是沒什麼交集吧。」
跟陸時封是沒法比,老陸一上來就全壘打啊可是!
陸時封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頗為滿意:「嗯。」
「……」
簡落決定做點什麼緩和一下氣氛,就聽見外面的豬叫了,這才反應過來:「呀,還沒餵豬。」
想到這裡他拔腿就往外面跑。
餵豬的流程和手續有點小麻煩,尤其是那個桶,拎起來很重,鄉下人餵豬都會從山上采那種綠色的葉子回來曬乾搗碎,一桶綠色的濃湯加點料就行。
簡落手腳麻利,很快就配好了,就在他要拎的時候,陸時封先他一步將桶拿起來了。
簡落:「別拿,這個髒。」
陸時封瞥他一眼:「放哪兒?」
「那。」
簡落指了指豬食槽,這輩子誰能看到能看到陸時封那雙金貴的,只拿槍的手也會去拎豬食桶?高大英俊的男人穿著筆挺工整的軍裝,手中拎著一個綠油油的桶站在豬圈跟前往裡面倒食,豬還在嗷嗷叫,畫面怎麼瞧怎麼好笑。
簡落「噗嗤」笑出聲。
陸時封轉身:「笑什麼。」
「感覺好違和哦。」簡落眉眼彎彎,他拍了拍平坦的小腹:「沒有想過你還會做這些,其實我自己來也可以,我現在沒有身孕。」
陸時封將桶放到一邊:「餵個豬算什麼,行軍打仗遇上特殊的情況,吃的比它還不如。」
「……」
簡落笑容凝固在臉龐。
陸時封走到一旁的水缸舀水洗手,順便說:「幫你做事情,跟你有沒有身子沒有直接關聯。」
簡落的眼睛瞪大:「嗯?」
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又或者說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他一直都覺得自己享受的照顧是因為孩子,但是今天,元帥大人卻這麼說,難道,他可以覺得,其實就算沒有孩子,他也會對自己很好嗎?
陸時封側目看他:「有什麼問題。」
「……沒有。」
把豬餵完後,就想起地裡面的菜沒割,雖然是夢,但是還是遵守一下夢裡的規矩吧,正好他也很就沒回來了,就到處逛逛。
思及此,簡落對陸時封說:「你想看看我們村子嗎,你肯定沒見過還有這種地方。」
陸時封說:「見過。」
「啊?」
陸時封沒多解釋:「走吧。」
簡落怕別人也能看見他,邊道:「你把衣服換下吧?」
剛剛他一下子想起來了,自己以前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學什麼給情郎做衣服,壓箱底還有一套給鐵柱的衣服,鐵柱其實比陸時封矮一點,但是湊合一下也能行。
陸時封目光在簡落的身上掃了一圈,意味深長:「你的衣服?」
「……」
看不起誰啊摔!
簡落恨恨的從衣櫃裡面翻出來那套做工極差的衣服遞給陸時封:「喏,試試。」
陸時封接過這布褂子,倒也沒有嫌棄什麼的,去另一處將衣裳換了,簡落就在原地幻想元帥大人穿上自己做的衣服會是一副什麼模樣。
「吱呀」
門響了。
他轉身,就看到陸時封穿著自己蹩腳技藝的褂子,藍白色的死亡配色,緊繃繃的衣裳,還有一處沒縫好都裂開了,就是這樣的一件慘不忍睹的衣服在陸時封的身上卻莫名有一種時尚大片的感覺。
所謂人靠衣裳馬靠鞍,但對於有些天生麗質的人來說,就是給衣服救場來的,明明是乞丐服穿在身上居然能穿出時裝限定款的感覺來。
簡落贊道:「還蠻好看的。」
陸時封:「給你鐵柱大哥做的?」
!!
簡落心虛道結結巴巴:「不,才不是。」
「是嗎?」陸時封指了指袖口,還有一個繡的十分磕磣的鐵字:「這是什麼。」
糟了,忘了這茬了。
簡落理不直氣也壯:「我心如鐵,堅強!」
「……」
陸時封看著他極限求生的模樣,莫名想笑。
折騰了一番後總算是出門了,農村的小路上總會不時遇到人家散養的雞或者狗出來遛彎,一路上,但凡見到陸時封的狗全都見了鬼一樣夾著腿就跑了。
簡落哈哈笑:「狗腿子。」
陸時封淡漠看他一眼。
簡落不笑了:「咳,我的意思是說,還蠻有眼力見的。」
「……」
路上不少的人也會朝元帥大人看,簡落基本都給無視掉了,他在村里本來就沒有什麼存在感,怎麼都無所謂。
到了玉米地,太陽當空照,玉米長勢很好,下面有不少的雜草。
簡落嘆氣:「好了,幹活了!」
他做事情是很認真的,說干就干,上手就開始認真的拔草,身後的陸時封蹲下身子,對他說:「去那邊休息。」
簡落一愣。
陸時封說:「我來。」
??
繼餵豬後還有鋤草服務?
簡落沒真的走:「你又沒幹過農活,要不我給你示範一下,你就當做是新體驗了。」
陸時封:「我幹過。」
簡落這次真的驚訝了:「啊?」
陸時封蹲下身子來鋤草,邊動作邊說:「在龍谷的時候。」
聽到他提起龍谷這個地名簡落自己也莫名的就是一陣悲傷,他總覺得那個地方沒有給陸時封帶來過快樂過。
既然是傷心的地方,那就不提了。
兩個人一起拔了會兒草,太陽太大了,簡落到岸上坐了一會兒,喝了點水,又到旁邊的水溝裡面洗了個臉,準備找毛巾擦擦的時候,卻從口袋裡面掏出來一本小人書。
他一愣,翻開書,裡面是密密麻麻有些扭曲的字,這些字都是他自己的字,時間過的太久了,這會兒看到手中的小人書只覺得心中有些複雜。
陸時封走到他身後:「看什麼。」
「嗯?」簡落說:「小人書。」
陸時封看了一眼他手裡:「你們這裡的學習資料?」
「不是,是娛樂書,不過我拿來學習的。」簡落看著手中的書頁,莫名的就說出口了:「其實我沒有怎麼上過學。」
陸時封安靜的看著他。
簡落的聲音淡然:「家裡窮,只能送二個去,還得留一個在家裡幫忙幹活。」
「不過如果我活乾的快,也能去學校窗戶外面聽。」簡落翻看一頁一頁的小人書:「姐姐弟弟回家寫作業的時候,如果他們高興的話,我也能跟著學一點。」
陸時封:「你想學習?」
簡落嘆氣:「農村出來的,誰不想靠知識改變命運呢。」
就是因為他自己吃了虧,他才想讓小弟去最好的學校,很多長輩都把自己的遺憾加在孩子的身上,他也沒能例外。
陸時封在他身旁坐下:「沒太看的出來。」
簡落:「什麼?」
陸時封挑了挑眉,半帶挪揄的瞧著他:「比如大祭司教你的時候。」
「……」
那能一樣嗎!
氣氛一秒沒,簡落憋紅了臉,強詞奪理:「我以前想學習是想考大學改變命運呀,祭祀大人教我的時候,我都長大了,還改變什麼命運,而且他明明是胎教好不好!」
陸時封紅色的眸子深沉的看著他:「你是這麼想的?」
簡落一哽。
「改變命運靠的不是規劃,而是行動。」陸時封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現在不算晚,一直在等下一秒,才算晚。」
簡落手裡拿著小人書,若有所思。
陸時封說:「你已經獲得了很多人無法接觸的資源,能跟這些人多學習的一天都是無法計量的寶貴財富,這是你的機會,能夠被利用的資源,在你還能把握的時候就要盡力抓住。」
簡落說:「利用?」
他沒有想到陸時封居然也會說出這個詞,如果真的要說資源的話,自己算是在利用他嗎,那他,是不是也在利用自己?
簡落忽然有些迷茫了。
陸時封卻沒給他太多時間:「已經除草完了,回去吧。」
簡落點點頭。
兩個人往回走,走到家門的時候,簡落髮現走親戚的人已經回來了,他站在大門口,還能聽到裡面的聲音。
婦女的聲音傳來:「大毛,你姑姑讓你拿回來的糖呢?」
姐姐說:「在這兒呢。」
「拿來,娘收起來了,你跟你弟弟不能多吃,牙長蟲的。」
「娘,落落還沒吃呢。」
「他更小了,怎麼能吃糖!」婦人的聲音帶著點斥責:「你跟你弟弟也不許跟他說家裡有糖的時候知道不?」
姐姐點頭:「知道了。」
婦人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媽想起來了,這裡還有塊糕,沒法放了,你給你弟弟喊來把它分了,快點吃啊,不然一會兒落落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