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陸依17號
終於走到了別墅,天已經黑了,陸依看到別墅就跟看到了天堂一樣。
兩人的衣服都有些被淋濕了,尤其是喬以南,他一路上都將雨傘往陸依那邊傾斜,所以半截兒手臂都是濕的。
「先去洗個熱水澡,換身衣服。」喬以南帶著陸依往二樓走,給她指了個房間,「裡面有女士的衣服,你先拿去穿。」
陸依點了點頭,徑直往房間走去,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了什麼,跺了跺腳,痛心疾首地驚叫道:「啊,我的零食還在車裡!」
洗完澡後,陸依下了樓,看到喬以南已經在沙發上坐著了,他換了身衣服,頭髮還有些微濕,整個人看著乾淨清爽、賞心悅目。
「喬以南,我餓了。」陸依摸了摸咕嚕咕嚕叫的肚子。
喬以南起身走到廚房,好在他雖然給阿姨放了假,但沒忘讓她準備充足的食物和食材。
「想吃什麼?現成的有三明治、壽司、吐司……」
陸依湊過去一看:「我想吃熱乎的,有麵條嗎?我自己煮個面吃。」
「有。」
「太好了!你出去坐著,等我煮好再叫你!」陸依拿起掛在牆上的圍裙,擼起袖子就開始忙活。
喬以南站在廚房門口,看著陸依有條有理地忙碌著,突然有些納悶兒地問道:「你在國外都自己做飯?」
「對啊。」陸依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喬以南蹙了蹙眉:「你不是跟你爸住一起嗎?」
陸依正在切西紅柿,她的手微微一頓,隨即答道:「一開始住一起,不過上學後,我在大學城附近租了個公寓。」
「你爸沒給你找個阿姨照顧你?」喬以南的眉心蹙得更深了。
「找什麼阿姨啊?我哪有這麼嬌貴?」頓了頓,陸依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對,改口道,「我爸本來是有給我請阿姨啦,不過我吃不慣她燒的菜,所以就把她趕走了……」
喬以南沒有說話,也沒有去拆穿她,只是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被他喬家捧在手心裡的公主,回到她自己家之後,竟然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
簡直讓人無法原諒。
麵條很快就煮好了,喬以南吃了幾口就覺得渾身都暖了起來,他看了眼吃得一臉滿足的陸依,心裡的暖意更甚。
這麼多年,他大部分時間都一個人吃飯,多少次看著對面空落落的座位,他都會想,她怎麼會不在呢?她怎麼可以不在?
他的心那樣空、那樣寂寥,而如今,終於被填滿了。
「你看著我做什麼?」陸依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他的目光,納悶兒地問道,「我看著能下飯嗎?」
喬以南抿唇一笑,心想,是挺下飯的。
吃完飯後,喬以南看了眼外面淅淅瀝瀝的大雨,問道:「我在樓上弄了一個實驗室,要不要上去看看?」
陸依一直想了解喬以南的工作,此刻來了機會,哪有放過的道理?連忙屁顛屁顛地跟在喬以南身後上了樓。
別墅的頂部一整層都被喬以南改造成了實驗室,陸依一進門,就猶如進入一個奇幻的世界,目之所及皆是新奇的玩意兒:各式各樣的天文望遠鏡、奇奇怪怪的專業器械、好多台閃著各種複雜數據和圖表的蘋果電腦……還有各種星體的照片,照片邊上甚至標著密密麻麻的註解。
陸依選擇了自己最容易理解的照片,湊上去一看,突然發現第一張照片的標題赫然標著「陸依1號」,她一驚,走到其他照片前看了看,然後就發現了陸依2號、陸依3號、陸依4號……一直到陸依16號。
「喬以南,這些照片為什麼都用我的名字命名?」陸依瞪大了眼問道。
喬以南的臉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他假裝看別處:「哦,都是一些不知名的小行星。」
陸依雙眼一亮,興奮地奔到喬以南面前,喜出望外:「你用我的名字給小行星命名?」
喬以南不自然地點了點頭。
陸依激動得差點兒跳了起來,沒等喬以南開口,就又跑回了那些照片前面,仔仔細細地把那些有些讓人難懂的註解看了一遍。
十分鐘後,陸依突然跳了起來,喊道:「等等!為什麼這些小行星都死了?」
喬以南假裝沒聽到。
陸依突然跺了跺腳,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然後喬以南就聽到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吼叫聲:「喬以南,你拿我的名字給滅亡的行星命名?」
喬以南感覺到實驗室被陸依的吼叫聲震得顫了顫,他轉身就想逃走。陸依已經迅速地沖了上來,整個人跳到了他的背上,惡聲惡氣地道:「你說,你到底什麼居心?」
小貓咪突然化身大老虎,喬以南一時竟有些招架不住,他邀請她上來的時候根本沒想到她能一眼看出那些行星的命名規律好嗎?
誰讓她不早點兒回來呢?他只能以這種幼稚的方式發泄對她的憤怒……可是小行星都滅亡了十六顆了,她在他心裡播下的種子卻越發茁壯成長,絲毫看不到滅亡的跡象。
「喬以南,你渾蛋!」陸依整個人趴在喬以南的背上搖晃,一邊罵一邊試圖把他撂倒。
喬以南的面色憋得通紅,終於妥協道:「別晃了,再晃我可真馱不住你了。」
「我就晃我就晃!」陸依開始耍無賴。
「你再晃你就看不到陸依17號了!」
「還有17號?」陸依皺了皺眉,問出自己最關心的部分,「死的還是活的?」
「活的!」
陸依一聽,立馬從喬以南背上跳了下來,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喬以南。
喬以南有些狼狽地整了整被她扯亂的衣服,走到邊上按了下遙控器,巨大的電子屏幕上就出現了一顆小行星在軌跡上轉動的畫面。
「哇,真的還活著哎!」陸依已經完全忘掉剛剛的憤怒,雙眼冒心地看著那顆小行星,以她的名字命名的行星,太浪漫了!
陸依著迷地看了好一陣,走到屏幕前小心地摸了摸陸依17號,鄭重其事地囑咐:「你可得活久一點兒啊!」
喬以南看著她的樣子,突然很想上去擁抱她。他的女孩兒,怎麼可以這麼可愛?
實驗室逛了一圈後,陸依看了眼窗外仍然不見停歇的大雨,有些哀怨地問:「今天晚上的流星雨是不是要泡湯了啊?」
「嗯。」喬以南昧著良心點頭,沒有告訴她即便不下雨,其實也沒有流星雨可以看,那不過是勾引她一起來這裡的藉口,只不過,現在道具在車裡,他沒有機會布置完美的表白現場。
陸依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她繼續哀怨道:「是獅子座流星雨嗎?」
喬以南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這回不只是昧著良心,簡直就是昧著智商在回答。
「好可惜啊……我怎麼這麼背啊?」陸依一邊哀嘆,一邊拿出手機,在朋友圈發了條狀態:興致勃勃來敬藍山看獅子座流星雨,結果下大雨啊啊啊……要不要這樣殘忍?我還沒看過流星雨好嗎……
過了會兒,陸依打了個哈欠:「沒有流星雨,我要去睡覺了……」
看到陸依下了樓,喬以南拿出手機,看了下朋友圈,看到胡云在陸依的狀態下評論了一條:獅子座流星雨在11月才出現,你確定沒搞錯?據我觀測,今天絕對沒有流星雨,你從哪裡得來的錯誤情報?
喬以南沉思了片刻,給胡云發了條微信。
這廂的胡云正在打遊戲,他聽到微信一響,下意識地湊過去看了眼,這一看,差點兒把滑鼠都給摔地上了。
喬教授竟然給他發微信?難道上次交的研究報告有問題?
該不會那顆恆星滅亡了吧?那他這一年的努力不是都白費了?
這麼想著,胡云連忙中斷遊戲,手忙腳亂地拿起手機,點進去一看,他就驚呆了。
因為上面只有一句話:把你的評論刪掉,立刻,馬上。
胡云丈二摸不著頭腦,想了半天才恍然想起自己剛剛給陸依評論過一條,腦子裡電光石火地閃過一些思緒,陸老師的錯誤情報竟然是來自喬教授?
身為一個男人,胡云很快就理解了同為男人的喬以南,所以他立刻將評論刪掉,然後給喬以南回了條微信:報告教授,評論已刪,請君放心。
喬以南滿意地放下了手機,他的目光瞄到桌上,陸依的手機還放在上面,他想了想,保不准還有別人提醒她,於是他淡定地拿過手機,打開陸依的微信。果然,還有不少人對她科普了獅子座流星雨的知識。
喬以南冷笑一聲,將底下的某些評論一一刪除。
第二天早上,喬以南剛起床,維修好的車子就被送了回來,他走下樓,第一時間不是去查看車子的狀況,而是打開後備箱。
香檳玫瑰已經沒有昨天那麼新鮮了,他蹙了蹙眉,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我準備最新鮮的香檳玫瑰,送到敬藍山,嗯,還是999朵。」
他剛打完電話,陸依就從樓上火急火燎地跑了下來:「喬以南,快,送我回去,動畫出了點兒問題,我要回去處理。」
喬以南面色一僵,陸依已經徑直坐上了車,等著他開車了。
他揉了揉眉心,將剛剛的號碼重新撥了一遍:「暫時不需要了,別送了。」
送陸依去上班之後,喬以南回了喬家大宅。
「這是表白沒成,回家找安慰嗎?」喬以雅正在露台上看書,一看到他出現,就站起身探出頭來笑著問道。
喬以南也不說話,他既然找了她的助理辦事,就不指望能夠瞞住她。
他走上樓,走到露台上,隨手找了把椅子坐下:「我要王晉的資料。」
王晉是陸依的親生父親,是個華僑,在紐約定居。
喬以雅挑了挑眉:「喲,終於要開始關心我們依依了。」
喬以南的目光直視著喬以雅:「你給不給?」
「資料在公司,明天我讓人給你送過去。」喬以雅喝了口咖啡,朝裡面喊了一聲,「吳媽,給少爺沖杯咖啡。」
「我沒打算久坐。」喬以南蹙眉,這一坐,指不定喬以雅又要問什麼刁鑽的問題。
「所以我才請你喝咖啡啊。」喬以雅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話題一轉,又回到了表白上,「表白這種事,真的不要姐姐我幫忙嗎?」
「不用。」喬以南斷然拒絕。
「你看,就是因為你不虛心求教,你才只能想到玫瑰和蠟燭的組合對不對?」喬以雅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你說以你的品位,怎麼會選擇這麼俗的表白方式呢?」
「我百度的。」被喬以雅一說,喬以南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好吧,他對這種事是真的沒有經驗,也從來沒有去關注過別人是如何表白的,所以,當他決心表白的時候,他只能上網查詢,網上說,女人喜歡花和香薰,所以他才選了玫瑰和香薰蠟燭。
「百度哪能比得上你姐姐我才華橫溢、創意無限?」喬以雅翻著白眼撩了撩劉海兒。
喬以南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妥協問道:「那你說要怎麼做?」
見他終於妥協,喬以雅笑得花枝招展:「依依喜歡看韓劇,我給你列個清單,等你看完你就知道了。」
「……」喬以南黑著臉拂袖而去。
喬以雅笑得不可遏制,她雙手撐在露台上,對著走出去的喬以南喊道:「熱氣球、遊艇、直升機……想要什麼道具跟姐姐說!」
喬以南停住腳步,抬起頭看著喬以雅,面無表情道:「把清單發給我。」
半個月後,韓大開始放寒假,整個學校只有一號研究所的研究人員還在工作,陸依全身心投入到動畫電影的製作中。
這天晚上,陸依難得不用加班,便早早地回了家,她一開門,就看到喬以南飛快地拿起了茶几上的遙控器,按下了退出鍵。
「你在看什麼?」陸依隨口一問。
「什麼都沒看。」喬以南強自鎮定,臉上卻不自覺得染上一抹紅暈。
見喬以南這副反應,陸依的小腦袋突然轉了轉,眼神微妙地看著喬以南,奸笑著問:「喬以南,你該不會在看什麼少兒不宜的片子吧?」
喬以南一愣,惱羞成怒:「你胡說些什麼?」
「看吧!你這麼激動,肯定是在看不該看的!」陸依覺得自己猜中了,得意地叉腰大笑。
喬以南的臉色黑了黑,卻沒有反駁,算了,讓她以為自己在看島國片,總比被她知道自己是在看韓劇好。
陸依扔下包蹭到了他的身邊,笑道:「咱們都是成年人了,這種事很正常,我又不會取笑你,對不對?」
喬以南呵呵兩聲,也不知道誰剛剛笑得那麼奸詐?
「我正好也沒看過,不如我們一起看吧?也讓我欣賞欣賞島國人民的藝術表演。」陸依一邊說著,一邊去拿喬以南手中的遙控器。
喬以南聽了這話,臉色頓時沉了沉,他拿著遙控器躲開陸依的魔爪,喝道:「陸依!」
「幹嗎?」陸依不甘示弱地瞪了瞪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
說著,她繼續撲上去搶遙控器。
喬以南將遙控器放到身後,用身體擋著,然後伸手將陸依不安分的雙手禁錮住。這麼一來,陸依才發現兩人的姿勢超尷尬,她整個人撲在喬以南的身上,身體與他貼得嚴嚴實實的。
她的臉微微一紅,掙扎著就要下來,喬以南卻是不放,在她耳邊沉聲問道:「你知道撩撥一個男人的後果是什麼嗎?」
陸依的臉驀地開始發燙,她下意識地不願去回答,只扭動著身子要掙脫他的禁錮:「喬以南你個臭流氓,讓我下去!」
只聽「啪」的一聲,也不知道是誰碰到了遙控器,電視屏幕驟然亮了起來,熟悉的聲音在客廳里響起,陸依一呆,這不是仲基歐巴的聲音嗎?
她扭頭一看,還真是《太陽的後裔》!
「哈哈哈哈……」陸依魔性的笑聲在客廳里循環反覆。
喬以南坐在沙發上黑著臉看著她。
「哈哈哈,喬以南,你竟然也會看韓劇哎……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陸依笑得前仰後合,一隻手拍打著沙發,簡直停不下來。
「笑夠了嗎?」過了好一會兒,喬以南咬牙問道。
終於感受到火藥味的陸依立馬斂住笑,佯裝嚴肅地點了點頭,但仍然有笑意從眉眼周邊溢出來。
喬以南挫敗地撫了撫額,什麼話也沒說,閃身進了房間。
他一進去,陸依的笑聲就毫不留情地傳了進來。
喬以南扶額,真是……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2)遲到的祝福是沒有意義的
動畫電影的製作已經到了後期,工作人員忙得腳不沾地,這天晚上,陸依還在仔細地核對每一幀的畫面,沈林已經拎著幾袋外賣走了進來。
「吃夜宵了,先吃完再忙!」
陸依拿了一盒香辣雞翅,一邊吃,一邊看著電腦,突然,喬以雅的電話打了過來。
「姐姐,這麼晚了,你給我打電話有事嗎?」
「依依,你沒跟以南在一起嗎?」喬以雅試探的聲音從電話那頭響了起來。
「沒有啊,我還在工作呢。」陸依話音剛落,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早上出門的時候,喬以南曾經說過讓她今晚七點去一號研究所找他。
但今天她忙得暈頭轉向,就完全把這件事忘了。
她連忙看了看時間,都快十一點了!
「依依,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喬以雅嘆了口氣。
什麼日子?陸依歪著腦袋想了一圈,突然想起了什麼,她臉色一變,猛地站了起來:「喬以南的生日!」
陸依掛掉電話,拿起包包就往外走:「沈林,我有事要先走一步。」
沈林上前兩步,抓住她的手腕:「這麼晚了,不好打車,我送你過去。」
陸依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點了點頭。
坐在車上,陸依有些怔忡地看著窗外的夜色,心裡有一種難言的感覺,她是真的忘記了喬以南的生日,曾經這一天是她無比期待的日子,她會花長久的時間去為他挑選禮物,然後享受地看著他打開禮物的樣子。
可她離開太久了,她連自己的生日都不再過了,又怎麼還會記得給他過生日?
而此時此刻的喬以南,則站在研究所的天文台里,四面都是黑色的屏幕,但卻流動著璀璨的星光,那些都是最真實的星體,他將遙遠的銀河映射在這個小小的天文台里。
他低頭看了看手心裡的黑色小石頭,那是用流星化作的隕石打磨出來的,是一顆星星的模樣。
今天,他本來想正式向她表白,在他最愛的宇宙星辰面前,以最樸實的形式,獻上他的一片真心,可他布置了一切,從七點等到十二點,她卻沒有來。
喬以南走出天文台,自嘲地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將手中的星星,往窗外狠狠一扔。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一輛車子疾馳到樓下,然後看到陸依從車上下來,跟她一起的還有沈林,他拉住她,體貼地給她圍上了圍巾。
喬以南無動於衷地看著,嘴角微揚。
沈林走了之後,陸依等在一號研究所門口,她給喬以南打電話,電話卻無人接聽。
她正在琢磨著要不要回家看看,就看到透明的玻璃大門後面,喬以南慢慢走出來的身影。
陸依眼睛一亮,朝喬以南揮了揮手。
喬以南刷卡打開門,走了出來,臉上並無特別的表情。
「對不起,我來晚了,今天太忙了,我忙忘了……」陸依湊上去,心虛地道歉。
喬以南沒說話,徑直往停車場走去。
「喬以南,生日快樂!」陸依跟在身後,忍不住說了一句。
喬以南冷笑一聲,轉身看她:「在你祝別人生日快樂之前,麻煩看看時間,我的生日已經過了,謝謝。」
陸依停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有一道無形的鴻溝橫在他們面前,她無法越過。
他們又回到了最初她回來的時候,陸依的心像被針扎過一樣,明明那樣疼,卻看不見傷口。
她在原地站了會兒,最終還是跟了上去。
她一坐上車,喬以南就一腳踩到油門上。車子飛馳出去,車速極快,陸依嚇得抓住了車頂的扶手,卻沒敢吭聲。
不過兩分鐘,車子就駛回到了小區里。
陸依驚魂未定,就聽喬以南冷聲道:「既然不用上課了,那麼從明天開始,你搬回喬家大宅吧。」
陸依的呼吸有一瞬的停滯,也不知過了多久,她點了點頭:「好。」
這天晚上,陸依始終無法入眠,她坐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月亮,突然間覺得有些寂寞。她明明有親人,明明有真心對她的人,她卻生出一種無枝可依的錯覺。
她這一生,好像是為了活著而活著,因為爺爺和姐姐的撫育,所以即便他們已經死去,她也要為他們活著。
可誰能告訴她?為什麼她明明活著,卻這樣孤單?她不能讓愛她的人為她憂心,也不能去依靠她愛的人。
她拿出手機,發了一條越洋簡訊:Claire,我覺得很孤單。
沒過一會兒,簡訊就有了回應:親愛的,看來我得去中國探望你了。
Claire是言出必行的性子,陸依怕她真會來中國,連忙回覆:我開玩笑呢,最近病情沒復發,我很開心。
Claire:那就好,你是天使,上帝會保佑你的。
陸依抿了抿唇,放下了手機,她還真是折翼的天使啊……
Claire是她的主治醫生。是的,她生病了,生了一種罕見的疾病,它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叫「睡美人症」,顧名思義,就是她會像睡美人一樣,無端地陷入沉睡,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Claire說,這是一種極其罕見的神經系統異常,醫學界至今也未研究出有效的治療方法。簡單地說,這個病是不能根治的,只能通過藥物緩解,幸運的人可能會在八年到十二年之內完全自愈,但也有不幸的人可能終其一生都不能康復。
她在紐約的兩千多個日子裡,大概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是在睡覺,這兩年她的病情好轉了很多,近一年也沒再出現過昏睡的情況,所以她才敢回國。
她還記得第一次在紐約發病的時候,是在租住的公寓裡,她一覺睡了五天,而正巧她在入睡前忘記了關門,鄰居的奶奶看見了,還以為她遭到了入室盜竊,結果進來一看,發現她躺在床上,怎麼叫也叫不醒,於是叫了警察和救護車。
後來大家發現是虛驚一場,她卻開始警醒,從此一定記得鎖門,除了上課,很少再出門。
多少次她從無邊的沉睡中醒來,都會覺得悵然若失,竟不知自己是在慶幸還是遺憾。
陸依一夜無眠,晚上就將行李收拾好了。其實她的東西不多,最值錢的也不過是一台筆記本電腦,因為裡面有她所有的作品。
早上六點,天還未亮,但環衛工已經在外面勞作,陸依拎著行李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
而另一間房裡同樣一夜未眠的喬以南,則在她走之後,站在窗戶後面靜靜地看著她離開小區的背影,眸中的情緒隱忍而克制。
過了幾日,喬以南在研究所接到了喬以雅的電話。
「看你這麼久沒給我打電話,看來是表白沒成功。」
喬以南聽了,面無表情地道:「沒事我掛了。」
「急什麼,我正事還沒說呢!」喬以雅怒吼一聲,然後緩和了下語氣,「過幾天小年夜,我準備辦個Party,記得帶依依回來參加。」
喬以南一愣:「她不是在家嗎?」
「什麼意思?」喬以雅察覺到不對。
喬以南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慌亂:「我讓她搬回大宅了。」
「你說什麼?她沒回來啊!」
喬以南沒再說話,直接掛了電話。他給陸依打電話,電話鈴聲響了許久也無人接聽。
他猛地站了起來,直接驅車往她上班的地方而去。
他的雙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手指有些僵硬,待轎車駛到陸依工作的別墅外,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電腦前忙碌著,這才鬆了口氣,有些疲憊地靠到椅背上。
他拿出手機給喬以雅回了電話:「她在沈林這兒,我把地址發你了,你把她接回家。」
喬以雅在電話那頭破口大罵:「喬以南你發什麼神經?又讓我收拾你的爛攤子?」
「今天就把她接回家。」喬以南聽而不聞,只是重複道。
喬以雅「啪」的一下就掛了電話,喬以南卻並不擔心,他知道喬以雅對陸依的關心,絕不會比他少。
3)喬以南,你是不是喜歡我
小年夜很快就到了,喬以南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驅車回了家。
這是喬家一年最熱鬧的一天,因為喬以雅會邀請志同道合的年輕朋友一起來玩。
Party的主場是在別墅後的游泳池邊,雖然是寒冬,但是原來露天的游泳池外面加了一層透明的玻璃遮罩,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陽光房,所以,玻璃外寒風瑟瑟,玻璃內卻是夏意盎然,年輕男女穿著清涼的夏裝,在泳池邊上搖曳生姿。
泳池裡的水是溫暖的,此時此刻,陸依正興致勃勃地泡在游泳池裡,好久沒游泳了,著實懷念。
Party的好處是每個人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熱鬧,而她的熱鬧,就在泳池裡。
泳池正對著舞台的方向,有搖滾歌手在上面盡情歌唱,全場像是一個重量級的演唱會,熱鬧得不得了。
陸依一邊聽著喧鬧的音樂,一邊在泳池裡歡快地游泳,一直到她游累了,才游到池邊,靠著池壁休息。
「原來你在這裡,姐姐在找你。」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陸依一抬頭,就看到喬以南站在池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陸依一愣,似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還會主動跟她說話,所以一時竟有些怔忡。過了會兒,她才問道:「姐姐找我做什麼?」
「羅大哥來了。」
陸依眼睛一亮,起身就要從泳池裡出來。
「羅大哥來了?那我去找他。」
喬以南在泳池邊坐下,順手在陸依肩膀上一按,將她壓了回去。
「羅大哥來了你去湊什麼熱鬧?給他和姐姐一點兒空間。」
陸依一想,覺得挺有道理,羅大哥苦追姐姐這麼多年,也是時候把姐姐拿下了,她還是別去湊熱鬧了。
見陸依安靜了,喬以南低下頭看著她。她穿著泳衣,皮膚微微泛紅,長發濕漉漉的,顯然已經遊了好一會兒,從他的角度看去,能看到她雪白的頸項和胸前隱約的春光。
這麼多天過去了,他明明把她趕出了他的生活,卻仿佛讓她更深地進入了自己的心裡,所有的研究他都無心去管,只要一閉眼,他的腦海里就會浮現她的身影。
他想,他一定是瘋了,這樣瘋狂地想著一個不在意自己的女人。
可是,好像很久之前,他就已經瘋了。
這麼多年,他明知道她回來的希望渺茫,卻拒絕了國外頂級研究所的無數次邀請,執著地等在這座城市,等著一個連自己也看不到的希望。
如今她回來了,他為什麼還要把她推開?
陸依低著頭,所以看不到喬以南眼中的情緒起伏,她正準備潛進水裡,突然眼前一黑,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她眨了眨眼,竟然停電了。
她聽到旁邊有水聲響起,似乎有人下了水。她下意識地循聲望去,就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人朝她逼近,她下意識地往後一退,可身後已是池壁,退無可退,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她就被壓在了池壁上,緊接著,微涼的唇瓣覆了上來。
有那麼一剎,陸依仿佛聽到了腦海里有煙花燃爆的聲音。
那人伸手摟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圈進他的懷裡,他含住她的唇瓣,輾轉深入地蹂躪她的唇舌,他灼熱的氣息混雜著她緊張的呼吸聲,那仿佛是這世上最後的聲音。
陸依有些蒙,又異常清醒,她清醒地知道眼前這個人是誰,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他給予的吻里,充滿困惑,卻又不能自拔。
眼前突然一亮,燈光有些刺眼,陸依睜了眼又眯了眯,她能感覺到喬以南的身體微微一僵。陸依的心有微微的刺痛,燈光一照,夢境只會化為泡沫。
她等著他發覺自己荒唐的行徑,等著他露出嫌惡的神色,可他並沒有放開她,而是將她擁得更緊。他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陸依,你還記得七年前,你趁著停電偷親我嗎?」
陸依的回憶驀地回到七年前高三的教室里,想起那時她在黑暗裡忐忑又激動的心情,想起他微涼的唇那柔軟如果凍的觸感,她的臉驀地開始發燙,她張了張嘴,想要否認,卻說不出話。
不等陸依回答,喬以南又繼續道:「既然你不準備跟沈林在一起,那麼跟我在一起吧,陸依。」
那麼跟我在一起吧,陸依。
燈光絢麗,陸依有一剎那的恍惚,仿佛進入了夢境。
喬以南卻從未像這一刻這樣輕鬆過,原來表白不需要精心準備、多方策劃,只需要天時、地利、人和。
周圍依舊喧囂,兩人卻恍若未覺。
不遠處,喬以雅端著酒杯靜靜看著,嘴角微微揚了揚。
見陸依許久不開口,喬以南低頭看向她,見她整個人怔怔的,正要開口,就見她瞪大了眼看著他,見鬼似的道:「喬以南,你在說夢話吧?」
喬以南臉色一僵,眸光微微一沉。
「你剛剛是不是被鬼上身了?現在天亮了,醒醒。」陸依敲了敲他的腦袋,一本正經地說道。
「……」喬以南的臉徹底黑了。
「別說胡話了,回去洗洗睡吧。」陸依說著,轉身就要上岸。
喬以南一把拽住她,將她拉回自己的懷裡,然後低頭再次覆住了她的唇。
陸依驀地瞪大了眼。
這一幕被岸邊的賓客看到,四周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口哨聲和掌聲。
陸依徹底傻了,整張臉漲得通紅,像一隻煮熟的蝦。
那一晚陸依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泳池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的,她只隱隱記得喬以南牽著她的手將她帶回了房間,然後在她耳邊說:「我沒打算讓你拒絕我,所以,我給你一晚上的時間消化。」
那天晚上陸依在床上輾轉反覆,如跌入了一個美麗的夢境,生怕自己一閉眼再睜眼的時候,夢境就會破滅。
她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微微紅腫的雙唇,那是他親過她的證明,她的心裡那樣歡喜,又那樣忐忑。
第二天,喬以南還未起床,就聽有人「砰砰砰」地拍了拍門。
喬以南是有起床氣的人,他剛想發脾氣,就聽到喬以雅在門外大喊:「喬以南,你媳婦兒跑路了,還不快起床!」
頓時,喬以南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床上跳了起來。他一開門,就見喬以雅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依依去機場了,說是要回紐約散心。」
喬以南的眸光一沉:「什麼時候的事?」
「就剛剛,剛上車,你要是現在追過去,還來得及。」喬以雅聳了聳肩。
喬以南沉默片刻,轉身回了房間。
五分鐘後,喬以南穿戴整齊地走了出來,手裡還拎了一個行李箱。
「你帶行李箱做什麼?」喬以雅倚在門口,有些不解。
「去紐約散心。」喬以南甩下一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要是不能把人帶回來,總要做好去紐約散心的準備。
喬以雅看著自己弟弟風一般的背影,揚了揚唇,嘟囔了一聲:「哎,這有了媳婦兒忘了姐啊。」
上車之前,喬以南的心情都很不好,但坐上車後,他的心情反倒平靜了。他看著窗外川流不息的車流,想起七年前,他的喜歡還未說出口,就被迫埋葬在心裡,他心裡煩悶,一個人去西藏自駕游,他不分白天黑夜地開著車,在那個廣闊的天空下,受著天地的洗禮,從一開始的煩悶,到後面的茅塞頓開。
那時他想,她喜歡沈林又怎樣?人生這麼長,他們的青春才剛開始,他們之間,來日方長。
可等他回家的時候,姐姐卻告訴他:「依依走了。」
陸依離開了喬家,跟著她的親生父親去了大洋彼岸,從此以那裡為家,也許再也不會回來。
那一刻,他在西北大地所做的心理建設轟然崩塌,他從未那樣憤怒,仿佛他被人背叛,也從未那樣茫然,好像突然之間,生活就被人抽走了一部分,空空蕩蕩的。
他想,他是恨她的,恨她就那樣一走了之。
就算是此時此刻,他也恨她,因為她又一次一走了之。
可好在他不一樣了,七年前他不肯低頭,七年來從未過問過她一句,但七年後的今天,他知道什麼對他來說最重要。
喬以南下了車之後,直奔國際航班出發處,可他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人影,他給陸依打電話,電話卻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
喬以南有些心急,難道她已經過安檢了?
這麼一想,喬以南果斷去買了一張飛到紐約的機票,只是航班時間比他預想的要晚,竟然要下午才起飛。
喬以南在原地想了會兒,他正在考慮要不要去用下機場的廣播,突然就聽到陸依驚奇的聲音從身後響了起來:「喬以南,你在這裡做什麼?」
喬以南猛地轉身,就看到她雙手插兜,一臉震驚地看著他。她的身上只有一個斜挎的小包,行李箱也沒帶,看她那副優哉的模樣,不知情的還以為她是來機場逛街的。
「你要出差嗎?」陸依見喬以南不說話,指了指他的行李箱。
「你來機場做什麼?」喬以南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佯裝鎮定地問道。
「沈林要出差,他有資料在我這兒,我給他送來。」
這會兒喬以南已經確定以及肯定自己被那個專注坑弟一百年的不靠譜姐姐給擺了一道。他面色有些僵硬,但仍然鎮定道:「哦,真巧,我朋友也要出差,忘記帶行李箱,讓我給他送過來。」
陸依狐疑地瞅了喬以南一眼,腦子裡有兩個問號:
喬以南竟然還有朋友?
喬以南竟然會為朋友送行李箱?
是哪個朋友這麼有面子?她必須得見見。
「那你朋友一定在等著行李箱吧?我跟你一起過去吧。」陸依嘿嘿一笑,雙眼都泛著好奇的光。
喬以南的臉色有些奇異,他點了點頭,佯裝若無其事地往安檢口走去。
路上,陸依的手機振動了下。
她拿出來看了眼簡訊,突然停下不走了。
「怎麼?」喬以南瞥了她一眼,見她雙眸中似有五彩流光,她看著他,嘴角的弧度越揚越大,最後竟然露出一副「小樣兒,你早就被姐看透了」的猥瑣表情。
喬以南的心裡「咯噔」一下,心中陡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喬以南轉頭就快步往前走,陸依突然大喊一聲:「喬以南,你是不是喜歡我?」
4)終於說出口的告白
喬以南的腳下突然踉蹌了下,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就看到周圍的人竟然不約而同地放慢了腳步,大有要留下來看熱鬧的嫌疑。
喬以南轉身看向陸依,向來沉靜的面色此刻竟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紅暈。
陸依站在原地不動,一雙大眼睛此刻出奇的亮。她盯著他的眼睛,見他不開口,又重複問了一次:「你是不是喜歡我?」
周圍的人索性停下來不走了,站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不過一會兒,就圍了一個圈,把他們圍在了中間。
「你是來追我的吧?你以為我要回紐約,所以趕來機場找我,你還騙我說是給朋友送行李箱,那裡面分明是你自己的東西吧?如果我真的要回紐約,你是準備跟我一起回去嗎?」陸依忍住笑,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剛剛的謊言。
「哇喔!」圍觀群眾開始起鬨。
有一男生大喊道:「兄弟,你就別裝了,這年頭高冷男都不受歡迎了,暖男才是流行style!看我,你看我,就是我這樣的!喜歡就上啊!」
喬以南看了眼那比他還要激動的男生,是個小胖子,背著個雙肩包,只見他看了眼手錶,然後跳著腳道:「快承認啊,我的航班快起飛了!」
喬以南的臉色有些繃不住了,他看向陸依,在一群極富八卦精神的不知名人士的見證下,終於說出了他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是,我喜歡你。」
話音剛落,四周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口哨聲和歡呼聲。
喬以南的心裡像是有一塊石頭落了地,原來告訴喜歡的人自己的心意,心情會是這樣輕鬆和美妙。
這一刻,他真正打開了自己的心門,坦誠地歡迎她的正式入住。
陸依的心裡如被雷電擊中,有一瞬的酥麻。她在原地怔了一會兒,突然歡呼一聲衝上前去,整個人跳到了喬以南的身上:「啊啊啊啊……喬以南,你真的喜歡我呀?!」
太不敢相信了,像是做夢一樣!比他親她還要夢幻!
喬以南被陸依衝擊得往後一退,還好他及時穩住身形,這才沒帶著她一起倒在地上。
陸依還有些不敢置信,看向周圍的群眾,咋咋呼呼地問:「啊啊啊,你們快告訴我,我沒做夢吧?這個人剛剛說了他喜歡我嗎?」
「沒做夢,他真的喜歡你!」圍觀群眾異口同聲地回答她。
「有人拍視頻了嗎?有的話發給我!」陸依歡呼一聲,從喬以南身上跳了下來。
那廂熱心群眾正準備跟陸依互加微信,這廂的喬以南已經快速拉著陸依突出了重圍。
「哎呀,你幹嗎?我還沒拿到視頻呢!」陸依有些不甘心。
「你想要什麼樣的視頻?回家我拍給你。」喬以南只想立刻擺脫被人圍觀的狀態。
「真的?不許反悔!」
「不反悔!」
一個多小時後,喬家大宅里,陸依拿著手機攝像頭對準喬以南,道:「說吧。」
喬以南看著手裡的紙張,臉色有些僵硬:「我真的要念?」
「那當然,快點兒!」
喬以南蹙了蹙眉:「我念完你就答應做我女朋友?」
「你再磨嘰我就反悔了。」陸依瞪了瞪眼。
喬以南輕咳了兩聲,硬著頭皮看向攝像頭,開始背誦陸依特意給他寫的發言稿:「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背到一半,喬以南實在是背不下去了,他看向陸依,目光里竟有一絲懇求的意味:「能不能換一首?」
陸依想了想:「要麼換成《致橡樹》?」
「不好。」
「那就《再別康橋》?」
「不要。」
「這也不要,那也不要,喬以南!你到底想幹嗎?」陸依怒了。
「我覺得念別人的情詩不夠誠心,不足以表達我的感情。」
「那你有什麼好主意?」陸依咬了咬牙,她的手舉著手機都快舉酸了好嗎?
「我可以說一百遍我喜歡你。」喬以南看著她,一本正經地道。
陸依一愣,剛剛升起的怨念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臉上似有熱度升起,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把手機塞到喬以南手裡,道:「那你自己拿著,錄好再還給我。」
說完,陸依就溜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撲倒在床上,雙手揉了揉自己有些發燙的臉,嘴角有笑意不自覺地擴大,喬以南說他喜歡她呢,這真是她這輩子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十分鐘後,喬以南敲了敲她的房門。
陸依從床上彈跳而起,打開門驚喜地問:「這麼快就好了?」
「請驗收。」喬以南把手機遞給陸依,嘴角有笑意浮起。
陸依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視頻,她喜滋滋地看了會兒,突然蹙了蹙眉:「等等,你說的都什麼語言?我怎麼就聽懂了『我喜歡你』和『ILOVEYOU』?」
「一百個國家的『我喜歡你』,怎麼樣,是不是足夠證明我的誠意了?」
陸依目瞪口呆地看向喬以南:「你什麼時候會一百個國家的語言了?」
喬以南敲了敲陸依的腦袋:「這世界上有一種便捷的工具叫網絡。」
陸依恍然大悟,她繼續看著視頻,一個個奇怪的單詞從他的嘴裡蹦出來,她一想到他說的都是「我喜歡你」,突然覺得無比滿足。
「所以,從這一刻起,我是你名正言順的男朋友了?」
陸依含羞帶怯地點了點頭。
「把我的手機拿去,也錄一百次『我喜歡你』,要一百個國家的語言。」喬以南抽走陸依手中的手機,把自己的手機放了進去。
「……」
這一年的新年,陸依在喬家度過,喬家二老從外面瀟灑回來,他們倆天性喜愛自由,生了孩子之後也經常出去過二人世界,喬以雅長大了些之後,他們更加無所顧忌,直接把喬以南丟給她。
所以說喬以南是喬以雅拉扯大的,那還真不誇張。
兩人一聽到陸依和喬以南在一起了,當場就樂開了花。喬媽媽先將喬以南誇了一通,大意是:兒子你總算出息了一次,我和你爸一直擔心你會孤獨終老云云。
然後喬以雅接受了喬家二老的炮轟,大意是:連你弟弟這種看著會孤獨終老的奇葩都找到了對象,你竟然還單著?
於是,這個新年變得格外熱鬧。
陸依已經很久沒有過過這樣的新年,她看著言笑晏晏的一家人,心裡出奇的安定。原來過去的七年,她不是歸人,是遊子,因為她心裡早已把喬家當作了自己的家。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是父親王晉的電話。陸依愣了會兒,拿著手機走到了露台上。
兩人寒暄了幾句,王晉問道:「最近發過病嗎?」
「沒有。」
「過完年,我想我們一起和劉家的人見個面。」
陸依一愣:「什麼?」
「劉君辰已經同意跟你的婚事,兩家門當戶對,爸爸也希望你的病還未發作前,能生下一兒半女。」頓了頓,王晉又說,「劉家也同意,你生下的第一個孩子,可以姓王。」
陸依的心涼了一半,她轉過身,看向夜空中閃爍的群星,眼中蒙上了一層薄霧:「爸爸,在你心裡,我只是一個為王家傳宗接代的工具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回答道:「你知道你弟弟身體不好,還有你奶奶,希望早日抱孫子。」
「所以,就可以犧牲我的幸福?」陸依強忍住眼中的眼淚,輕聲問道。
「劉家不會虧待你。」過了會兒,王晉又繼續道,「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
因為她之前不曾奢望過,會有愛情降臨在她身上。陸依仰頭,她看著頭頂最亮的那顆星星,心想,那是姐姐,還是爺爺呢?
「依依,你不要讓爸爸為難,你就當實現爸爸的心愿。」
「對不起,我想你忘了一件事,我姓陸,爸爸,我姓陸。」陸依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她姓陸,她是爺爺的孫女,是陸然的妹妹,所以,她不想要一個姓王的孩子,同樣也不想要一個只為傳宗接代的婚姻。
陸依掛斷了電話,她倚著欄杆,迎著夜晚的冷風閉上眼,也許她會一睡不起,可她想趁著清醒的時間,去愛自己想愛的人。
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一件溫暖的大衣披到她的肩頭。
「想什麼呢?」
陸依回頭,眸子裡已經一片清澈,她伸手環住喬以南的腰,將臉埋進他的胸膛,只聽她含笑道:「在想你。」
5)年少時光不等我
沈林的動畫片全面結束製作,是在這一年的三月,全組成員一起大吃了一頓後,沈林送陸依回家。
安靜的車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就算不說話,也絲毫不覺得尷尬。
「哎,沈林,你是不是開錯路啦?」突然,陸依看了眼窗外。
「不認識這條路了?」沈林微微一笑。
陸依一聽,又仔細看了看,過了會兒,她突然歡呼一聲:「呀,這不是去英領中學的路嗎?」
「對啊,這條路於我而言,可是印象深刻呢!」沈林笑道,「我一直想回來看看,今天難得有機會,便沒經你同意,就直接開了過來。」
「我也很久沒回來了!」陸依絲毫沒有多想,能和沈林一起回一趟學校,對她而言也是一件開心的事。
沈林把車停在路邊,兩人一起走到校門口。教學樓里還亮著燈,晚自習還未結束,兩人也沒進去,就靜靜地站在大門外。
「陸依,你還記得高考前的那天晚上嗎?我讓你晚自習結束後,在校門口等我一下。」
「記得!你說有東西要送給我,但是我等了你好久你才出現,結果你說你忘了……」
聽到陸依語氣里的小幽怨,沈林忍不住抿唇一笑:「知道我為什麼那麼久才出現嗎?」
陸依搖頭。
「因為我想等大家都走光了,再把東西送給你。」
「可是你還是忘了……」虧她還期待了半天,以為會收到禮物呢,結果什麼都沒有。
「其實我沒忘。」沈林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盒子,他輕輕打開,遞到她面前。裡面躺著一條鉑金的項鍊,吊墜是一個長著翅膀的小天使,小小的、圓咚咚的,非常可愛。
「抱歉,七年前就該送給你的東西,現在才有勇氣送出來。」沈林的目光無比柔和,聲音里卻含了千絲萬縷的遺憾。
陸依一怔,一時竟不知自己該不該接下這份禮物。
如果有人問她,她和沈林是什麼關係?
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告訴那個人:沈林是她最好的朋友。
他們從初中相識,至今已有十餘年。這十餘年,他們無話不談,他們知道彼此的喜好,共享彼此的秘密,他知道她對喬以南的感情,知道她得了睡美人症,所有喬以南不知道的,他都知道。
她離開韓市七年,斷了和喬以南的一切聯繫,卻始終和他保持著郵件往來。
他對她的感情她並不是真的毫無所覺,可那太朦朧了,他從不曾說明,她便總以為是錯覺,更何況,這麼多年,他的身邊,並不是沒有過女朋友。
「陸依,我知道你喜歡喬以南,我並不打算橫刀奪愛,只是這條項鍊一直沒能送出去,反而讓我多了些惦念,這對我而言,並非好事,你懂嗎?」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她的?
他不知道,也許是初遇的時候,她在半路慌慌張張地衝出來,攔下他的自行車,道:「同學,你也是英領中學的吧?能不能載我一程?」
她不等他同意就坐上了他的自行車后座,催促道:「謝謝啦,快騎快騎……我們還有五分鐘。」
她就那樣不經他允許,擅自闖進了他的生命里。
那時他們還未同班,但陸依是自來熟的性子,很快就和他成了朋友。
他的位子在走廊邊上,靠窗,每每課間休息的時候,窗台上就會偷偷塞進來一包泡椒鳳爪,然後他就會看到陸依探出一個小腦袋,笑嘻嘻地道:「沈林,請你吃的,感謝你的搭車之恩……」
每到那時,周圍的同學都會拍著桌子羨慕嫉妒恨,然後他就會看到一個青澀帥氣的男生揪住陸依的後領把她拖走,一邊拖一邊咬牙切齒:「你用我的錢給別人買吃的,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才不是你的錢,是姐姐的錢!」陸依一邊反抗一邊回頭朝沈林眨了眨眼,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那時他已經知道陸依的身世,也知道她是被喬家收養的孩子。喬家是韓市數一數二的富豪,能被喬家收養,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幸運,但他知道,如果給陸依選擇,她寧願跟著陸然過貧苦的日子。
他從未見過像她這麼樂觀的女生,明明從小受盡苦楚,卻仍能發自內心地快樂。
他想,愛情來臨之前,原來會以憐惜的情緒出現。
可是,這世上有一個詞叫作「先來後到」,在他到來之前,已經有人存在在她的生命里,所以他便只能默默地站在她身後,希冀她有一天會回頭看他。
七年前的那天晚上,也是在這個校門口,他聽到她興奮地告訴他她將和喬以南一起去巴黎度假,他便突然喪失了送出去的勇氣。他想,她把他當作最好的朋友,跟他分享一切秘密,他不應該去破壞這段關係。
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發現自己仍未放下,這條項鍊,代表了他年少時最真誠的心意,是他整個青春最美好的憧憬,他理所應當將它交給它的主人。
「既然是送我的禮物,早就應該拿出來了嘛!我像是會拒收禮物的人嗎?」陸依突然笑了笑,伸手拿過項鍊,直接戴到自己的脖頸上,摸著吊墜問道,「好看嗎?」
「我選的,你覺得我會說不好看嗎?」沈林笑了起來。他的眉眼很溫柔,很容易就讓人沉醉其中。
陸依想,如果沒有喬以南,她一定會喜歡上這樣溫文爾雅的沈林,可惜人的心太小,只能裝下一個人,所以,沈林,對不起,她終究要辜負他的心意。
「介意給我一個擁抱嗎?」沈林忽然問道。
陸依一愣,還未說話,身體已經先做出了反應。她上前一步,張開雙臂輕輕地擁抱了他:「沈林,謝謝你。」
謝謝你曾為我心動,謝謝你仍給予我溫柔。
我將用我最誠摯的心,一生奉你為知己。
回到家的時候,喬以南已經穿著睡衣坐在客廳里看電視。陸依放下包就蹭了過去,她瞥了眼十年如一日的《哆啦A夢》,不由得納悶兒道:「喬以南,你介不介意我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喬以南揉了揉她的頭髮。
「為什麼同一部動畫片你能看無數次?不覺得無聊嗎?」
「這是兩個問題。」喬以南挑了挑眉。
「那你先回答第一個。」
「因為我覺得這部動畫片的主角很像你。」所以百看不厭。
陸依一聽,雙眼頓時冒起了愛心:「你覺得我和靜香很像嗎?」
「不,我覺得你和大雄很像。」
「……」氣氛凝滯了一分鐘,然後傳來陸依暴跳如雷的吼聲,「喬以南,你再說一次!」
「我覺得你和大雄很像。」喬以南果然再說了一次。
陸依氣得想要打人,她深吸了口氣,咬牙問道:「那你是不是覺得你像靜香?」
「開什麼玩笑,大雄身邊的英雄不是哆啦A夢嗎?你是大雄,我當然是哆啦A夢。」喬以南不可思議地望著她,仿佛在說,你這都什麼想像力?
「喬以南,我給你跪了!」陸依放棄掙扎。
喬以南忍不住輕笑出聲,他將陸依摟進懷裡,好心解釋道:「傻瓜,我的意思是,你和大雄一樣堅韌,雖然經常受欺負,但從不放在心上,渾身都是正能量。而且,我希望成為那個可以保護你陪伴你的哆啦A夢。」
喬以南充分論證了什麼叫作說話的藝術,同樣一個結論,換一種說法,當事人的心情可謂是天差地別。陸依剛剛還憤慨地想要宰了喬以南,這會兒心裡冒出來的都是甜蜜的泡泡。
突然,喬以南放開她,目光落到她的脖頸上。他眯了眯眼,問道:「誰送的?」
「朋友。」陸依鎮定地回答。
「沈林?」喬以南揚了揚唇,眼中卻無笑意。
陸依這下裝不了鎮定了,有些心虛地點了點頭。
喬以南靠近她,伸手拿起那枚吊墜,手指摩挲了下:「很好看。」
「是吧?你也這麼覺得。」陸依鬆了口氣,嘿嘿一笑。
哪知喬以南突然將那吊墜翻轉了下,看著吊墜後面的刻字,冷笑著問道:「love?」
陸依一愣,連忙低頭看了看,這才發現吊墜後面還刻著「love」的字樣。
「我發誓這就是一條普通的項鍊。」陸依舉起手做發誓狀,「我和沈林是清白的。」
喬以南哼了一聲:「你以為你們要是不清白,你還能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
「難不成你要將我人道毀滅?」陸依瞪了瞪眼。
「我來給你解釋下人道毀滅是什麼意思,人道毀滅是指以最低的受痛苦程度,把動物的生命進行人為結束。而你覺得你都紅杏出牆了,我還會這麼好心對你進行人道毀滅?」
「那要怎樣?」
「當然是不人道地毀滅。」
「……」這麼狠!
陸依還未開口,喬以南突然欺身上來,一口咬在她的唇上。
陸依吃痛地悶叫一聲。
「陸依,我不管你以前喜歡誰,但現在你是我的,所以不管是你的身,還是你的心,都只能屬於我。」喬以南放開陸依,指腹摩挲著陸依被他咬得有些紅腫的唇瓣,聲音不疾不徐,眼神卻暗藏危險。
總而言之,這是一副警告的姿態。
但陸依卻臉紅了,沒錯,她想歪了,她滿腦子都迴蕩著那句話:不管是你的身,還是你的心,都只能屬於我。
啊啊啊,好害羞有沒有?這宣言堪比霸道總裁啊!
見陸依捂住臉頰呈嬌羞狀,喬以南一臉莫名,剛剛的氣勢蕩然無存,他有些無奈地敲了敲她的額頭:「你聽到沒有?」
「聽到了,聽到了。」陸依含羞帶怯地猛點頭。
喬以南有些無力,他突然站起身:「你等我一下。」
過了會兒,喬以南走到陸依身後,將她脖子上的項鍊摘了。陸依還沒反抗,就感覺到脖子上一涼,被戴上了另一條項鍊。
陸依連忙站起來,跑到鏡子前一看,那是一條星星項鍊,吊墜是一顆精緻的星星,閃閃發亮。陸依看得一呆:「你什麼時候買的項鍊?」
喬以南沒有正面回答,只哼了一聲:「我負責買,你負責戴,哪有這麼多問題?」
他怎麼可能告訴她這條項鍊在他抽屜里擱了七年?
陸依吐了吐舌,將沈林送的項鍊妥帖地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