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和安寧的小鎮。
天色陰沉,柔風細雨。
天空有體型不大的雛鷹尖嘯,追逐一群慌亂逃竄的鳥雀,看似在捕獵,更似在玩耍,久久盤旋這個小鎮上空不曾離開。
嘎吱。
鎮子外圍一座茅草屋窗戶被推開。
一個老婦人岣嶁著背,顫顫巍巍伸出頭,似乎在打量外面天色。
老婦人渾濁的雙眼先是掃過半空的獵殺遊戲追逐,才哆嗦著身體自言自語:「怎麼還不停雨,衣服都沒法晾曬了。」
嘎吱。
窗戶關上。
似乎是天氣影響,小鎮今日十分安靜。
沒多久。
那些鳥雀就被追的散成一團,全部躲到了下面小鎮的屋檐之下。
老鷹盤旋幾圈,發出不甘的啼叫之後,終於是離開了。
幾十里外。
橘寶抬起頭:「顧言,我的增殖異體已經潛伏進去了。」
「嗯。」
顧言點點頭。
帶著懷疑的眼光再去觀察那個小鎮,破綻就太多了。
看似一切正常。
街道上還有人出來做生意。
甚至路上稀少的行人偶爾還會停下來交談兩句再告別。
但是細節上,就差了些。
不安的家禽,看不到影子的躲雨鳥雀...
橘寶的增殖異體,完全擬態,又不是靠類似神識的東西傳遞信息,似乎是心靈感應,幾乎和真實鳥雀一樣。
即使是為了讓小鎮顯得更正常。
裡面隱藏的危險,也不會刻意去驅趕那些鳥雀。
隨著時間流逝。
細雨停歇,狂風呼嘯。
天空烏雲愈發厚重。
暴雨將至。
「快點,速度快點!」
皇商商隊中有騎兵來回吆喝。
「晚上之前,必須趕到前面小鎮。」
只剩下五百人不到的隊伍,加快了速度前進。
趕急趕慢。
一群人終於在天色徹底黯淡前,進入了目標小鎮。
皇商隊伍的到來,吸引了許多鎮民的注視。
街道兩邊便是一排的酒樓客棧,只是裡面客人不多。
看到這麼多人過來,那些客棧小二在掌柜的催促下,頂著颳起的大風,站在門口吆喝。
「清理出相鄰三個客棧出來,速度要快!」
皇家商隊管事看了眼天色,對著手下吩咐。
一陣忙乎。
整個商隊才一化為三,進行安頓。
轟隆!
雷霆炸響。
天空烏雲電花閃爍。
那些被趕出來的小商隊或者旅人,顧不得抱怨,趕緊帶著行禮前往別的客棧。
顧言背著個包裹,做趕路旅人打扮,瞥了眼正安置馬車的皇室商隊,跟著其餘被趕出來的人置換了客棧。
他早就混了進來。
並且徹底洞察了這個小鎮的異常。
這根本就是一個死鎮!
除了後面趕來的旅人商隊,鎮上所有人,都是一群活死人,或者說是類似橘寶增殖異體一般的存在,卻高級許多。
但是除了他,即使是皇室商隊中坐鎮的先天高手,都沒有發現異常。
顧言剛剛走進開好的房間。
啪啪啪!
屋頂傳來密集的雨點聲。
積蓄的暴雨終於落了下來。
他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無人的街道。
天色昏暗,雨水頃刻間密集如雨簾,隨風捲動,帶著濕潤水汽,伸手難見五指。
唯有一些酒樓客棧,點滿了油燈,小二忙碌上菜上酒,不時傳來那些累了一天的旅人吆喝飲酒作樂聲。
今晚的雨夜,註定很長。
另一邊。
皇室商隊的管事安排好了下面人馬後,端著一盤色香味俱全的酒菜,來到這客棧最豪華的房間。
「執事大人,歇息了沒?」
嘎吱。
屋門自動打開。
裡面一個消瘦中年正背對屋門,站在窗前,皺著眉頭看著外面傾泄的暴雨。
「何事?」
「大人,這是這邊特色美食,我叫廚子給您備了一份。」
管事殷勤地將手上托盤放到桌上。
「有心了。」
消瘦中年轉過身,走到桌前。
「我總感覺有些不對勁,今晚叫守夜將士清醒些,符籙都帶好。」
管事應下,恭敬退出房間。
「誒。」
中年嘆息一聲。
他感覺有些不對勁,可是卻沒有發現異常。
心裡總有些不安。
只是想到還有一個強悍的鎮魔使隱匿在暗處護衛,他不安的心,總算是平穩了下來。
「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
「珍惜物資都在那個鎮魔使手上,即使有人要對商隊動手,也一定會先找出那個鎮魔使,我有些杞人憂天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手上激射出一道光芒,落在酒菜上。
確定沒問題後,開始享用了起來。
卻不知,他作為依託和擋箭牌的鎮魔使顧言,此時也正在暗處盯著他,將他和商隊,作為了誘餌。
「舞台我已經給你布置好了,就等你們上台表演了。」
顧言拿出紙卷攤在桌面,手持狼嚎細筆,輕點墨台,線條勾勒。
不管在這設伏的暗手目標是他顧言,還是商隊,在找不到他的情況下,最後只能對商隊下手,逼他出來。
現在,他在暗,對方只能出現在明!
夜色更深,暴雨更甚。
不時響起的雷霆轟鳴,噼啪作響的聒噪雨聲,讓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咳咳~
鎮子入口的一間茅草屋,一個老婦人在黑暗中緩緩起身。
「沒有。」
「我沒有發現那顧言的蹤跡!」
她自顧自對著虛空出聲。
「那就逼他自己出現!」
清脆女聲憑空響起。
只要入了這萬詭噬魂陣,不殺了老詭這陣眼,除非能夠將整個小鎮血肉傀儡全部摧毀,不然詭氣侵染,即使是先天高手也最多堅持七刻鐘!
「咳咳,好。」
聲音隱去。
嘎吱。
暴雨嘈雜聲中,傳來細微的木門摩擦聲。
鎮上臨街院落,裡面的屋門突然被推開。
漆黑屋內,兩大三小,五個身軀,依次僵硬地從屋內跨出屋門,走進外面暴雨之中。
這似乎是一個信號。
整個陷入黑暗的小鎮,重新「活」了過來。
街道上開始緩緩出現一個個行走僵硬的居民。
有青壯,有老人,有小孩。
他們好似一個個行屍走肉,呆滯著雙眼,匯成一條長龍,任由風吹雨打,向著客棧商隊一條街靠近。
嗯?
客棧內,盤膝打坐的消瘦中年,猛地睜開雙眼。
外面有動靜!
「急急聖母,祈我之願,顯!」
他眼中淡青光芒閃爍,看向外面。
透過客棧和雨簾阻隔,外面街道上景象,在他眼中浮現。
只見原本空蕩的街道,此時密密麻麻站滿了鎮民!
冷風吹拂,雨水沖刷。
即使是身強體壯的壯年,在這種情況下也絕對吃不消。
可是這些鎮民卻好似一個個雕塑,無論男女老少幼,任由風吹雨打,低垂著頭顱,面向客棧,一動不動。
「什麼詭東西?」
兩把元月彎刀,閃爍青光,出現在消瘦中年手上。
他剛要收回秘法,準備聯繫顧言。
下一刻。
唰。
所有垂頭鎮民,齊刷刷抬起腦袋,慘白的臉上,只剩下眼白的雙眼瞪大到極限,嘴角裂開,邪異地看向了他。
「啊!」
一聲慘嚎。
消瘦中年緊閉雙眼,癱在了床上。
兩道血線從他眼眶滑落。
他緊咬牙齒,控制雙刀化作鋒銳光幕旋轉周身,又激發護身符籙,手掌才顫抖地摸向雙眼。
空蕩蕩,濕潤潤。
那裡只剩下了兩個黑黝黝的窟窿。
他瞎了。
「敵襲!」
悽厲慘嚎,從他嘴裡爆射而出,打破雨幕夜晚的聒噪。
下一刻。
顧言感受著腰間鎮魔令的震動,緩緩將手上狼毫毛筆放下。
桌面畫卷上。
天空一雙巨大雙眼,淡漠地看著下方若隱若現的小鎮。
他拿出鎮魔令,聲音柔和:「何事?」
「敵襲!」
「有人用手段將我們圍困住了,這個小鎮是一個陣法!!」
令牌內,傳來了消瘦中年驚恐的聲音。
「你們堅持住,我馬上就到。」
顧言掛斷傳訊,拿起桌上畫紙,慢慢欣賞起來。
魚兒只是試探地舔了舔魚餌,還沒上鉤。
不急。
伴隨襲擊開始。
無數人潮,衝擊向三座客棧。
左右兩間客棧,只堅持了一炷香時間不到,就陷入了死寂。
唯有中間客棧。
兩把圓月彎刀,化作兩個金屬切割輪盤,將周圍護住,卷碎一切衝擊而來的血肉傀儡。
即使有血肉傀儡衝擊進來,也立刻被其餘將士,用加持了符籙的大刀狼牙棒砸爛,一時之間,穩住了局面。
雨水轟鳴。
地面上,漆黑的血液和碎肉,已經將整個街道鋪滿。
那些怪物連骨骼都沒有!
「我已經求援,大家堅持住!」
瞎了的消瘦中年血元不斷激射進兩把圓月彎刀,卷殺周圍源源不斷的血肉傀儡。
他的話,讓周圍將士精神大震。
一些顫抖的夥計,也將手上的棍棒抓的更緊,少了幾分害怕。
只是隨著時間流逝。
血肉傀儡依舊不見減少。
而他們等待的鎮魔使,卻遲遲看不到影子!
「怎麼還沒來!」
「難道是被糾纏住了!」
緊閉雙眼的消瘦中年面色虛弱。
他一時不查,被弄瞎雙眼,關鍵是心神也被污穢,難以洞察周圍環境,只能留在這裡苦苦掙扎。
可是隨著那些血肉傀儡殘骸將客棧包裹,似乎有無形力場將這裡和外界隔絕。
無法引動天地力量。
即使他是先天高手,最後也會力竭而亡!
如果暗中的鎮魔使也被拖住,這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啊!」
一具血肉傀儡,踩著堆積的血肉,從天而降,轟然炸開。
十幾個將士一時不查,立刻被濺射一身,好似被硫酸潑身,血氣氣血全部無法抵禦,慘叫著化成了一攤血水。
客棧內,情況愈發危急。
「蠕動的肉團,呢喃的聲音,很像前世的西方邪神,出手的到底是什麼玩意?」
顧言背負雙手,抓著畫卷,眼神淡漠地看著外面已經被巨大肉團包裹住的客棧。
呼!
陰風呼嘯。
一柄紅紙傘,突然從天而降,出現在窗外。
紅紙傘緩緩打開。
一個圓臉小女孩身形由虛轉實,肉嘟嘟的小手抓著傘杆,可愛臉蛋上一雙血色大眼睛,看到屋內的顧言,露出甜美笑容。
「找到你了,獵物。」
嗡~
遠處蠕動的巨型血肉團,也停了下來。
啪嗒。
一團血肉落地,化作佝僂老婦,也看向二樓的顧言:「浪費姥姥我這麼長時間,我一定要將你的肉,一點點挖下來細細品嘗。」
魚兒,上鉤了。
顧言閉上雙眼,甩出手上畫卷。
「我等你們現身,也很久了!」
嗯?
兩隻詭異一愣。
一股不安,湧入它們心中。
難道此人有後手?
風雨中,畫卷無視雨簾,緩緩從它們身邊飄過。
老婦和小女孩,下意識看向畫卷。
只見畫卷中。
天空一雙巨大雙眼,淡漠地俯視下方若隱若現的小鎮,如同九天之上的神靈,看著小丑自娛自樂。
「故弄玄虛!」
老婦人眼中閃過狠厲,一跺腳。
「血肉磨盤!」
轟隆!
地面青磚翻滾。
雨水緩緩化作血水,地面化作肉塊,不斷蠕動,擠壓向顧言所在客棧。
污穢,腐蝕。
好似有無數怨念在顧言耳邊響起。
顧言嘴角上扯,緩緩睜開雙眼,裡面滿是暴虐的火焰在跳躍,淡漠看著眼前一切,好似畫卷中,那雙俯視人間的大眼。
「炎陽型態!」
轟!
無數火焰,從天而起,將整座客棧化作一個巨大火炬。
滋滋滋~
漫天雨水,化作蒸汽升騰。
茫茫白霧中。
一道血紅扭曲周身一切虛空,一躍百米高,化作巨大火球,帶著重力力場,宛若隕石降臨,轟擊而下,撞擊在血肉地毯之上。
咚!
地面發生劇烈震盪。
整個地面呈現放射性形態,轟然炸開,在空中化作灰塵血肉柱子升騰,隨後擴散而來,帶著岩漿般的血紅紋絡,好似一朵小小的血焰蘑菇雲在半空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