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人之術,十分神異。閱讀
紙轎南行。
遇水淌水,遇山爬上。
紙錢開道,百詭辟易。
所過之處,詭霧瀰漫,陰風陣陣。
不過半夜,已經走出七八百里之外。
橘寶除了一開始被顧言嚇到,現在正沒心沒肺地睡的香甜。
顧言則一直在心神感應紙轎外的世界。
或者說,空間。
每次紙轎前行的剎那,它們都脫離了當前世界,又沒有直接抵達幽冥。
更像是沖入一個有詭氣存在夾層空間,又重新出現在現實世界另外一個位置,造成閃爍前行的錯覺。
他第一次誤入幽冥,前面有詭迎親,後面有詭送葬,為了探尋情況,他嘗試用紙人貼在自己身上,就發現了紙人之術的神異。
他一個大活人,在隱匿氣息後,居然散發出了詭氣,被那迎親詭異誤以為同類。
從那一刻開始,顧言就知曉,這紙人,是一種通幽之術。
所以他才特意找李珊珊,將這門術法換了過來。
思索間。
顧言神色一動,掀開紙轎的船簾,雙眼化作血金色。
前方荒山腳下,一座客棧屹立。
燈火通明,隱約可以看到有酒客喧鬧。
「奇怪。」
顧言眉頭一皺。
在他幽冥眼中,客棧是真的客棧。
人,也是真的人。
一切都十分正常。
可是這裡荒郊野嶺,豺狼嚎叫,鬼火遊蕩,卻出現一間客棧。
這本身就不正常!
「算了,離遠點。」
好奇心害死貓。
雖然如今實力今非昔比,可是顧言性格依舊謹慎。
他立刻操縱紙轎轉向繞行。
隨著遠離,隨風傳來的喧鬧聲,漸行漸遠。
顧言重新閉上眼,恢復心神。
沒一會。
熟睡的橘寶鼻子聳動。
「好香。」
它在睡夢呢喃著,跳下轎子,想要出去。
這一跳,立刻將顧言驚醒。
他一把提起橘寶,將它晃醒。
橘寶睡眼朦朧睜開眼:「顧言,怎麼了?」
「應該問你怎麼了,怎麼突然要出去。」
橘寶眼中先是閃過迷茫,隨後眼睛睜大,小粉鼻聳動兩下,才吸溜了一口口水。
「顧言,你沒聞到嗎?」
「外面好香,肯定是有好吃的!」
顧言鼻子輕嗅,卻絲毫沒有聞到什麼香味。
突然。
他心裡一咯噔。
外面詭風呼呼,隱約有喧鬧聲順著風傳到了他耳中。
顧言一把握住虎魄,面色陰沉掀開紙簾。
前面荒野,一間燈火通明的客棧,赫然出現在他的眼帘。
被盯上了!
「艹。」
「老子到要看你是什麼東西!」
顧言眼中閃過怒火。
心念一動。
前行的紙轎,立刻停了下來。
護衛在兩邊的著甲紙人,抽出紙刀,散發一個陰寒之氣,沖向前面客棧。
紙人所過,留下一片凍霜。
那是顧言賦予在它們體內的陰寒血氣。
眼看二十多個紙人就要衝到客棧面前。
突然,沖在最前面的紙人,身形僵立虛空,一動不動。
這好似一個信號。
其餘紙人衝到相應位置,全部停滯下來。
顧言面色一變。
他失去了那些紙人的控制。
橘寶也發現了不對,一個閃身躲到了顧言背後。
「橘寶,你試一試。」
這詭異情況,讓顧言不敢輕舉妄動。
橘寶很慫,典型的欺軟怕硬,逼上梁山的類型。
它尾巴伸長,尖端蠕動,化作一個空腔。
砰!
一聲輕響。
一個肉卵激射而出,在空中化作一隻身軀佝僂,高兩米的畸形螳螂。
螳螂一落地,就揮舞前段兩把鐮刀,沖向客棧。
在靠近那些紙人時候,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鐮刀舞動,劈開了攔路紙人,靠近了客棧。
這次,螳螂沒有失去控制。
「直接摧毀客棧試一下。」
顧言沉聲道。
橘寶點點頭,控制螳螂一躍而起,前端兩把鐮刀閃爍寒芒,向著客棧牌匾劈去。
唰!
刀風凌厲。
牌匾一分為二,掉落地面。
嘶~
下一刻。
還未落地的畸形螳螂,嘶吼一聲,就化作風沙飄散。
「顧言,那牌匾怎麼恢復了。」
橘寶兩隻爪子巴拉在顧言身上,有些顫抖。
剛剛被劈開的牌匾,已經重新掛在客棧頂端,好似剛才一切都是幻覺。
顧言自然也看到了完好的牌匾。
這詭異一幕,將他心中怒火澆滅。
「詭怪?」
「禁地?」
之前在無定城巡夜司看到的資料,浮現在他腦海。
這種近乎規則傷害的玩意,很像是詭怪和禁地的性質啊。
不管是哪種,都不好惹。
顧言沒有猶豫,驅使紙人轉向,準備繼續離開。
噠。
有東西停在了外面!
「客人遠道而來,不如進客棧歇息?」
一個憨厚聲音,在轎子外響起。
嗖!
橘寶已經藏進了顧言衣服里。
一股鋒芒厚重之勢,在轎內涌動。
顧言握住虎魄刀柄,刀氣灌注,心神附著在一個紙人身上。
那紙人血色眼睛光芒一閃。
透過紙人視野,顧言看到一個戴著小氈帽,雙手插在口袋的國字臉中年,一身棉襖,正在外面候著。
想了想。
顧言對紙人下了命令。
一個紙人上前,面上腮紅,湊到中年面前:「嘻嘻~我不去。」
普通人看到紙人這陰氣森森的模樣,早就被嚇個半死。
這中年卻依舊保持微笑:「自然是可以的。」
伴隨中年聲音落下。
紙人從腳到頭,一點點風化,消失在了原地。
顧言面色一變。
對方是如何動手的,他沒有絲毫察覺!
他體內《龜息決》瘋狂運轉,冷靜思索分析。
「這有些像某種規則。」
「不能動手,不能拒絕?」
想了想,他放下握住刀柄的手,掀開轎簾,看著那中年淡漠道:「領路。」
「好嘞。」
中年轉身向前,絲毫不擔心顧言轉身就跑。
轎子跟隨。
一個紙人,轉身離開。
結果才跨腳,它就化作碎屑,隨風而散。
「第三條規律,盯上了就不能逃跑!」
顧言心中更為凝重。
好霸道!
如果真的是遇到了詭怪或者禁地,根據書籍記載,先天強者硬來也是死路一條。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莽撞。
「客人,到了,下來吧。」
紙轎停在了客棧門口,這次紙人沒有失去控制。
顧言深吸一口氣,抓著虎魄,走出紙轎。
他手一張。
紙人紙轎立刻縮小,飛到了他的手中。
哐當。
中年打開門。
明亮燈光照出一條橘黃通道,等待顧言走上去。
「顧言,我留在外面的分身,失去了聯繫。」
橘寶微弱的聲音在顧言耳邊響起。
它聲音有些驚慌。
「怕什麼,逃不掉,就面對!」
顧言一把將橘寶提溜出來,放到肩膀上。
這破貓真苟。
他都沒發現橘寶是什麼時候留下分身的。
嘎吱。
地面木板嘎吱作響。
顧言橘寶,兩個加起來有將近兩千斤的人,走入了客棧。
客棧四周,都有油燈照亮。
兩邊是十幾張酒桌,大多坐滿了人。
一些衣著各異的人,正有說有笑,喝酒吃菜。
只是那些聲音,聽在顧言耳中,卻聽不清晰內容。
有些桌子邊上,還放著刀劍,客人外貌凶厲,一看就不是善茬。
卻依舊和一些看起來像是行腳商打扮的人,相談甚歡,好像相識已久。
這就是一個「普通」客棧。
「客人,自己找位置坐吧,我去叫小兒上菜。」
中年說完,走入了內堂。
「橘寶,快分散些增殖體,到空位置。」
橘寶聽話張開嘴,吐出十多個肉球在客棧空位上。
顧言也丟出一個紙人變大。
沒敢直接附體操控,而是命令它走向邊上桌子。
邊上酒桌,一個是樵夫打扮,還有三人,面色凶煞,邊上一人一把大刀,身上衣服隱約可以看到一個鏢字。
紙人湊上前:「嘻嘻~你們是哪一年的人?」
嘩!
下一刻。
原本有說有笑的四人,陷入僵直。
咔。
伴隨四聲骨骼僵硬扭動聲,四個「人」腦袋一偏,將目光都放到了紙人身上。
「我要腦袋。」
「我要手。」
「我要腳。」
「我要身子。」
撕拉!
紙人身上立刻出現數道裂縫,四分五散出現在四人碗前。
四人抓起紙人各個部位,塞入嘴中,重新恢復了有說有笑的狀態。
「連客人之間都不能相互打擾麼!」
顧言收回目光。
「客人,菜來了。」
一個瘦小黝黑的夥計,端著一個木盤從後堂走了出來。
顧言雙眼血金色,一眨不眨盯著夥計。
有血有肉,還有血氣逸散。
很正常。
夥計對顧言詭異的雙眼和注視,視若無睹,將一盤菜放到桌上。
「第一道菜,悶煮小白菜,客人請享用。」
說完,他就重新回了後堂。
剛剛的中年,此時也回到了前面,拿起一個算盤撥弄起來。
「顧言,他們好像無視了我的增殖異體。」
橘寶小爪爪巴拉了一下顧言,同時還聳動小鼻子。
這白菜,好香啊!
「讓他們過來吃菜!」
顧言神色不變。
坐在對面桌子的畸形螳螂,先將一片白菜吃了進去。
滋~
白菜剛入嘴。
那畸形螳螂血肉滋滋作響,就好似蠟燭融化一般,堅持了三息時間,就化成了一攤血水。
而剛剛吃進去的白菜,重新出現在了盤子裡。
那掌柜中年,若有所覺,呵呵一笑:「客人,白菜涼了就不好吃了,快些吃吧。」
橘寶抬起頭,吸溜著口水,看著顧言。
「顧言,要不我來吃吧。」
顧言見狀,閃過一個念頭,又立刻被他斬掉。
「就你這小體格,吃什麼吃?」
他呵呵一笑,抓起一片白菜,塞入嘴裡。
白菜鮮嫩多汁。
在口腔嚼碎,散發出清香,十分爽脆。
如果不是滋滋作響,腐蝕他的口腔,就更好了。
咕咚。
顧言面色不變,將嚼碎的白菜和被腐蝕出的血肉,吞咽下去。
看到那白菜和硫酸一般,橘寶被嚇得縮到一邊。
「顧言...」
橘寶雙眼有水霧升騰。
它內心無比感動。
「沒事,味道不錯。」
顧言感覺不過癮,直接端起盤子,全部倒入嘴裡。
滋滋滋~
血肉好似被油炸的聲音響起。
顧言悶哼一聲,將白菜全部吞下。
他一拍桌子,聲音沙啞不似人:「小兒,就這一盤菜麼,還有沒有,吃完我還要趕路!」
「客人久等了。」
剛才夥計,又端了一碗醬骨頭上來。
「顧言,我來吃!」
橘寶眼中含淚,爪子抓向醬大骨。
啪!
哪知顧言隨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它額頭。
「讓你的增殖異體先嘗一嘗。」
剛才他不讓橘寶吃,就是在那螳螂嘗試下,他感覺那白菜腐蝕性,自己可以抗住,才如此。
不到最後一刻,他不會讓橘寶親自上。
橘寶委屈收回手,控制一隻螳螂吞下一塊醬大骨。
這次,醬大骨順利被吞了下去。
只是不過兩息,橘寶就面色一變。
下一刻。
那螳螂表面,出現無數血痕。
嘩啦!
一堆稀碎肉沫,散落一地。
看著螳螂的死法,還有前面白菜的特性,顧言腦中閃過一道靈光。
他有些明白規律了。
不過需要繼續看下去。
他抓起一塊醬大骨,張開了嘴。
在強大恢復力下,顧言口腔內焦黑的血肉,已經完成了新陳代謝,重新化作了新鮮血肉。
「顧言...」
看著顧言吞下醬大骨,橘寶眼中水霧已經化作了淚珠劃下。
「顧言雖然搶我錢,欺負我,罵我,但他還是愛我的,嗚嗚~」
「都怪我太弱了。」
橘寶內心又是感動,又是難受。
醬大骨下肚。
立刻化作無數刀刃,在他體內攪動。
「正好肚子裡油膩,給我刮刮!」
顧言拳頭握緊,青筋跳起,忍受體內的千刀萬剮。
「噗~」
在爆發的一瞬間,他還是吐出一大口血霧。
幸好他內外強悍如一,體內雖然傷痕淋漓,卻沒傷根本。
緩了緩。
顧言再次抓起一塊醬大骨下肚。
隨著一次次被創傷,大滴大滴的汗珠從顧言額頭滑落。
如果是剛來到這個世界的他,經受一次次千刀萬剮般的痛苦,早就意志崩潰了。
終於,最後一塊醬大骨也被吞下。
「呼~」
顧言看著滿桌血液,有些虛脫。
橘寶目光緊張看著後堂。
不要來了!
不要來了!
再來,它怕顧言吃不消!
嘩啦。
帘布被扯開。
那瘦小黝黑的夥計,再次端著一盤菜出來。
「呵呵,客人胃口真好,這是爆炒雞舌,請慢用。」
不用顧言說,橘寶就控制一隻畸形螳螂將一塊雞舌吃了下去。
一人一貓,緊張看著畸形螳螂的反應。
一息,兩息..
螳螂都毫髮無傷。
沒事?
轟!
一大股火焰從螳螂體內爆發。
嘩~
一堆黑灰灑落地面。
「火?」
顧言心裡一沉。
他已經猜出了規律。
「顧言,這次我吃!」
橘寶目光堅定地看著顧言。
只是它顫抖的身體,出賣了它的內心。
橘寶在害怕。
它怕痛。
顧言搖了搖頭。
「不行,這道菜,你吃必死。」
他嘆息一聲,夾起一塊雞舌,塞入嘴中。
希望可以撐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