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孰更得人心?

  第84章 孰更得人心?

  「那你可要對這件事守口如瓶。必要時,寡人會把這件事移交給高去做。」

  「高——他不是只會駕車嗎?」扶蘇故作懵懂地問著。

  裝還是需要繼續裝的。

  他是秦國唯一的太子,未來的皇帝。

  自己得保護好自己。

  嬴政認真地對扶蘇道,「高會很多。精簡文字的事情,他可出力很多,你可不要小覷他。總之這件事,務必要保密。你以後不可再對外宣稱伱在造紙了。」

  「孩兒聽君父的話。以後都關起門來造紙。」扶蘇對著嬴政的眼睛,也認真地說。

  嬴政聽著這番話說的不大文雅,只是強調道,「只是秘密地進行。」

  「唯。」扶蘇又問嬴政,「那此物要一直被秘密地製造,秘密地使用嗎?不能大白於天下嗎?」

  嬴政記起來了,他答應扶蘇最初造紙的根源在於,扶蘇想用造紙術來推廣傳播文字,秦律。

  嬴政善意地撫了撫扶蘇的肩膀,「待寡人一統天下後,屆時一定用你製造出的紙張推行你精簡完畢的文字。」

  「孩兒記下了。君父,到時候你可別忘記了。」

  扶蘇前所未有地認真道。

  「寡人為君,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嬴政也是毫不猶豫拍著胸脯保證。

  嬴政安頓好扶蘇後,又給賞賜了扶蘇一些財帛,到天快黑時,扶蘇才離開章台宮。

  等到扶蘇走後,嬴政先是鮫人燈下大喜,不斷地撫摸著這些柔軟的紙張,時不時還湊臉上去聞著這紙的芳香。

  「扶蘇真是從來都不會讓寡人失望,今番能在寡人失意的時候給寡人驚喜,寡人甚為心慰。」

  趙高在台下應道,「太子著實天賦非凡,大王有太子這樣的兒子,實在是大王之驕傲,亦然是秦國之大幸。」

  嬴政點點頭,「寡人是為扶蘇感到驕傲。」

  嬴政高興了一晚上,抱著這紙就要入睡,只是臨睡前,嬴政忽地記起,他今日把扶蘇叫來,本意是要斥責他一番的。

  可是沒想到,他非但沒有能夠藉助此事懲罰扶蘇,反而還不得不助長扶蘇的聲威。

  這麼想著,嬴政自然臉上浮現憂色。

  嬴政不免暗暗思忖,寡人的兒子未免太過聰明了。

  他像是樣樣精通。

  接下來幾日,嬴政心緒不寧,神色也陰晴不定。

  當著趙高的面,嬴政對此一句話都沒有說。可是趙高早已有了答案。

  自從扶蘇被拜太子之後,大王似乎一直看太子就沒有了過往那種親切。

  即便太子時時都來章台,可是大王看待太子的眼神,不再像是過往那般。

  從歡喜變成了懷疑,從期待變成了觀察,還有警惕……

  趙高不敢摻和這樣的大事,自然不敢開口,只能裝作沒看到。稍微弄不好,他可就人沒了。

  翌日,嬴政領著趙高在宮外田地間地壩上散步時,望著秋日滿目蕭綠,垂柳依依,嬴政忽地這麼問趙高。

  「高,你說寡人和太子相比如何?」

  趙高嚇了一跳,隨即腿都軟了,頭皮都在發麻。他頓時跪著趴在地上,顫慄起來

  「怕什麼?寡人只是問問你。」嬴政走到了趙高跟前,「說說看。」

  高只回答了兩句話,「太子所為都是為了取悅大王。不見太子有擅自做主的事情。」

  「那你覺得,寡人與太子,孰更得人心?」

  「當然是大王。天底下只有一個大王。」

  嬴政聽了這不假思索的回答,這才鬆了一口氣。

  見到嬴政的履鞋離開自己的視線,趙高這才鬆了一口氣。

  回到殿內,嬴政看著案上的紙張,陷入了沉思。

  嬴政暗暗地問自己,「難道說,即便是寡人,也免不了會和自己的親生兒子互相猜忌嗎?」

  「寡人並不願意犯過去歷代、諸國君王的錯誤,對他們在政事上犯下的錯誤,寡人都一一記在心裡,絲毫不願意歷史上的錯誤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寡人既不想做趙武靈王,更加不想做晉獻公。」

  嬴政為扶蘇的才華感到不安時,趙高則感到恐懼。

  趙高對太子扶蘇,一向是很好奇的。

  趙高總有個感覺,太子有著這個年齡不該有的成熟,甚至和這個時代的人,氣質並不相符。

  太子像是一塊美玉,十分純潔。可是這種純潔並不是天生的,似乎是經歷了非常多的積累和沉澱,被選擇養成的。

  趙高也是在宮裡長大的,知道上位者都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大多數人在宮中,不是被爾虞我詐浸染,就是養尊處優覺得一切事情都是理所當然。

  他們中或許有人天性純良,但是那是一種天生的無知純良。

  太子則不同。

  他是一個心地純淨的人,可是卻又像美玉一般,似乎是被歲月長河洗滌過一般。

  甚至在太子身上,外人很容易能感受到他對這個世界的習以為常,無奈,還有高高在上。

  好像在太子眼中,他們這些人,都是不夠看的。太子似乎能夠看透每一個人的結局,無一例外,都是失敗的。

  這就是太子和趙高眼中觀察到的世人包括他自己最大的區別所在。

  在太子眼中,他的人生似乎是一件確定的事情,所以他能坦然、泰然地前進。

  他甚至在做很多事情的時候,都不會猶豫,完全不考慮失敗會怎麼樣,仿佛這個世界就是為他生的。

  而他們不同,他們一直活在一種不確定之中。

  他們永遠也無法確定明天是什麼樣子的,偶爾才有空閒去想想過去。

  平日他們都忙於應付眼下。命運不公,早已經是刻印在他們心中的事實。

  就是大王,他也活在一種不確定之中。

  今夕攻趙節節勝利,明日卻又遭遇一個名將,被打的手足無措。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甚至都沒有預料。大王也會為命運這種事情傷神。

  所以趙高才更加對太子好奇,太子到底是因為什麼才能擁有那種對於命運的掌控感,仿佛在他眼裡,一切都不是事兒。

  在見到扶蘇之後,趙高開始對自我產生了懷疑。

  因為過去,趙高是相信,人定勝天。努力可以改變很多事情。

  但是在扶蘇表露出他傑出的才能過後,趙高開始不確定了。

  而越是接近扶蘇,越是觀察扶蘇的時間久。

  趙高就發現,太子像是被高人指點一般似的,似乎有著某種通天徹地的本身在身上,他甚至都不會感到迷惘。

  而八九歲,正是大部分孩子由幼稚轉向成熟的關鍵階段。

  可是太子卻表現得一切都是順理成章。

  順利,且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年齡上的幼稚,心理上的強大超然,地位的顯赫,這三者結合起來,趙高每每細細地想,心中自然害怕這位太子。

  太子是如何在這樣小的年紀,表現出如此複雜多變敏銳的心思,又是如何表現出非凡的、無窮無盡的才能。

  只有一種可能的解釋,太子就是傳說中的天命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