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6章 憑什麼他的這麼大,我的這么小?

  第706章 憑什麼他的這麼大,我的這么小?

  「憑什麼,他的這麼大,我的這么小!?」

  ——

  據史書記載,二世繼位第一年,罷免了丞相李斯,命其還鄉——荊地新蔡。

  隨後,右丞相馮去疾親自上書,請二世復起王綰。帝遂起安車,復詔請王綰。百官隨同馮去疾,親自登門,以安車迎接王綰回朝。

  因為全盤郡縣制而離開的王綰,最後又因為新帝決意重新採納最開始的郡國分封制策略,而被恭請回來。

  這一事件,幾乎是給秦國所有功臣武將吃了一顆定心丸。

  這意味著分封的事情板上釘釘了。

  在王綰回來之後,被秦二世任命為右丞相。

  在秦國,以左為尊,而右漸次之。

  ——

  百官們迎著王綰回來的這一天,則是李斯帶著家當,又重新返回老家的那一天。

  一向將權力視若等同生命的李斯,在這一刻,坐在馬車裡的他,竟然也無可奈何。

  秦二世恨不得把帝國的府庫送給他,他就是實在盞戀權力,但是根本沒有報復的理由。

  何況這麼多的禮物,對於李斯來說那就是無上的榮耀。

  秦二世讓他全身而退,沒有算計韓非之死那筆帳,已經是讓李斯懸著的心徹底放下了。

  咸陽宮裡,擺設著宴席,歡迎王綰的歸來。

  扶蘇很智慧地將那些功臣武將們,也一起請來慶祝。

  其實,這些功臣武將們,在咸陽驛館裡雖然很安靜,可是心裡都對這個人有些不滿。

  他們都是當父親的,現在要效忠一個造反老子的人,聽他的命令行事。

  大傢伙心中還是有些微詞的。

  但是不敢公開議論。

  但是扶蘇把王綰請到宮裡,又讓他們一起來吃宴席。

  那些過去對秦始皇忠心耿耿的臣子們,一下就把秦始皇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他們感覺,還是眼前這個坐在王座上儒雅斯文的青年更讓人喜愛。

  他們從沒有看上面坐著的那位感覺這麼順眼過。

  這些老父親們看著扶蘇,仿佛是看到了自己家的貼心小棉襖——他們的女兒一般,一個個嘴角露出欣喜的笑容,思考的能力像是經歷了秋冬霜雪的葉子一樣,紛紛抖落掉下來。

  今天這個宴會,本來是不需要的。

  王綰倒也沒那麼喜歡出風頭。

  只是馮氏一族尤其是馮去疾,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讓老上司回來再坐在自己的頭上,他必須要化被動為主動。

  否則他這個左丞相難道要讓位給右丞相嗎?

  又或者造成在臣子心目中,左丞相不如右丞相。

  於是,把王綰風風光光迎回來,由馮氏再發言為秦二世和王綰的回歸做宴會,讓王綰在外人看來,情義上是對馮去疾一族有所虧欠的。

  而且還能彰顯馮去疾作為丞相的寬容大度。

  一盤棋下來,王綰的風光都被分給了馮氏一族。

  這會兒,他那雙小米粒一般的眼睛微微笑著,肥胖的身軀,和藹的笑容,讓人看著傻憨傻憨的。

  馮去疾鳳眼狹長,則在對面盯著這位過去的老上司。

  任囂這個人,人不夠智慧,想的卻很多。

  他想著要學習其他臣子的精明,於是就在宴會上不吃不喝,專門忙著察言觀色。

  他看到二位丞相互相對視,不說話。

  也不知道心裡想還是怎麼的,反正鬼使神差說了一句話,弄得宴會的氣氛陡然降到冰點。

  「說起來,馮丞相以前可是王相手下的得力幹將。沒想到現在馮丞相竟然地位比王丞相高了。」

  大臣們面面相覷。

  有人埋頭喝酒,有人埋頭吃菜。

  任囂攤開兩手,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

  楊繆看穿一切,也不說破。

  須臾——

  王綰微微一笑,「左相,你的算籌落在我家了。什麼時候有空,可要記得來我家取啊。」王綰如是說。

  眾人不解其意。

  馮去疾眼神一閃,當即道,「王相大人有大量,滿朝文武百官,誰不敬仰。我那區區一個小算籌,不管是金的、銀的,還是銅的,凡是落在貴府上。王相宰相肚裡能撐船,想必都能消的下去。」

  「就請王相收下吧。」

  馮去疾欣然笑著。

  王綰也是服了這個老六,「左相都這麼說了,我還有送回去的道理嗎?只是這算籌的事情,我可以已經點過了啊。」

  「有言在先。日後可不要再給我什麼東西了。今天給個算籌,若是再不提醒,下次就要挖個坑給我跳了。」

  「我就是個糟老頭子,可不能欺負我啊?」王綰故意說著,隨後看向一直在上頭看戲的扶蘇,「陛下,這些事您看得是清清楚楚啊。」

  王綰一口氣點了兩個人,扶蘇和馮去疾都對老丞相有些敬佩。

  王綰知道權力鬥爭那些事,但是他能做到把爭權奪勢這些小把戲都給拒之門外。

  不如此,他沒有辦法專心做事。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二位同為丞相,各有千秋。所謂人從事上看,我若是干預太多,怕是要成為其中人,不明白是非了。」扶蘇亦然笑。

  王綰:「陛下能這麼說,那臣就安心了。馮相,你說呢?」

  馮去疾被扶蘇那句各有千秋的評價說的心亂如麻,他仍舊不減高傲,「凡事,以大局為重!」

  任囂吃著烤肉,低聲對楊端和說,「他們三在幹嘛呢?說相(聲)?」

  「差不多。」楊端和吃著炒兔丁。

  馮毋擇看著這局勢,心裡感到有些不妙。

  他大哥這個老六,死要面子活受罪。

  之前皇帝繼位,他在那猶豫猶豫。現在李斯走了,王綰回來,皇帝和王綰政見相合,王綰被重用是被板上釘釘的事情。

  蒙恬又是一貫穩重低調。

  馮去疾若是不被取代,真是怪事。

  還有個尉繚,老兔猻,一天天在旁邊貓著。

  這侄女兒的兒子,現在成為了帝國的下一個首選繼承者。

  以後等到他長大,那是數不清的血雨腥風。

  弄得好安全上位,一個家族也許能過得好些。如果不行,被皇帝喜愛的長子取代,那馮家就是被清洗的份。

  大哥還在那糊裡糊塗爭名和權位,不思考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之後的事情。

  這可不行。

  眼看著馮去疾撐不起台子來——無法給皇帝證明他的價值所在。

  馮毋擇再度出手。

  「陛下能真的請左丞相回來主持大局,實在是文德昭昭;滅楚撫齊,與百越談和,實在是武德明明。大秦有陛下您這樣的皇帝,未來四海太平,欣欣向榮,指日可待啊。」

  這些武將們一聽話說人是誰,頓時雞皮疙瘩起來了。

  知道誇讚扶蘇的是什麼人嗎?

  秦國最有名的低調侯!

  對秦始皇,武信侯都沒有這麼恭維過。

  而且他一開口,這恭賀之詞,就在文臣武將之間脫穎而出。

  權貴,中下層大都擺脫不了酒色財氣,不是喝酒就是玩女人。

  但是最頂層的這幫人,不是學習讓自己的能力更加精進,就是悉心聽高人傳授大道。

  馮毋擇就和蕭何一樣,有事乾的時候出來辦公,休息的時候就不停地學習。

  在郊外居住的時候,馮毋擇每天都要看文章。

  他對於楚國的辭賦,十分欣賞。

  那是一種在鄉野之地流行的新文體,經歷了屈原和宋玉的楚辭篇章演變而來。

  文辭華麗。

  馮毋擇沒事就愛聽楚人唱歌。

  他當初在打仗的時候,別人進攻了一個城市,都忙著去抓美女獻給秦始皇,又或者去搶財富。

  但是他卻在搜羅書,在城裡請教有學問的人,把才士名流帶回家給自己做謀士。

  所以馮毋擇在家的時候,能夠經常聽到現在的楚國人怎麼唱歌,楚國現在的情況是怎樣。

  雖然秦國和楚國聯姻很久了,馮毋擇作為貴族,也可以接觸楚國的東西。但是別忘了,所謂的楚國貴族秦國高官,本質上其實是秦國本土勢力的一支,只是生養他們的人是從楚國而來。

  遠嫁而來的姑娘們,為了不受母國的影響而在秦國有安穩的日子過,必須要團結起來。

  從他們在秦國擁有廣袤的土地,繁衍了眾多子嗣開始,就開始在秦國紮根,被永遠地固定在了這片土地上。

  他們開始成為了秦國人,給秦國貢獻自己的力量,以穩固自己的腳跟。

  在這種情況下,是遠道而來的楚國人拋棄了他們過去的身份,學著做秦國人。

  所以,歷經了百八十年,在秦國的貴族之中,根本就沒有什麼地道的楚人。

  要想了解當地的情況,風俗、習慣,還是得從楚國的土地上最新長出來這一茬青草看起。

  馮去疾吸收了很多知識,比如楚賦這個新鮮玩意兒。

  他的言辭非常優美,正是楚國的大夫文士們讚美君子的。

  在所有人都還沒有聽過這個東西的時候,馮毋擇已經掌握了大量的資料。

  一出口言語就很新鮮。

  這場宴會,大家也聽了無數的讚頌,但是馮毋擇一開口,臣子們都感覺耳邊刮過了一場清新的風。

  秦楚的文化交融,就是靠馮毋擇這樣的貴族慢慢帶動的。

  估計,要不了多久,秦國的文明就要迎來一個新生的小寶寶——秦賦。

  周青臣盤算了很久的賀喜之詞,這會兒感覺也沒什麼新意了。

  武將們也都跟著馮毋擇這個講究的文化人齊齊稱頌,「陛下文德照照,武德明明。天下必然太平。」

  跟不上節奏的任囂,在後面喊著,「額也是,額也是。」

  扶蘇自然高興,『文德照照,武德明明』。在過去的秦人的言辭里,哪怕是天下的言辭里,幾乎從不這麼說話的。

  就像是把歌詞民謠變成了更為體面的文學體裁。

  非常新穎。

  「好個武信侯啊。朕從未聽過這樣的說辭。」

  馮毋擇上前,「臣聽說,最近南方荊地,誕生了一種新歌。」

  「草木零落兮,雲飛揚。」

  「陛下若是喜愛,臣可以送上幾個文人,獻給陛下。」

  扶蘇一聽文士,就感覺到了自己熟練的領域。

  「可。」

  稷下文人集團,還是學術氛圍太重,沒有什麼創造性。

  扶蘇懂得詩詞歌賦,喜愛吟誦。

  他們沒有這個才情。

  君臣二人一拍即合,有說有笑。

  王綰豆大的眼睛又開始微微眯著,這馮家兄弟兩個,始終是沒有為公之心啊。

  最多只能做到家興,要想靠著他們讓國興,和民興。

  難。

  臣子們臉上都洋溢著喜色,聽兩人說他們聽不懂的東西,感覺皇帝和武信侯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什麼音律,仿佛陛下什麼都懂,什麼都能談一點。

  尉繚則警惕地打量著這些功臣們。

  雖然他們都有侯爵之位,但是一旦得到了封地,那咸陽城的土地,就該讓出來了。

  趁著這個功夫,把那些毒瘤清一清。

  尉繚看今日朝堂上,文臣武將們對秦二世都是心服口服。

  觀察朝堂之上的氛圍,就可以知道天下人平日裡生活的處境。

  君王冷酷無情,吏民百姓們勢必飽受殘酷的剝削和壓迫。

  而君王若是寬厚,能夠做到人臣子發自內心的服氣他,而不是服從他,天下民眾之間,必然能夠氣氛和樂,官吏處事也能夠通情達理。

  繚感到很心愛,喝了點酒,就暈暈乎乎睡了。

  那天,很多人都喝的酩酊大醉而去。

  當他們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東西,卻也要失去一部分過去珍愛的——戰場上的生死之交,平日裡的死對頭,在咸陽城的豪宅,還有……失去了權力的秦始皇。

  男人的傷心,不會輕易表露在外,大家都高興地喝著眼下這爵酒。

  這一爵喝完,下次恐怕沒有再見的機會。

  尤其是一些都尉們,他們經歷了太多的戰役,深知這個道理。

  卻在這一天,李斯帶著他的家眷,驅車離開了咸陽。

  馬車的旁邊,跟著幾條從家裡跑出來的黃狗。

  李斯不斷地驅趕他們回去,怕他們死在路上,但是黃狗堅定地跟著。

  李斯雖然走了,他的兩個兒子,仍舊在秦國任職。李家的豪宅,還不用被官府收回。

  望著不住跟著馬車奔跑的小狗,有那麼一刻,李斯有所悔悟。

  他覺得,自己都比不上小狗忠誠。

  如果他能堅定地跟著嬴政,不會有今天。

  一個月前背叛嬴政,一個月後被扶蘇拋棄。

  悔恨湧上心頭,但是一切都已經成為定局,不可更改。

  ——

  三天後,正式分封的結果出來了。

  公子高等人持著詔書,對比著從王室圖書館裡拿出來的輿圖翻看。

  公子將閭也是臉色不好。

  主要是這給功臣的和給秦國王室諸公子們的封地全然不一樣。

  「憑什麼,王賁的封地那麼大,我的封地就這么小。他的封地像一整隻雞那麼大,而我的就只有一個小雞腿!」

  「真不知道這麼多年苦學是為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