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重壓之下(求打賞月票)

  第624章 重壓之下(求打賞月票)

  「秦始皇——我呸,還不如齊王呢。」

  「一天天除了人事,啥都干。」

  嬴政不知道的是,他走之後,自己的『得意之作』——李斯親筆寫下的傳世名作《之罘山石刻》不僅僅經歷雨雪風霜,還要飽受一方百姓唾罵厭棄。

  齊魯之地,君子的故鄉。這地方讀書人可多了。

  有了扶蘇在齊魯之地取得的傑出成果,得到天下士人的敬仰在先。

  嬴政自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在齊魯之地的『士人』們彰顯一下自己。他希望在天下人面前樹立下自己也是一個喜好文書、學富五車,懂得施加文教的國家,但是效果卻非常之差。

  齊郡、琅琊郡郡守,人在家中坐,只是在炎炎夏日裡,靠著樹蔭打個盹兒的功夫,就聽到牆外齊魯之地的小孩們編歌謠在嘲笑秦始皇。

  所謂編歌謠,其實就是唱大人說的段子。

  前面就說到過,這齊魯之地,曾有荀子在此講課,門生眾多。荀卿一生著述豐富,研究天命,但是他是一個非常接地氣的大儒,他還發明了相聲。

  也就是如今街頭巷尾的到處充斥的雜技演員從事的行業。

  那這齊魯之地,本來就文化人居多,再加上有了荀子四十年前助陣『鄉民』,親自發明朗朗成頌的相聲。這兩者結合,再加上嬴政幹得事情越來越多。

  編排他的段子越來越多。

  「瞧呀瞧呀!路邊有棵樹啊,名字叫五大夫啊!」

  「聽啊聽啊!海邊有石碑啊,千百字言,沒有一件是秦皇幹的事情啊!」

  那一年,嬴政給天下人貢獻了不少『歡樂。』從這一點來看,庶民們還是喜歡這個『搞笑皇帝』的。

  只是,這戍邊的將軍們,郡守們。他們聽著這些歌謠,一個個可就心思變了。

  齊郡、琅琊郡、巨鹿郡、薛郡、東郡的郡守、縣丞、秦吏、駐兵,他們在數量上不足原住居民的二十分之一。

  每天茶餘飯後還要聽這些歌謠。聽聽也就罷了,結果違法在外和小妾生的私生子,也開始在蓆子上拍手唱著這些歌謠。

  在秦國的律法之中,凡是外派的官員、將軍。他們不可以在外成婚,私自有配偶,更加不可以有子嗣。御婢這時候就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但是架不住還是會生孩子。

  不得已,只能把新婦和嬰兒藏起來。

  在已經犯法,和一旦被發現就面臨革職查辦的狀態下辦公,本來就是讓每個郡守都感到懊喪的事情。

  正歇息,忽然聽到自己小兒子嘴裡蹦出來幾句『段子』,而門外的小孩也開始接應,大街小巷裡一時間充滿了小孩子們的暗號。

  孩子們紛紛指著自己家裡的數大喊大叫,「看呀看呀,我家也有五大夫!」

  人多的地方,就是歡樂多。

  郡守自己聽見都笑得東倒西歪,合不攏嘴,又怎麼會上報這些事情呢。

  原先他們還戰戰兢兢,可後來聽到身邊的人更是清一色辱罵秦始皇,這些老秦人漸漸地也不把嬴政當回事了。

  因為,實踐證明,嬴政管不了這麼遠的地方。

  大概,名言山高皇帝遠,就是在這個時候產生的吧。

  言歸正傳,一開始在外的老秦人、嬴政曾經一手提拔的將領、郡守們都心意堅定,誓死要替嬴政鎮壓一方,實現那個遙不可及的理想。

  可是後來慢慢地,他們的忠誠和堅守被三百六十天裡每天三碗飯的平淡生活給消磨著,被嬴政『疑似醉酒』巡行天下的荒唐行為給打擊著,被日復一日思鄉思歸而又不得的情感折磨著,被自己用來鎮壓庶民的《秦律》反向要挾著。。。。

  人天生就有著這樣的『弱點』吧,不能稱之為「缺陷」,又或者是「人性本惡」、「人壞」。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同樣的一件事,給一個人十年,他真的堅持不了。

  漸漸地,痛苦和不得意,讓外派秦國官員和六國庶民漸漸打成一片。

  在這種情況下,大秦帝國的外派官吏、外駐將軍不得不重新思考未來該要如何了,比如將目光放在某儲君身上。

  在歷史上,就發生過許多可以考據的事實例證。

  比如大漢王朝的功臣之一,如今馮毋擇的兒子——馮敬。他其實是被外派做駐地將領的那一個。

  難以置信的是,當時馮毋擇正是陪同秦始皇巡行天下的重要官吏。馮毋擇曾經和嬴政一同登上泰山,完成泰山封禪這樣的大事!

  可見馮毋擇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但是這改變不了馮毋擇的親生兒子馮敬走向背叛大秦帝國的道路。

  連歷史上的馮家,都會走上這樣的道路,何況其他人吶!他們家可沒有馮家這樣在朝中顯赫的地位,很多人幾乎是一輩子籍籍無名,朝堂上都沒有半點利益牽動他們,這背叛秦國,自然更是理所應當的了!

  自己身為秦吏的罪,已經犯了。而民眾對秦始皇的厭惡情緒更是達到高峰。這就使得秦國的官吏們,感到帝國岌岌可危。

  但是別忘記了,大秦帝國它本身是有儲君的啊。

  而且根據他們掌握到的情報,此刻的太子,他還是正常的啊。再根據他們曾經在咸陽對太子扶蘇的風聞,再加上有很多人曾經在秦楚大戰之中和扶蘇共事過。

  曾經秦國基層官吏對扶蘇的厭惡、不理解、排斥,最終在面臨了嚴酷的現實之後,轉為理解、贊同、支持,更是佩服!

  在重重壓力之下,這些秦國官吏們,開始在外地聯合起來一起討論一件在很多年前,就被扶蘇提起的事情——修改秦律。

  所謂,事不關己,那自然要高高掛起。

  當初扶蘇提修改《秦律》的時候,遭到了很多秦法家的反對。在秦國人心目中,《秦律》有著極其崇高的意義。

  因為《秦律》和秦國列代咸陽打造的國家機構運行模式,它勉強地實現了百年前商鞅的理想——改變「刑不上大夫」這種局面。

  但是現在,當秦國官吏自己在外也成為了犯法的一份子,只能等待隨時被審判。那一刻,他們的心態就變化了。他們開始理解了庶民被判為刑徒時的心情。

  秦國的官吏做夢都沒想到,他們和六國人竟然是因為《秦律》互相看彼此不順眼,最終卻也因為《秦律》而走到一起。

  沒錯,寫《秦律》太過細密,好比網眼一樣,太過繁雜,最終給民眾造成了嚴重負擔,甚至加重社會運行負荷的人,是秦吏!

  秦吏啊!

  這種反差讓很多離開了太學的武將之後、功臣之子孫紛紛感到無奈和悲哀。

  齊郡臨淄城裡,扶蘇帶著數千士人、諸子門生走後,這裡卻成為了臭魚爛蝦的集結地。

  此處不多做論扶蘇把全國精英集中到咸陽城給天下各地帶來的影響。

  只說這秦國齊郡臨淄城,過去是龍蛇混雜,亂是亂,好歹有條龍!

  現在是龍沒了,只剩下蛇。

  這些蛇盤踞一方,無人鎮壓,他們憑藉著聰明才智以及飽讀詩書的優勢每天都遊走在法律邊緣。

  這給基層秦吏帶來了嚴重的負荷。

  於是同一時間,在多方面的壓力、問題下,各地的秦吏、郡守、將軍們又開始舊話重提。

  邯鄲城這個重地,幾個駐守此地的名不見經傳的秦吏們在一次酒後舉行了一次不怎么正式的會議。但是這次會議的議論內容,卻在秦國掀起了軒然大波。

  誰讓發起者是秦吏本人呢?

  秦吏安,秦國巴郡人士,「十幾年前太子就說,《秦律》需要被修改。我當時只覺得太子是書讀多了。現在看來是真的有先見之明。」

  秦吏郜:「現在六國的庶民,都苦於《秦律》嚴苛啊!」

  秦吏儀也震聲,「豈止六國庶民,我們老秦人難道逃過這律法了嗎。戰爭已經結束了,早就該結束過去那種體制了。」

  一位年紀輕輕,剛滿二十的秦吏豪過於激動,已經敲起了碗,「試問我們這些秦吏,一被外派就是三五年,等回到家,都不知道老婆又給自己添了幾個娃。」

  「在外好不容易有個知己,在法律上卻見不得人。」

  幾個年長的秦吏,望著豪一個個露出怪異的笑,「你小子,痒痒了不是。」

  「哪個不癢?這就不合乎人情!」

  之前就曾提到過這個重大問題。

  秦國兼併六國,其實本身就是一次七國人之間文化、禮儀、風俗、道德觀念的衝擊和融合。

  這種影響是互相的,並非是秦國單向給六國人輸出。

  六國地方豪族和庶民,會用自己龐大的群體優勢教秦國這幫剛從學室畢業的「秦吏羔崽子」們做人的。

  這也算是中國歷史上一次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了。

  經歷了夏商周三代,中國的歷史和文化、科技與文明,都發展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領先世界。

  而秦國又吞噬了先進的法家思想,吸納了墨家科技、社會組織體系,組成一個超級戰爭強國。

  在這個超級戰爭強國內部,因武力兼併而導致的七國人民不得不強行交融,彼此融合。

  當嬴政下令不斷地輸送自己的『蟻工』去外地,同時不斷地調遣六國原住民東遷、西移的過程中,秦國人深受六國文明洗禮。

  他們內心原有的法度至上價值觀,從此遭到強烈的衝擊。

  他們喜歡戰爭的性格,也在遭遇了熱愛『和平』,喜歡『做生意、過安逸生活』的齊人之後有所扭轉。

  他們強勢霸道,一言不合就開戰的過熱頭腦,也在吳楚靡靡之音,鄭衛絲竹之聲下,開始逐漸冷靜。

  大漢帝國,就是踩在大秦帝國倒下的身軀之上生根發芽。

  六國人,他們在用一種看不見的東西,悄無聲息地改變大秦帝國。

  秦國人講究的法理和六國人看重的人倫情理遭遇,這才開始熔鑄大漢民族的前身。

  而這就是未來讓大秦帝國重煥生機的一副上好膏藥。

  此時的秦國好似瘋狂的『刑天』,失去了頭腦,可是『以干戚為舞』,而六國的人和他們的思想,沒有再明著和秦國作對,卻變成了一根隱藏在草叢裡的繩子,把秦國這個巨人給絆倒了。

  秦國被纏住了。

  這就是秦國改革的最好時機了,因為天下太亂了,每個人都希望出現一個強有力的領導者,改變這些混亂的局面。

  秦吏們大肆議論。

  「我們為什麼不給太子寫一封信,表明我們願意支持太子呢。太子身為太學祭酒,人在咸陽宮禁,又得皇帝陛下信任,讓太子重新提議修改《秦律》,這不是很好嗎。」

  眾人望著秦吏豪,一個個皺眉,「我們送信,太子能收到嗎?」

  秦吏豪拍桌道,「我聽說太子不以自己位高自居,太子身邊選用的人,也都是出自鄉野之地。他們鄉野之地的人都能靠近太子身邊,我們秦吏的信難道送不到太子身邊。」

  歷來,在國家危亡的時刻,總是那些一腔熱血、滿心讀書人顧忌最少,出力最多。

  在豪的鼓舞下,其他秦吏也紛紛加入了這次寫信事件。

  學生,顧忌確實少。他們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也沒考慮扶蘇的處境。

  反正在秦始皇還好好活著,生龍活虎、活蹦亂跳的時候,他們就把這份信給寄出去了。

  這個時候扶蘇剛被嬴政告知,「朕即將再一次東巡出海,這次你跟上。」

  嬴政,啊不。祖龍喜歡大海,又想去海上玩兒。

  扶蘇自然很高興,他也在宮裡待著快要發霉了。

  外面的風風雨雨,扶蘇其實有所猜測,但是他沒有看到時機成熟的跡象,只能在家裡靜靜等著。

  不過,有些人的心志,可以在平淡的歲月之中被磨得一乾二淨。

  可是扶蘇沒有。

  夏日炎炎,扶蘇穿著單衣,坐在竹葟里涼蓆上,身邊擺放著冰酒、葡萄、果汁。

  甘棠夫人穿著粉色的衣裳,抱著嗣子曜玩弄玉佩。

  曜已經虛歲三歲了。

  他長著一雙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手裡攥著一把玉環,先啃一啃,再叮叮叮叮搖個不停,最後重重地把東西摔在地上,打成一灘碎片。

  只要醒著,就會一直製造響動。

  曜的兩條腿躍躍欲試,多次想要出去走兩步,卻總是被甘棠夫人的手臂圈住。

  因為他會把玉佩砸在他父親腦袋上。。。

  扶蘇躺在一邊,翻看《竹書紀年》。

  涼風習習,這種閒暇美好的時光可不常有。

  「世人都喜歡堯舜禪讓的美談,太子卻獨獨愛看堯舜接替真實的事情。這樣不會感到歷史散發著一股刺骨的寒意嗎?」

  甘棠夫人忍不住問。

  因為扶蘇外表看起來清風霽月一個人,可是他卻喜歡翻看那些讀來讓人感到陰暗的書。

  不免讓人困惑,扶蘇的內心到底是怎樣的。

  「有個人說,美,只不過是一瞬間的感受,只有真實才是永恆的美,而真實絕不會美。我卻不然,我喜歡真實,真相固然鮮血淋漓,可是卻有一股別樣的美。」

  「鮮血淋漓,也有別樣的美?太子莫要騙我。」

  扶蘇望著馮綰綰。鮮血淋漓它不是美,它是一種,很特殊、很……

  算了,說了她也不懂。

  「這種美並非是世俗意義上的美麗。」

  曜瞪著大眼睛,聽到扶蘇這麼說後,果斷地將頭扭開。

  「太子,有一封信。」

  扶蘇和甘棠夫人都很詫異。

  因為扶蘇長這麼大,還沒收到過他人的信。

  信是私人往來用的東西,從沒人給扶蘇寫過信。

  扶蘇驚訝之餘,還是把已經被宦侍檢查過、確認沒有問題的信件打開看了一下。

  信件的署名是四個秦吏,他們列上了自己的姓名。

  寫了洋洋灑灑千言。

  仰慕扶蘇的話,就占據了二三百字。

  之後正文大意才說明心意,「如今天下眼看一統,實則帝國內部危機重重。太子先知先見,打破秦吏選拔的標準,允許五級軍功爵制子弟也可入學室為秦吏。」

  「我等深沐太子恩義。」

  「這些年戍守在外,一直安心為皇帝陛下效力,處理法律文書,從來都是兢兢業業,不敢有所亂為。」

  「……」

  「只是可惜,秦律嚴苛,猶如漁網網眼。繁雜過甚,反而畫地為牢。唯恐秦國會因為秦律使得自身深陷泥潭,不可自拔。」

  「政令與法律,實在是時時衝突。黔首怨聲載道。」

  「……」

  「太子提出一系列關於改革秦國、修改《秦律》、制定全新的治國思想一系列本該大有作為的主張,那時太子面臨重重壓力,敢公然提出。」

  「可惜我等當時年少,不明太子苦心。如今身在關外,親眼看到積弊陳柯,恐怕非得以太子為首,發起改革,效仿商君,否則國家危矣。」

  「我們四人,只是微末之身。本不該打擾太子清淨,奈何地方危機重重。政令法度交錯,盜賊成群,無辜民眾反倒受害。」

  「這時,我等方才頓悟。太子先見之明,但願我等愚昧之人察覺為時未晚。」

  「乞請太子為皇帝陛下分憂,為天下生民立命。」

  「願隨太子亡羊補牢。」

  扶蘇看到信後,再三看著落款。

  「情況都這麼嚴重了嗎?竟然到了幾個名不見經傳的秦吏派人送信到我手上。」

  還是說這是一場陰謀詭計?我未曾在朝中樹敵啊。。

  「這信是怎麼送過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