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建安風骨,你當是寫著玩呢!?
陳餘十分興奮地回到住處。
「張公。這個秦太子,他是真的胸中懷民啊。這次的詩文里,士農工商各類庶民全部囊括其中。他倒是真的沒有半點看不起庶民啊。」
「借著詩文抒發自己的政治理想,希望大戰之後人民都能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現在士人們都被恆陽君的詩文文采所感染,個個稱讚他。」
張耳只是微微眯著眼睛,對一個一向很有名望的人,做出點他一向就擁有的天賦相關的事情,在張耳看來這根本沒什麼。
「恆陽君,他在天下出名是很小的時候就發生的事情了。秦國人都說他和他父親一樣,都是承接天命下來的人。」
「此人少有謀略,天生文采。就是寫無數詩文都算不得什麼稀奇事。因為他的才幹是天賦予的,一旬之內寫兩首詩,這就引得你們嗷嗷叫了。我告訴你,他有種就寫一輩子,這樣才服氣。」
張耳早就讀過扶蘇的一些詩文。比如那首有名的《觀滄海》。
「周公吐哺天下歸心。此人善於籠絡人心啊!只是身為秦國的太子,他的目的只是為了維護秦國自身的利益罷了。」
張耳莫名皺眉。那秦國的太子不維護秦國自身的利益,那他維護什麼呀?
「所謂讀文可以觀其人之心。此人文章翩然,富有文采。只是可惜,比起他的老師韓非,文章還差得遠呢。」
在張耳看來,秦太子是個風度翩翩的儒雅士人,飽讀詩書,胸藏文墨。一點文采而已,並不能說明他有多大的才能。
「素有計謀,這些都只是他的政治手段罷了,花里胡哨,都是表面功夫。」
陳余聽了,忍不住心裡嘀咕起來。張公真的讀過秦太子的全部詩篇嗎?
張耳復問:「我猜,他寫的詩,還說了希望天下一統的事。是也不是?」
「是這樣沒錯。」陳余喝著酒,他覺得秦國的太子日後做天子挺好的啊。「其實張公說的也有道理,秦太子藉助詩文表達自己渴望國家統一、政治安定和經濟繁榮,人民生活富足的心愿。沒有實幹,終究是不能服眾。」
張耳雙眼眯成兩條縫,面帶痛苦之色。
陳余今天怎麼了,和他談話總是一個說東,一個說西。
陳余讀了扶蘇的詩,回到家裡,那都是滿心的激情澎湃,到現在一顆心都在砰砰砰地跳。
不知不覺間,扶蘇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已經很高了。
他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忽然對著自己一向都很敬重的長者兼朋友反駁道。
「問題是,自古以來,得人心者得天下。張公真的應該去外面看一看啊。齊國的庶民對恆陽君夾道相迎,日夜誦念。」
「他既然如此得人心。難道我們不應該儘快地追隨他嗎?須知現在想要跟隨他的人,猶如過江之鯽啊。」
「何況我們選擇名主侍奉,難道不是應該去聽從民眾的心意,看人心在何處嗎?」
張耳聽著陳余的分析。
這小子今天怎麼了,忽然給秦國的太子說話。
「這話說得倒是不錯。只是我昔日為魏國名士,從為信陵君門下座上常客。當年信陵君竊符救趙,只是在他身故之後,我卻又投入滅亡趙國的人手下。」
陳余擔心這樣做,會損害自己的名聲。
「那請君再好好考慮吧。我曾經結交了一個沛縣的朋友,當時就覺得他氣度不凡,相貌堂堂,沒想到他現在竟然成為了秦太子的手下。如果他願意幫助我的話,到時候我食一鼎,必然為張公也謀一鼎。」
白話就是,弟弟我吃什麼,就給老哥哥你也吃什麼。不用擔心。
話說著,陳余還十分謙恭地對著張耳行了禮。
張耳很是感動。
話說陳余和張耳一直都在魏國很出名。張耳可是信陵君故去之前看好的為數不多的年輕人。
而陳余性格高傲,早年交好張耳,成為刎頸之交。兩人因此在魏國更為出名。
但是奇怪的是,在歷史上。這兩個人一開始在秦一統天下後,還過著非常平靜的日子,生活並沒有被打擾。
魏國滅亡後,張耳家住外黃縣。
直到秦滅魏數年後,秦王政登基稱帝很多年了,他忽然聽說張耳和他的朋友陳餘是魏國名士,出於某些司馬公自己都沒有記載的原因,嬴政忽然懸賞千金捉拿張耳,五百金捉拿陳餘。
從此張耳、陳餘更名改姓逃到陳縣,充當里監門以謀生。
這件事,真的很突然。
張耳、陳余,他們一開始都和劉季、蕭何他們是一樣的,在秦國政府的統治下安然地過日子。
這兩個人忽然間被秦國通緝,一定是做了什麼對秦國不利的事情。
否則張耳被逮捕的時間應該越早越對,譬如魏國一滅亡的那段時間,張耳作為信陵君魏無忌的門客,一個如此名揚天下的賓客,更應該成為當時想要在魏國立下威嚴的秦國統治者逮捕的對象,而非是數年之後嬴政才下令逮捕他們。
只是歷史上這些年,張耳和陳余兩個人好好的日子不過做了讓秦國統治者不爽的事情,還是說因為秦國沒讓他們過上好日子然後幹了點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總之在扶蘇的影響下。
現在的天下一統被提前了整整三年。
也就是說,秦王政在歷史上提前了三年成為皇帝。
而此時的陳余和張耳,他們兩個和天下大多數人一樣,看著秦王政這個當時牛逼得不能再牛逼的男人,把別的男人連吹牛逼都不敢的事情全部給實現了之後。
他們時而觀望,想看看秦王政之後還會幹些什麼,是否天下一統後,這個世界就變成了樂土。
他們也時而興奮,因為活了半輩子,讀了三千年的神話加歷史,然後親眼見證了歷史上從發生過的事情,他們覺得他們生活在這個時代,自身也背負著某種使命!
這種使命感,既有從嬴政這樣自命不凡但是卻又威震四海帝國統治者從上到下一一傳遞而來的,也有從張耳、陳余身負才幹,不願意做個俗人潦草混日子所決定的。
要知道秦朝建立的時候,多少人覺得他們是不凡的啊,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七國一統!
當然他們也時而煩惱,天下一統了,可秦國仍舊在實行郡縣制。沒有諸侯王的誕生,就不會有上卿、公、士大夫的存在。他們不知道自己該去什麼地方容身。
他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安安心心在家做個富商、富農呢?
抱著老婆孩子坐在榻上度日,對他們來說那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
所以這兩個人才聽說扶蘇到了齊郡臨淄後,也趕了過來。
不為什麼,就是好奇!
陳余出了遠門。要想方設法要和那位過去的朋友說上話,他不得不外出去拜訪一些在齊郡的地位比較高的朋友。上次託了齊國蒙氏的人向秦將蒙恬引薦自己,但是沒有後文。
【歷史上,蒙氏一族原本就是齊國人,蒙恬的大父將軍蒙驁在昭襄王時期投奔秦國。】
陳余被扶蘇的文章所折服,根本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就是跋山涉水,他也要想辦法讓自己見秦太子一面。
誰讓張耳只想過來看熱鬧,對秦太子這個人無動於衷呢!
張耳坐在酒肆里,沒了陳余和他在一起高談闊論,他這幾天的日子吃飯如同咀嚼乾草,喝水也覺得水很酸澀。至於酒,更沒味道了!
過了十幾天,張耳挨不下去這寂寞日子。
他便出來在大街上轉悠。
張耳,魏國名士!
聽過他大名的人不在少數。尤其是齊魯之地這樣尊重名士的地方,張耳的名聲比在魏國都要大。
所謂人怕出名豬怕壯,這位張姓中年男子,他因為過於出名,經常受到困擾。
比如年輕的時候,總有寡婦出現在他的門前,讓他無法睡好覺。大早上的,天還沒有亮,又有遠道而來的人要拜訪他,讓他無法睡懶覺。
一開始,張耳真的很高興。
直到這身子也虧了,然後自己家裡的錢也用於接待賓客,結交朋友,周濟弱者弄得差不多了。
而前來面見他的人,更多的是不知廉恥之徒,不懂禮義之輩。甚至有些人只是和他見了面,說過幾句話,就打著他的旗號為自己謀取私利。
漸漸地張耳就此心灰意冷,他不再像過去那樣熱情地招待來客,也漸漸很討厭『出名』的事情。
雖然曾經,信陵君給他做過世間最好的榜樣。但是張耳發現,他只能成為張耳,做不了下一個信陵君。
直到遇到陳余這個半路撿來的兒子,張耳的人生從此打開了通向新世界的大門。
可是好景不長啊,這孩子想著奔向恆陽君的懷抱。
張耳跟著他來到了臨淄,但是他始終主動接觸過秦太子。
然後抱著這種心態,張耳來到了一處當壚喝酒。因為張耳不喜歡『出名』,所以別人和他寒暄,打量他身份,張耳都是很隨意糊弄過去,說自己叫陳耳。
反正敷衍得不能再敷衍。
對方一見到他相貌不凡,衣著價值不菲,對眾人流露出一股全場他最牛的氣勢來,一個個都上前問候,但是在聽到名字之後,如同見到了窮人一般,驚慌地四散逃走。
張耳見怪不怪,在當壚前坐下慢慢飲酒。
可是他好好地喝酒,卻聽到周圍的人都在誇讚恆陽君的詩文。
張耳眯起雙眼,到底有完沒完。恆陽君到底是寫了什麼,這些人已經議論了他快要一個月了,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呢。
這個世界上,誰能比得上他過去的主人信陵君呢。
秦國的太子,他沒有信義啊!
喝完了酒,張耳就在大街上閒逛。結果走著走著,看到一群人在排隊。
張耳倒吸了一口涼氣。
「怪矣!一月已過,按理說大家已經不再對此感到新奇。可是怎麼這隊伍排的這麼長,這走卒販夫之流,竟然也爭相拜讀,寫的有這麼好嗎?」
恆陽君此人,他到底寫了什麼啊?
張耳不認為秦太子的詩文夠資格讓他像一般庶民一樣排隊去看,只是回到酒肆里,拿出錢來問酒肆小二去買秦太子的詩文。
這酒肆小二一張口就道,「您是要帛書的還是牘版的?」
「竟然還分帛書和牘版的?」張耳瞪大了眼睛。「要牘版的。」
「您是要上等的,中等的,還是下等的?」
張耳只覺得離奇,「竟然還分上中下等。」
這個小二頓時用打量鄉下老農的眼神瞅了瞅張耳,「您難道不知道,當今恆陽君的詩文已經是天下第一,此位無可爭奪。因為恆陽君的詩文備受人歡迎,商賈們早就拿著恆陽君的詩文傳抄買賣了。我們也只是附帶做點小生意。」
這時,張耳也不敢再傲慢。
「既然如此,恆陽君的詩應該到處都有才是啊,可為什麼我看到外面排隊的人還不少呢。」
這小二瞪著張耳,此時的張耳已然在他眼中成為了什麼舉世罕見的異獸怪物一般。
區區小二,竟然在這個時候,對客人流露出一股鄙夷之態,「難道貴客在齊郡這麼久,都沒有讀過太子詩文嗎?」
張耳心虛,連忙捋須,「我讀過他的每一篇詩文。」
小二搖著頭,自然是不相信。
到了傍晚的時候,張耳終於收到了士人書寫好的簡牘過來給他看。
只是小二一伸手就問張耳要了一百齊國刀幣。
張耳大為吃驚。
對方明明是在搶劫,卻說自己是在做生意。
只是身在他鄉,張耳不想在這裡惹事,給了他錢趕緊打發了他,免得下一秒心意無法堅定,直接了結了他。
張耳只是買了那篇《冬十月》來看。
不看不要緊,一看頓時覺得自己身上忽然充滿了某種力量,那股力量先從丹田迸發,借著傳遍自己的四肢百骸,隨後陳余的大腦開始發起了熱。
他開始朗讀起來,氣勢激進。
「這樣的文章,必然是為雄主所寫啊!」
從藝術古樸蒼涼、沉雄頓挫、慷慨激昂。
這撲面而來樸實無華、不尚藻飾的風格到底是怎麼回事?
字裡行間處處都充斥著的深摯感情又是從哪裡來?
為何一個小小青年,竟然寫出的詩文如此氣韻沉雄,慷慨悲涼!?
現在,張耳後悔起自己當初的盲目了。
他應該早點讀這些詩文。
很快,張耳又開始購買扶蘇的詩文。
小二再次回來,對待張耳卻又比之前耐心了很多。
張耳就問其緣由,「小兄弟為何之前那樣驚訝,現在又對我這麼恭敬呢?」
「第一次驚訝是沒想到到現在都有人還沒讀過《冬十月》。第二次對您尊敬,是看到您復購《觀滄海》、《度關山》之後的神色,就和我齊國大儒伏勝的反應是一模一樣的。」
「我想先生您也一定是體會到了這首詩的氣勢,領會到了神髓。」
「恆陽君平等地看得起我們每個庶人,我們自然尊敬他。」
「現在你也尊敬他,所以我因此尊敬你。」
小二一番話,讓張耳久久沉默。
等到小二走了,張耳又抱著這些詩文如饑似渴讀起來。讀的時候,張耳還覺得怪不好意思,下意識看了看左右,還好陳余不在。否則自己得在他面前失去威儀了。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卻讓張耳一度想要立刻見一見秦太子。
這一刻,張耳理解了陳余……
「妙哉!妙哉!」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張耳反覆讀著這兩句,心中一度想要掉眼淚。
這說的不就是他現在的狀況嗎?
「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何枝可依啊?」
——
第二天一大早,張耳整理了衣冠,這就出門前來拜見秦國太子。
結果驛館門前重兵守衛。
「這裡是恆陽君住所,不接見任何來客。」
張耳就問原因,「既然太子都說欲使得天下歸心,為何卻要拒絕在外無枝可依的寒鴉呢?」
守衛互相望了望,隨後大笑起來,「想要棲息在太子身上的烏鴉,那可太多了。攆都攆不完。」
張耳大為憤怒,險些把懷中買的簡牘都給丟在地上。但是他忍住了。
守衛見到這個人和旁人不太一樣,能夠忍常人不能忍。他們這些時日見到了太多牛人,也就不再怠慢這個張耳。
「而且你來錯地方了吧!你想要被重用的話,應該去稷下學宮啊。難道你不知道,太子打算重辦稷下學宮嗎?」
張耳搖搖頭,沒人和他說這些。
「多謝。」張耳拜謝了這些守衛,立刻又趕去稷下學宮。
就這樣,等到陳余趕回來,卻發現張耳比自己先一步到達了稷下學宮。
他憑藉自己的大名,很快就在稷下學宮立足,分得了一間大室居住。
而陳余去到外地求見朋友,人家卻早就聞訊先自己一步也來到了稷下學宮。
好東西,一般是不會留的太久的,人人都想著去搶。
陳余抵達了稷下之後,已經是來的非常晚了。
他本來在看到了張耳成為儒家貴賓之後,心中氣惱。可是張耳很快給他解釋了原因。
「伱走之後,我仔細想了想你的話,深感還是你說的對啊。所以我很快就來到了稷下,也為你搶占了位置。憑藉我的大名,難道會讓你蒙受損失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