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打從娘胎里就帶的禍患
王后正色,「都退下。」
眾人聞言,紛紛各自領了自己的水和食物走開。而那車夫也回到了車旁邊。
王后背對眾人,來到扶桑樹前,雙手合十,眉頭微微皺起。
我的兒子,他若是不能成為太子,只有一個原因。
他是秦楚聯姻的血脈。
如果是過去三五十年,扶蘇作為他楚國公主的子嗣,一定會被順理成章地拱上王位。
可是如今,秦國要吞併楚國,不需要再和楚國結盟了。
而扶蘇這個秦楚聯姻血脈的身份,卻成了他立太子的最大阻礙。
因為扶蘇隨時有可能被楚人血脈的勢力拱上秦國的王座,而這會威脅到大王。
在過去二十年裡,秦國王宮裡,接連換了四位國君。
每一次儲君繼位,都是朝堂之中權力明爭暗鬥的結果。
一方勢力大,就推舉代表他們這一方利益的公子登上王座;一方利益受損,就要藉助代表他們這一方利益的公子奪嫡、奪權。
楚國王宮,也是如此。
為什麼上天要讓她生來是楚國的公主,隨後又讓她嫁給秦國的大王?
而身在秦國的王宮裡,兄長卻又要讓她擔負起保護楚國的使命。
而命運又一次無情地捉弄她。
自己愛上了秦王,還和他生下了扶蘇。
楚國的勢力最近一直在蠢蠢欲動。
因為昌平君發現,他與一眾楚國外戚聯手幫助坐穩王位的嬴政,如今開始不受他的控制,不願意再聽他的命令了。
昌平君屢次提議拜扶蘇為太子,大王每一次都回絕了。
而每一次回絕,對扶蘇來說,自然都是一種否定。
作為一個母親,她很清楚,扶蘇只是嘴上不說,但是他一直都非常在意太子之位。
甚至於他一直覺得他不能成為太子,是因為他的君父不認可他,總覺得他不夠能力。
事實上,如今扶蘇被拜為太子,才會成為眾矢之的,陷入危險的境地。
嬴政這麼做,也是在保護他的兒子。
自從呂不韋倒台,朝中新晉升的軍功世家便蠢蠢欲動,這對楚國非常不利。
和他同樣身為楚國血脈,可是卻一直身在秦國的叔父昌平君,他是反對秦國繼續搞這樣的擴張爭霸戰爭的。
他如今正是丞相,手中頗具實權。
嫪毐之亂,大王血洗王宮,徹底掌控了宮裡。宮內里里外外所有的眼線都被清洗了一遍。
可是王叔昌平君,他在這個過程中,卻也趁機掌握了朝中大權,朝中多是他的黨羽。
當初呂不韋在世時,大王重用他。
如今呂不韋被扳倒,大王似乎不滿足於昌平君權勢過大,有意重用提拔王綰、隗狀、趙高等人。
叔父最近本就想要再提讓扶蘇立太子的事情。
如果這個時候,他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忍不住動手的。
只是自己太了解秦王了,他們越是想要用立扶蘇為太子來穩固他們的地位,大王越是不會讓他們得逞。
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權力鬥爭中,只有扶蘇是犧牲品,處在權力的漩渦鬥爭之中,他年紀還太小。
不知道宮裡宮外,多少雙眼睛盯著他,想要利用他達成他們自己的目的。
他一向秉性溫良厚重,平日裡最是馴順,如今竟然做出違背本性的事情,可見不能被拜為太子,對他來說一直是心中不平之事。
作為嫡長子,卻因為時局錯綜複雜,不能被立為太子。
熊氏皺著眉頭,她已經沒有心思再去為秦國的子民禱告上天。
這次他兒子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恐怕要在外面惹出不小的議論來。
案前擺放著祭品,周邊都是侍衛林立。
此時大王已經在祭壇完成了祭祀天地的儀式,又與王綰等人在郊野議論國家大事。
方才王后還看到,丞相帶著一大幫三公九卿率先驅趕車馬離開。
王后孤零零一個人站在桑田之間,憂心忡忡地望著遠處穿著黑色冠服的男人。
大王啊大王,你那麼英明。
為什麼在扶蘇的這件事上,卻讓我們扶蘇陷入如此尷尬的境地。
你讓他以後怎麼辦呢?
……
午後,王后的車輦隨著秦王的車駕一起返回了宮中。
扶蘇則在椒房殿等著她的母親。
心知罰父親的宮人前往永巷,此事怕是已經鬧大了。自己無論如何都瞞不住,估計要不了多久,嬴政也會把自己叫過去問話。
想必此時趙高也已經知道了自己發配他的狗腿子去永巷,也不知道他此時是什麼反應。
扶蘇心裡打著鼓。
王后雙手交迭在小腹正上方,邁著小步跨入椒房殿。
母子兩人目光交匯。
扶蘇恭敬迎上去,「母君。」
熊氏很生氣,她坐在上座。
扶蘇便對僕從道,「都退下。」
眾人看了看王后的臉色,依著次序挨個兒從側門走了出去。
「母君,為何不聽孩兒解釋。生氣可傷心肝啊。」
中醫認為,人的情緒會傷及五臟六腑。人得時常保持寧和平靜喜悅才是。
「母君生氣不是因為這個。你要知道,伱今天做的這件事,到了朝堂上,將會引起軒然大波。這幾天,你就待在宮裡,不要出去。就是你君父召見你,我也會回絕。」
扶蘇納悶,「召見便召見。」
「你不懂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你居然因為一時之氣,把章台宮的宦侍發配入永巷。等到這件事,傳到宮外,外人會起非議的。」
扶蘇不以為然。
「他們不是一直都在非議我嗎?」
熊氏一默。
「近日你的行為實在是太過乖張,過去你尚且能做到謹言慎行。而今動輒便是發配永巷,貶斥宦侍為罪籍。永巷乃是罪人們居住的地方,混亂不堪。你的行為是抹黑大王,會讓大王為難。」
扶蘇領悟了。
「原來母君是擔憂君父為難。」
也是啊,自己只是她和嬴政愛情的結晶,嬴政才是她的摯愛。
熊氏臉色唰地透紅,叫道,「邪言!妄從口出。我要罰你閉門思過。」
這小子現在是真的長大了,好像什麼事情都知道了。
「母君在上,這個時候可不能罰孩兒。他們一向欺負孩兒秉性實在,多次出言譏笑我,我今日好不容易出了一口惡氣。母君這個時候懲罰我,外人會以為此事是我錯為。」
「宮中人人都譏諷孩兒年至八歲,身為嫡長子不能被拜為太子,我今日一罰,日後眾人必定不敢再言此事。倒也省了君父和母君不少麻煩,這也是孩兒一片孝心。母君見憐。」
「若是母君罰我了,此事就全無意義。母君一向仁慈,也不想讓那兩個小人白白遭受剃頭之刑吧?」
熊氏氣得坐直了。她難以置信她親手教養出來的寶貝兒子如今竟然言語和那大街上的凡夫俗子一樣,甚至還有狡獪習氣,哪裡還有王室貴胄、大國公子應有的風度?
「豎子!是誰教你如此?」
這時,一個黑衣僕人挪著小步,打著赤腳走了進來。他進來時微微掃了一下扶蘇公子。
竟然把王后給氣著了,真是不多見的場景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