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大義滅親(求打賞月票!)
扶蘇說著,人已經站起,從上座來到了熊啟的跟前。
扶蘇二話不說,對著熊啟就是作揖。
「請叔公為我太傅。」
昌平君根本不考慮太傅這回事。
他堂堂一國君侯,位居相國,如今跑去太子身後給他當幕僚,這是真的要他屈尊降貴啊。
熊啟事先料想了無數種可能,甚至於都揣測到今天這個宴會是王政暗地裡讓太子請他來的,為的就是在宴會中趁亂殺死他。
但是他還是來了。
因為如果嬴政決定這麼做的話,他就算逃跑也來不及了,只會被人砍死在咸陽城城門口,自己的一家大小也不可能倖免於難。
他哪能料到,太子扶蘇舊事重提,還讓他做自己的太傅。
這是真的不把他當人看。
熊啟正欲推辭,不料,太子舍人粱很快就呈上了一個紅漆木托盤。
「君侯,此為太子為君侯準備的束脩之禮。為了向君侯拜師,太子費心布置了許多。除了此禮,太子另外為君侯備置了萬兩黃金,只求君侯應允。」
扶蘇繼續道,「我知道我才能淺薄,做事總是欠缺考慮。前些日子外出潁川郡,深感自己做事心有餘而力不足。放眼如今的天下,沒有人能夠比叔公更適合教導我了。」
「只有叔公有這樣的才能,也有足夠的時間可以一心一意地輔佐我。請叔公為了秦國的吏民百姓,為了天下大義,屈尊降貴,為我太傅吧。」
在一側的信聽到這些話,都忍不住瞠目。
太子句句都是家國大義,昌平君根本沒有辦法推辭。
此事確實是要昌平君屈尊降貴,可是當太子本人親口說出請他為太傅這樣的話來,那麼這種請屈尊降貴的言辭,就變成了婉轉的謙辭。
熊啟被堵得搜索枯腸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他呆呆地坐在座上。
但是他還是對扶蘇不屑。
熊啟可不是吃素的,他敢進宮就是因為他有著能夠安全出宮的底氣。
熊啟表面上露出難色,嘴角的鬍鬚也耷拉向兩邊垂著。
「太子何必如此呢?這些年來我為秦國也可謂盡心盡力。前些日子,也是因為舉薦的臣下犯下了過失,在戰場上作戰指揮不利,所以我才受到牽連,因此被大王降罪。」
「秦國一向崇尚法度,大王一向賞罰分明。大王沒有因為我多年的功勞而免去我的罪責,我倒也對此沒有怨言。」
熊啟恨透了嬴政。
他娘的!
貶黜老夫竟然用法條這樣的形式,他想要利用秦法責罰一個丞相的事情來向秦國所有人證明的事情並非是法高於一切,而是他嬴政的權力至高無上,他嬴政獨一無二。
熊啟繼續溫溫笑著,「我之所以對大王罷免我相位的事情不感到怨恨,是因為我知道沒有什麼人能一直站在高位上。」
我在相位上坐不長久,你秦王的王位也註定不能長久,你一統天下的美夢也不會成真!
「想想我過去的地位是何等的崇高,如今只剩下一個空空的爵位。但是我過去的地位本就是大王給予的,如今大王收走了,也是理所當然。」
你秦王當初靠著我的力量才登上王座,如今坐穩王座就想把我踹走,伱不會得到善終的。
熊啟說出這樣一段話。
席間只有酒水滴答的聲音,全場都靜寂無聲。
扶蘇靜靜地望著眼前這個人,他明白了。熊啟這樣的人是屬於舊時代的人,未來的天下沒有他的份。
但是,不能因為你沒有政治遠見,又不懂心懷天下,為民謀福祉,所以就拖累我。
灌夫也聽出來了,昌平君那對大王是滿腹怨言,滿腹的牢騷。
熊啟才不怕扶蘇,他怕的是嬴政。
當說完這些話後,他覺得輕鬆多了。
熊啟微笑著看著扶蘇。
他知道扶蘇身邊站著的這些宦侍,有不少人是嬴政的眼線。
事實也和他預料的一樣。
僅僅是打一桶水的功夫,就有人利用帛書、密語這樣的傳訊方式把熊啟說的每一句話都傳給了嬴政。
坐在王座上的嬴政聽到這些話,只是冷篾。
「寡人一直都知道他為這些事情怨恨寡人。可是寡人覺得他失去相位並不冤枉,因為他總是藉助那些貴族的力量脅迫寡人,讓寡人和他們這些貴族共同治理天下。」
「可是諸侯國衰落的根源就在於此,君王的政令總是受制於貴族,他想要阻擋寡人,寡人又豈會留著他。」
「他竟然還暗諷寡人,認為寡人是過河拆橋,見利忘義之輩。殊不知如果不是寡人念及舊日恩情,念及王后,他早就身首異處。」
趙高聽著,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啊!為昌平君這樣的人生氣,實在是不值得。」
「說的是,他已經敗了。」嬴政眼中帶著笑意。
——
羽陽宮裡,殿中站立的人緩緩道出,「叔公說的是。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叔公要是真的能夠這麼想,那麼我們一家人都能夠其樂融融,繼續下去。」
熊啟不想搭理扶蘇這個混小子,他只要開口說話,自己總覺得不舒服。
而且搞了半天,扶蘇根本就是花拳繡腿的功夫,而且他作為一個沒有封君的太子,就算要和他聯手,他也只有一個太子的名分作為籌碼。
他沒有廣袤的封地,獨立的軍隊,根本不足以成事。
昌平君自然不把扶蘇這些把戲當回事。
熊啟望著扶蘇,就靜靜地看著他,想要看看他還瞎編出什麼話來。
「不過叔公有幾句話說錯了。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有些人雖然年齡在漸漸增長,可是他的野心也仍舊是青壯年一般。是以有些人雖然被罷官在家,可是身邊總是聚集了一大群舊日屬吏。」
「扶蘇年少,不曾經歷過什麼事情。只是扶蘇聽老師說,過去文信侯就總是做這樣的事情,他雖然被遷徙到了咸陽城外,可是六國之中拜訪他的門客絡繹不絕。」
「這就讓即便有心讓他活下去的君王都感到為難,因為他做的事情觸怒了眾人。」
「我以為,得罪一個人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但是當一個人想要和一群人作對,那他應該為自己的作為感到後怕。難道他不想要自己的命了嗎?」
冰鑒上的霧白色的水汽冒出來,被風裹挾著,忽地就在殿裡打了個旋,讓所有人都感受了這樣一股寒氣。
熊啟只是微笑。
他是平定了叛亂的人,靠的就是膽量和謀斷,還會怕死呢。
面對扶蘇說的這個死字,熊啟巋然未動,反而是靜靜笑著。
「這不是一個人和一群人作對。是一群力量小、人數少的人,和一群力量大,人數多的人。」
嬴政只想一人獨大,他的作為引起了所有貴族的不滿。
他熊啟不是一個人,背後是整個楚國貴族、乃至秦國貴族。
而嬴政,他身邊只有那些從農夫、說客之中提拔上來的鄉野之人罷了,他怎麼能成呢。
扶蘇則道,「我所說的是一群人,指的是臣吏百姓,而不單指那些出身貴族的人。有時候想想,我自己都覺得很荒唐。」
「周朝建立後都已經五百年了。五百年滄海桑田,時移世易,世界每天都在變化,為什麼有些人吃著今日的飯,喝著今日的水,可是人卻像是活在三百年前一樣。」
「若說是一場大夢,那我覺得那些整日渾渾噩噩的貴人們,也該醒醒了,如今是天下一統之時,時代變了!叔公。」
扶蘇用極慢的語調說著。
熊啟聽了,胸膛里充斥著怒氣。
他聽到這句話後,還是耐不住了,伸出指頭指著扶蘇,「你……」
「今日請叔公過來,一則為拜師之事,二是想和叔公說一個故事。」
「什麼故事?」熊啟神色嚴肅起來。
「我想講的是石碏的故事。」
「石碏?」熊啟聽著這個人的名字很耳熟,可是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石碏此人,本是昔年衛國大夫。」
「衛莊公在位時,他非常寵愛小兒子州吁,使得州吁胡作非為,無惡不作。石碏多次勸諫莊公對州吁多加管教,但莊公根本不聽。」
「石碏的兒子石厚,和州吁關係很好,天天和州吁在一起胡作非為,禍害百姓。石碏多次教育也無果。」
「莊公死後,由他的大兒子即位,稱為桓公。州吁見桓公懦弱無能,便勾結石厚,殺了桓公奪位。儘管登基做了國君,但州吁根本得不到百姓的擁戴,他因此非常苦惱。為改善局面,州吁派石厚去請已經辭官的石碏回朝。」
「石碏早就想為國除害,他就趁此機會對石厚說,要想使衛國百姓不鬧事,必須得到周天子的支持,請陳國國君幫忙才可以。石厚十分高興,便準備好厚禮,和州吁一起趕到陳國,請求陳國國君向周王通融。」
「石碏寫了一封血書送到陳國。在血書中,他陳述了州吁與石厚的胡作非為,並請求陳國幫忙除掉他們。州吁的所作所為,陳國也早有耳聞,等到州吁和石厚一到陳國,便成了階下之囚。」
「後來他們被送回衛國受審,州吁做盡了壞事,自然被殺死,人們顧及石厚是石碏的兒子,本打算饒他一命。石碏覺得石厚做了很多壞事,必須被處死才行,就派家臣處死了石厚。」
「石碏為國為民殺掉自己親人的做法得到後人的讚許。」
「後來這個故事被世人稱作「大義滅親」,為後人褒揚。」
熊啟聽到這話,終於坐不住了。
他險些騰地而起,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扶蘇剛開始一個勁和他套熱乎,不斷地說他是自己親人。
原來就是在等說這個故事。
熊啟坐在座上,在油燈的燭照下,他的臉色一片慘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