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唐吉來說,分享物資,接納新人根本不需要理由,非要問理由的話,那就是看這個狗屎一樣的世界不爽。
他不喜歡這片土地上瀰漫的絕望和荒蕪,尤其是在意識到這一切都和自己有關時,那種不舒服和不爽就更加難以忍耐了。
「加入我們,和我們一起工作,然後我們就是一夥的了。」唐吉在傑蘭特船長的引薦下,和幾個倖存者群體的頭目見了面,非常言簡意賅的說道:「我們打算把這座港口清理出來,找找倉庫區還有沒有能用的物資。」
唐吉說著打開了一張手繪的地圖,那是他比照著月光之金號艦載系統里儲存的衛星地圖復原的。
他沒有繪畫天賦,但如果你對身體的掌控能力強到能控制手指的發力,那你即使沒有藝術細菌,也能COS一下無情的印表機。
天啟日前,這裡是麥覺理港的一個貨運港口,雖然在企業戰爭後整個澳洲都因為航運業務斷崖式的破產而衰落,但港口城市依然保留著一部分濱海物流業務。
唐吉不知道能在這裡挖到什麼,但動起來總比大家都指望著船上拿點物資過日子強。
「你們有多少人?十四歲以下的孩子可以來船上在虛擬實境教室里接受教育,我們提供食物和免費的醫療,五十五歲以上的,可以來幫忙看孩子,做點力所能及的工作換吃的,我們可以試著治療一些不麻煩的疾病。」唐吉根本沒給對方反駁的機會,直接把他們當成了自己的下屬:「剩下的人,哪怕是殘疾的,也都來著開始幹活,凡是幹活的人,我都保證他們吃飽。」
唐吉掃了一眼這幾個倖存者團體的首領,順手拿起桌上的一把手槍,突然對著自己另一隻手手掌開了一槍。
伴隨著把眾人嚇了一跳的槍聲,唐吉張開手掌,變形嚴重的子彈啪嗒一聲掉在了桌子上,他知道能在這種環境下混成首領的人都是硬骨頭,但他不想把精力浪費在內鬥上。
「這不是請求,而是命令,如果你們不合作,那就把我們當成掠奪者好了,我有無人機,而且我跑的很快,如果有人想試著違抗我的命令,這就是後果。」唐吉說完一拳頭砸在彈頭上,直接將那顆可憐的子彈砸進了桌子裡。
幾個倖存者群體的首領此時全都對傑蘭特船長怒目而視,那表情好像在說:「你還說這不是海盜,你不是俘虜?!」
但這改變不了結局,在太陽落山之前,以唐吉為中心的倖存者團體人數從兩百三十二人,發展到了六百零九人,這應該不是附近地區的全部倖存者,這點人可養不活那麼多規模的掠奪者。
不過對於唐吉而言,已經足夠了,刨出去一百多人規模的老人孩子,將近五百人的適齡勞動力擁有合適工具的情況下,已經足夠將這座港口完全清理出來了。
唐吉讓里克把安保隊的規模擴大到八十人,先進行體能訓練,等這幫人擺脫營養不良的狀態再發放槍枝,然後開始對本地區進行清掃,所有掠奪者都在打擊範圍之內。
他將月光之金號的全部權限都開放給了福爾曼,他知道這個老管家有著很淵博的知識,常年在海上漂泊的日子讓他習慣了用閱讀的方式來打發時間,更重要的是唐吉信任福爾曼。
在這片土地上建立新的秩序需要足夠的物資作為後盾,所以唐吉在月光之金號下錨的那一刻,就已經將所有會種地的倖存者都挑選了出來,要求他們找到一片適合種植農作物的土地。
而暫時忙完了這些事之後,唐吉終於有時間去審問那個瘋瘋癲癲的俘虜了。
「你叫什麼?」唐吉坐在俘虜對面,對方被福爾曼五花大綁的束縛在椅子上,這倒不是擔心他要越獄,而是為了防止他傷害自己。
自從這個俘虜清醒過來之後,就一直試圖自殺,福爾曼不得不用了一點非常規手段,才把對方控制住。
但兩倍劑量的鎮靜劑也只讓阿爾斯通昏迷了不到一個小時,他在馬爾庫斯那吸食了太多成癮性化合物,耐藥性太高了。
當唐吉走進房間,坐在他對面的時候,阿爾斯通哆嗦了一下,尿漬瞬間染濕了褲子。
「你認識我,很好。」唐吉見慣了這種毒蟲,對他的反應毫無意外,正所謂嗨的越爽,膀胱越松,同時這也證明在看見自己那一刻,他心中的恐懼情緒甚至超過了吸食成癮性化合物帶來的感官刺激。
「誰不認識你呢,我只是沒想到你還活著」阿爾斯通長出了一口氣,伴隨著一身冷汗,渾渾噩噩十多年第一次徹底清醒了過來,並用有些顫抖的聲音回答道:「我叫阿爾斯通,聯軍駐澳洲分部克隆士兵生產管理中心副主任,軍銜少校,恐怕現在不能給您敬禮了。」
「你是怎麼和那群掠奪者混到一起的?」唐吉沒有試著從對方口中了解有關自己的事,福爾曼已經跟他說了很多,過多執著於過去毫無意義,無論幕後黑手是什麼人,他現在都沒有線索,只能等待機會。
「大風暴結束之後,基地里就剩下我一個人一個自然人,我想出來走走,和真正的人見見面,說說話,然後就遇到了馬爾庫斯,他收留了我,就這麼簡單。」阿爾斯通苦笑了一下:「您可能不相信,我原本打算如果一個星期之內看不見人煙,就找個風景好的地方自殺的。」
「你知道他們做的事麼?」唐吉繼續問道,不急不緩,同時對阿爾斯通的心路歷程毫無興趣。
「開始不知道,但後來知道了,呵呵」說到這裡,阿爾斯通好像重新喚回了勇氣一樣,冷笑了一聲:「但和我比起來,他們算什麼掠奪者!我才是真正的掠奪者!」
「你能想像麼!你晚上還和家人說這份工作對戰爭有多重要,午夜的時候外面突然就世界末日了!沒有通知,沒有預警!什麼都沒有!我們就這麼被遺棄了!」阿爾斯通盯著唐吉的眼睛大喊道:「連食物都沒有!」
「只是一個月,我們就吃光了食堂里所有能吃的東西,除了用來克隆那些士兵的原材料生物質,再也沒有任何能吃的東西,阿戈斯蒂尼奧當天晚上就了結了自己.」阿爾斯通嘿嘿笑著看著唐吉:「我聽見了那聲槍響,我們都聽見了,但斯潘塞那個白痴非要說阿戈斯蒂尼奧是冒險出去找吃的了,我開始還以為他那麼做是為了防止有人跟著一起自殺」
「但後來,我們所有人都餓的快受不了的時候,那個混蛋卻依然保持著健康,那時我們才知道他吃了阿戈斯蒂尼奧.」阿爾斯通嘟囔著:「吃死的總好過吃活的對吧?但斯潘塞帶著我們走向了一條全新的道路,我們開始吃那些假貨」
唐吉沒有打斷阿爾斯通的自述,對他來說天啟日之後到大風暴衰退這段時間依然是空白,那些普通人只知道世界末日來了,其他的什麼也不知道,而福爾曼則早早的在水下躲了起來。
「他們本來是被設計出來在你打的那場戰爭中充當炮灰的,但你們顯然不需要這些炮灰了不是麼?」阿爾斯通的聲音扭曲而尖銳:「所以進入新的物質循環也算是廢物利用對吧!對麼?」
「我們把他們當做牲畜一樣處理掉,剛從生物腔里出生,就被斯潘塞從背後一槍打死,被拖進廚房裡,然後.莫娜堅持了三天,實在接受不了這樣的行徑,用安眠藥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她留下的遺言說,希望我們第二天把她當做食物,以平緩她良知上的不安」
「哈,好像只有她有良知一樣,我們不過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我們有什麼錯?但莫娜,莫娜她不應該給自己的屍體投毒,她以為我們會蠢到不做防備,她早就看我們不爽了,即使死了她也希望把我們帶走」
「斯潘塞是對的,不是我們對不起這個世界,而是這個世界對不起我們!我們沒錯!」說到這裡,阿爾斯通的語氣開始縹緲了起來,仿佛再次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個晚上。
「但為了報復莫娜,我們做了一些出格的事,就好像從我們是魔鬼一樣.那個晚上我們不是為了生存,而是為了發泄心中的怒火,變成了真正的魔鬼.那個晚上我們不再是我們,我們對那些殘忍和苦難充耳不聞,就好像本該如此.」
「從那以後,我們就徹底習慣了這種行為,我不知道我是怎麼熬過來的,但我們靠那些複製人度過了大風暴的頭十年,就好像它們是什麼會說話的罐頭,會走路的玉米一樣,一直到有一天,斯潘塞跟我說他吃夠了那些假罐頭,想嘗嘗真貨的味道,我知道他說的是賈拉德,斯潘塞早就盯上他了.」
「但我們為什麼總是聽斯潘塞的呢?為什麼我不是發號施令的那個人?所以我和賈拉德一起發起了反擊也沒錯吧?畢竟,他才是那個壞人。」阿爾斯通說著露出了一抹滿足的笑容:「斯潘塞估計沒想到我們會聯手,我到現在還記得他那詫異的表情。」
「再然後,基地里就剩下我和賈拉德了,在之後一年多的時間裡我們都互相防備著,那些複製人終歸是假的,只有真正的人才美味可口,我們既是獵手,也是獵物,同時也是合作者,是愛人。」阿爾斯通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病態的紅暈:「我們只有合作才能萬無一失的獲取食材,只有相愛才能讓自己不至於徹底變成瘋子.」
「但我們忘了外面是世界末日,賈拉德死了,死於輻射病,整個基地里就剩下我一個活人,我吃了不知道多少複製人,我錯了麼?我有罪麼?」阿爾斯通似祈求,似解脫的看著唐吉,等著他給自己一個蓋棺定論。
這麼多年過去了,連阿爾斯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有時候他只是覺得自己付出了那麼多,失去了那麼多,艱難的活過了大風暴,就那麼死去有點不值得。
但如果是唐吉如果他說自己罪該萬死,那他就應該去死。
他找不到活下去的動力,又找不到去死的理由,渾渾噩噩的好像殭屍一樣行走在地表,可能為的只是一個能安心赴死的理由。
但這個理由唐吉給不了他,在唐吉看來,阿爾斯通這種人已經脫離了善惡的水平,他是個精神病,不是罵人的話,而是真正意義上的精神病人。
絕望之下的特殊人群,但即使如此,唐吉依然覺得他該死。
「你現在還不能死,我需要你帶我去找那個複製人工廠,打開門,把裡面有用的東西拿出來,幫助這個世界早點恢復正常。」唐吉看了對方一眼,冷笑了一下:「在這之前,對你的懲罰就先從停藥開始吧。」
「哈哈哈!哈哈哈!你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該死!你也不知道!你也沒資格!你這混蛋!是你毀滅了這個世界對不對!是你!」阿爾斯通尖聲狂笑:「我打賭,你在乎的人都活過了天啟日!對不對!」
阿爾斯通的指責,讓唐吉原本挺直的脊背突然沒那麼直了,他不知道對方說的事是不是真的,但那就是他會做的事,如果他有能力去毀滅這個世界,也一定會把身邊人照顧好。
而且光是看這艘沒用上的月光之金號,唐吉也能猜到,那些他在乎的人肯定有了更好,更穩妥的去處
能隔音的艙門擋住了阿爾斯通的笑聲,卻擋不住那一聲聲狂笑在唐吉心底迴蕩。
「唐吉先生,你要去哪?已經到晚飯時間了,今晚我們做了點雜魚湯,也許你會喜歡.」一個滿面笑容的女人看見了唐吉,熱情的招呼道。
「你們吃吧,我還有些工作要做,而且我不喜歡吃魚。」
啊.修改了很多,大家將就著看,這個線就很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