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張昭請罪
出發之前,劉封找上了荀攸、郭嘉,把事情跟兩人一說,想聽聽他們倆有什麼意見。
不論是荀攸,還是郭嘉,智謀這一塊可以說是當世的T0級了,或許郭嘉比荀攸差上一點,那也是T1肯定也是沒跑的。
有這樣的大拿不用,豈不可惜。
果然,荀攸聽完之後,給劉封出了個主意。
「聽聞先前張子布為陶公表舉茂才,為其所拒之後,被陶公下獄問罪。」
荀攸說道:「陶公當時是有殺人之心,卻為別駕趙昱、治中王朗所阻。」
「趙昱、王朗與張昭乃是一道成名,彼此之間又是至交好友。昔日張昭就曾推讓孝廉於趙昱。趙昱日後得知張昭為陶公下獄之後,與王朗一同死力營救,最終成功說服了陶謙釋放了張昭,讓其居住於郯城,後避至海西。」
「日後,趙昱為笮融所弒。」
荀攸低聲細氣道:「公子可從此處下手,激張昭出山。」
劉封拍案叫絕,只是有些奇怪的問道:「公達先生方至我州,怎麼對我州情況如此了解?」
荀攸卻是謙遜一笑,推功道:「此乃糜別駕之功也,攸與別駕一見如故,閒聊之時,聽聞別駕提起過,便記住了。」
劉封和郭嘉俱是一笑,荀攸顯然並非無意閒聊,而是有的放矢。
以荀攸的智慧,州中治中、長史等位都缺,與糜竺的閒聊中,自然會優先詢問州中名士的情況。而恰恰這個時候,可不就派上用場了嗎。
「說來我與陳太守也是一見如故,恰好也知道了一件事情,對公子此行或許也有幫助。」
郭嘉也開口道:「聽聞趙昱為朝廷拜除廣陵太守之後,在廣陵舉薦了一位孝廉,正是張紘張子綱。」
劉封驚訝的張開了嘴巴,想說些什麼,隨後化作一聲嘆息。
「哎,趙元達為人高絜廉正,抱禮而立,清己疾惡,潛志好學,文武雙全。可恨笮融小人暗算,竟使徐州失此良才,可恨,可嘆。」
對於趙昱,劉封是相當惋惜的。
此人若是不死,極有可能在三國中演繹出更多的故事,只看與他齊名交好的張昭,王朗,劉繇,臧洪等人,可想而知他是什麼水平的賢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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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西在廣陵郡,可到郯城的距離遠比到廣陵近的多,而且也方便的多。
日後陳瑀出任吳郡太守,就是駐紮在海西屯兵,結果讓孫策派呂范等人從海上來了個一鍋端,連族人帶士兵家眷數千人被擄往江東,下邳陳氏自此遭到重創。
海西雖然地理位置十分偏僻,看似獨立於外,可是因為他城外有游水經過,連通上下,往北可順流而下至朐縣,往南可逆流而上,在淮浦入淮水,交通還是十分便利的。
再加上海西附近的沼澤較少,開發也比較早,人口眾多。
張昭從郯城離開之後,就一直隱居在這裡。
這一天,張昭正在家中接見後輩才俊,兒子張承突然走了進來。
先朝父親和賓客行了個禮,隨後對著張昭說道:「父親,州府軒車又至。」
來客兩位三十歲左右的文士,其一乃是方正之人,另一人則面容柔和,從面相來看,兩人似乎截然相反。
其中面容方正之人率先衝著張昭恭賀道:「恭喜子布公,方伯相招,必是重用,子布公當可輔佐明主,一展所長。」
隨後,面容柔和之人也緊跟著恭賀道:「寶堅兄所言甚是,子布公可自去迎接州使,我等暫且告退。」
沒想到張昭臉上不但沒有喜色,反而露出了苦笑。
這一幕讓兩位客人很是詫異,心生疑惑,卻沒法開口相詢。
最後倒是張昭主動開口道:「寶堅、季弼,汝二人剛從江東回返,不知前情。此次軒車相招,已是方伯第入主徐州之後,第三次派人徵辟老夫了。」
原來張昭面前的兩位客人,正是廣陵本地名士徐宣、陳矯。
徐宣本人就是廣陵海西人,為了躲避戰火,才前往江東避難。
陳矯則是廣陵東陽人,也一樣為了躲避戰火,在江東避難。
而徐宣和陳矯這次回來的原因也是一樣,兩人都收到了孫策的徵辟。
不論是徐宣還是陳矯,都看不上孫策和孫家,又有孫堅的前車之鑑,於是兩人悄悄的離開了寓居之處,重新過江,返回家園。
陳矯和徐宣算是面面之交,關係並不親近,這也和性格有很大的關係。
歷史上兩人就在廣陵齊名,而且一同在陳登手下幹事。
只是徐宣一直很討厭陳矯,彼此之間並不和睦。
不過史料記載,倒是徐宣一直在斥責陳矯,而陳矯則隱忍不發,也可能是因為徐宣內直外方,言之有物,每每所舉之過,皆是陳矯所犯,而自身卻有清廉持正,陳矯就是想反擊也找不到下手點。
而徐宣之所以看不起陳矯,還是因為陳矯的出身。
陳家本姓其實並不姓陳,而是姓劉,卻因為過繼給母族,所以改姓了陳。
如果僅僅只是這樣的話,徐宣未必會對陳矯有如此之大的敵意,可偏偏陳矯卻娶了他本族劉家的女子為妻,這一點讓內直外方的徐宣如何能接受得了。
在徐宣看來,說陳矯亂倫都不為過的。
對於徐宣的指責,陳矯也只能唾面自乾,畢竟這個事情確實是他做的不對。
陳矯的兩個兒子也非常有意思,分別把陳矯矛盾性格中的兩個極端給繼承的淋漓盡致。
長子陳本,繼承了陳矯純樸、務實的個性,次子陳騫,則繼承了陳矯性格中深謀,利己的一面。
聽到張昭說這是劉備第三次徵召他了,徐宣和陳矯的反應略有不同。
徐宣眉頭緊皺,似有話要說,而陳矯則是面露震驚,目顯艷羨。
徐宣果然沒忍耐多久,直接開口道:「宣有一問,如鯁在喉,還請子布公不吝解答。」
張昭既然願意把這事告訴徐宣,就知道對方必定會有話要說,也不意外,直接點頭道:「寶堅可暢所欲言。」
徐宣立刻接道:「玄德公乃是漢室宗親,得陶恭祖之讓,接掌我州。自他入徐州之後,勤修政務,省吃儉用,收攏流民,安排屯田。又於州中徵辟賢能,斥退小人,徐州地方,為之一清。我即便在江東,也聽聞方伯之聲威,尤其雷霆一動,臧霸臣服,雄兵南下,袁綏束手,此天賜我良牧也。」
「寶堅無知,敢問子布公緣何不受徵辟?」
張昭嘆息一聲,他就知道徐宣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於是才讓他暢所欲言,也好引出自己的解釋:「不瞞寶堅,玄德公在徐州的種種政績,我也是看在眼裡,很是欽佩。只是先前因陶公之故,使我心灰意冷,只想苟全性命,因此拒絕了玄德公所徵辟。」
「雖蒙玄德公不棄,再度徵辟,可昭肉眼凡胎,不識明主,如何還有顏面再應辟呢?」
聽了張昭的話後,徐宣和陳矯都明白了過來。
張昭一方面是顏面有損,一方面也是顧慮名聲。
張昭既覺得自己在劉備落魄的時候沒有應辟,現在應辟,豈非有坐享其成之嫌疑。
眼下劉備一統徐州,聲勢大振,他在這時候投效對方,豈不是更顯得他張昭是個唯利是圖的小人了?
張昭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拒絕了劉備的第二次徵辟。
張昭心裡是相當後悔的,倒不是貪戀官位,而是劉備的表現遠遠超出他的想像,而他竟然因為陶謙的關係厭屋及烏,錯過了這樣的明主。
張昭現在不過四十,身體健康,正是一個人政治年齡的黃金時段。
拒絕陶謙的徵辟,那是張昭寧缺毋濫,看穿陶謙不是明主,更看不慣陶謙親小人,遠賢才的可鄙行徑。但這不代表張昭就真的不想出仕了。
劉備雖然是接的陶謙的班,可為人性格,治政手段,與陶謙竟截然不同。
兩次徵辟被拒,不但沒有任何怒意,竟然還來徵辟第三次。
想想陶謙當初怎麼幹的?
那簡直可以稱之為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劉備現在的同他一比,德行宛如賢君。
聽完張昭的解釋之後,徐宣奮然說道:「子布公何其愚也。人非聖賢,誰能無過?子布公既已知曉自己的過失,如今不思補牢之策,卻只沉浸於亡羊之情中,何其謬也。子布公,如您一般的忠義之士隱匿於鄉野,不思報效朝廷,得明主三次徵辟卻因顏面羞愧而拒之。若是因此而使得方伯無人可用,徒讓小人上位,這豈非是您的過失嗎?」
徐宣的話雖然依舊敬重張昭,卻也毫不客氣的指責張昭的錯誤。
聽到徐宣的指責,張昭不但不生氣,反而很認真的點了點頭:「寶堅所言甚是,我當前往州府,親自向方伯請罪。」
徐宣、陳矯一聽,都露出了喜色。
劉備已成氣候,坐穩了徐州之主的位置,還大有向外開拓之能。
如此雄主,自然最能引動徐州士人的心神。
想想本朝南陽、潁川故事。
昔日雲台二十八將,南陽的整整有十一個,潁川有七個。這兩個緊挨著的地方加一塊,就有十八個之多,占了總數的三分之二。
潁川、南陽出人才是真的,可如此誇張的比例,還不是因為劉秀是在南陽起家,潁川壯大的嗎?
如今劉備也是漢室宗親,接掌徐州,文能政通人和,收攏流民,大力屯田,武能連戰連捷,至今未有一敗。更於亂世之中,卻無窮兵黷武之舉,重視桑農,鼓勵耕種,此誠明主也。
對於徐州士人來說,像張昭、張紘、陳珪、陳登父子、徐璆、糜竺這樣出身徐州的名士豪強,天然就會成為徐州集團的龍頭。
同時,劉備身邊的徐州名士豪強越多,徐州人的影響力就越強。
而這些大佬的地位越穩固,那麼徐宣、陳矯這些次級名士就會有更多的機會和位置,得以向上升遷。
不論是出於徐州整個地域集團的利益,還是徐宣和陳矯個人的利益,這都是皆大歡喜的事情。
所以哪怕方正剛直如徐宣,也力勸張昭接受徵辟,甚至不惜嚴詞責備對方。
因為張昭接受與否,已經不僅僅是他個人的事情了,也代表了整個徐州士人集團。
尤其是最近收到風聲,豫、青、揚三州人不斷的來到徐州,為劉備所用,這也讓徐州人生出了防備之心。
「寶堅、季弼,仲嗣,隨我出迎州使。」
張昭性格剛毅,言出必行。
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立時就準備出外迎接州使。
四人一同出外著履,然後以張昭為首,徐宣三人緊隨其後,朝大門外走去。
此時劉封早就已經下了車,帶著諸葛兄弟、董襲、甘寧正恭敬的等在張家門外。
張昭是彭城人,只是避禍於海西,居住條件自然不能和彭城比,只是一個較好的三進院子。
裡面說話的聲音大了一些,外面隱約也能聽得到,只是聽不字清楚說了些什麼。
張承進去之後,劉封等了許久也不見裡面有人出來。
劉封、諸葛兄弟和董襲倒還好,甘寧卻有些不爽了,朝著劉封一拱手,突然開口道:「少主,這張昭何以如此倨傲,寧不才,願將其擒至少主身前。」
劉封被甘寧的毛遂自薦給嚇了一跳,真要是按你老哥這干法,回去估計得讓大耳哥把屁股給打爛了。
劉封剛想要安撫甘寧,卻聽到身邊的諸葛亮開口道:「興霸將軍,亮聽聞您昔日在荊州,為荊州劉使君和江夏黃府君所輕,不知可有此事?」
甘寧此時不過是別部司馬,距離將軍自然是遠的很。
只是諸葛亮的本意並非是激怒甘寧,而是要勸諫他,打一巴掌之前,自然得先給顆甜棗。
況且現在世道愈亂,武職的含金量也直線下降,隨便一個校尉都已經敢自稱將軍了,別部司馬也差的不遠。
聽到諸葛亮的話後,甘寧臉色一變,惡狠狠的盯著對方:「是又如何,你待怎的?」
被劉表和黃祖輕慢,已經成了甘寧的心中淤積,除了劉備父子倆,其他人誰提誰倒霉。
劉封也是嚇了一跳,趕忙去看董襲,萬一甘寧發起了性子,恐怕在場的也只有董襲能攔上一二。
諸葛亮卻是不溫不火道:「興霸將軍,這就是亮所要說的。將軍在荊州處,為人所輕,此非將軍無能,而是尖錐被藏於麻袋之中,金沙被掩蓋在砂礫之下。將軍雖有凌霄之志,卻無明主提攜。」
「亮聽聞劉使君曾兩次修書荊州,勸慰鼓勵將軍,公子於廣陵初見將軍之面,即以非常之禮相待。這難道不足以證明劉使君與公子的目光如炬,慧眼識珠嗎?」
「今日我等久侯於張府之外,能讓劉使君三次徵辟,又能讓公子甘心久侯之人,必定是世之大才。若是將軍一怒之下,破壞了劉使君和公子的求賢之舉,將軍乃義氣之人,日後如何再見使君與公子?」
聽完諸葛亮的這番話,甘寧怒氣不翼而飛,臉色倒是變得紅潤了起來。
這小傢伙說話當真有道理啊。
自己確實太過衝動了。
錦帆賊甘興霸破天荒的有些反省起來。
劉封剛剛還提到半空中的心重新放了下來,諸葛亮還真敢說。
不過這番話諸葛亮說可要比自己說合適太多了。
如果讓自己來說,說不得還會起了反效果,激起了甘寧的逆反心。
可諸葛亮一番連吹帶捧,竟然讓甘寧自我反省起來了。
這番和稀泥的手藝已經頗具功力,當真不愧是日後能夠調和蜀中四五個派系矛盾的諸葛武侯啊。
甘寧朝著劉封單膝跪地,請罪道:「公子,如諸葛小先生所言,我險些壞了您大事,寧甘願受罰。」
「興霸何罪之有。」
劉封自然不會懲罰甘寧,而是親自將其攙扶了起來,握著甘寧的手,語重心長道:「興霸,我早就聽說你昔日在蜀中熟讀諸子,顯然有青雲之志。你既要在軍旅發展,我有一言,請你務必謹記於心。」
甘寧趕忙應道:「公子放心,寧必熟記於心。」
「為將者,當有平常心,主不可因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若以慍怒而戰,必為人所乘也。」
劉封說完,別臉去看董襲道:「元代,此言也一併贈與你。」
甘寧和董襲默默念叨著劉封的話,他們倆都讀過書,也都懂些兵法,雖然不知道這是孫子兵法里講的,卻深以為然。
於是,甘寧和董襲兩人再度下拜跪謝。
諸葛兄弟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兩人對視一眼,不想公子竟也熟讀孫子兵法。
這邊剛完事沒多久,門內就傳來了聲響。
劉封等人趕忙整理了一下衣袍,只聽一聲門響,張府大門從裡面被打開。
一個身材高大,面容嚴正的中年文士從裡面走了出來,身後則跟著幾個年輕文士。
這中年文士自然就是張昭,只見他目光銳利的掃視完現場,最後落諸葛瑾的身上,然後上前兩步,衝著諸葛瑾下拜道:「昭有眼無珠,不識明公恩德,勞煩州使三臨海西,特此前來請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