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它是誰我們一定可以長命百歲。

  原來昨夜在關家寨,扔出那斗笠擋下關浮波最後一擊的老者,便是宋憲。

  「宋憲早已是名爛透的逃戰將軍,卻偏有人借罪臣之名來引太子與太子妃夫『婦』上鉤,」馬車轆轆響,宋憲雙手撐著根木棍坐在車內,的面頰半被鬍鬚掩蓋,摻雜銀絲的頭髮也是『亂』蓬蓬地披散著,此時驀地一抬眼,看向坐在太子身側的年輕姑娘,「若非是戚永熙戚明恪父子上書作保,當年緹陽從罪臣手丟掉時,罪臣便已經死過一回了。」

  「此番是有之人算準了太子妃作為戚家的女兒,必會如其祖父與父親一般,竭力挽救罪臣的『性』命。」

  「所破廟的那個小乞丐,是將軍您刻意安排的?」戚寸幾乎是一下便反應過來。

  那幕後之人計劃周密,本不該『露』出破廟的這一絲紕漏,戚寸之前想不通,姑且也只能算作是那人百密一疏,但如今見了這位宋憲將軍,才發覺這所謂的「紕漏」,也許是宋憲的刻意安排。

  「的確。」

  宋憲凝視的面龐片刻,隨後輕輕點頭,垂下眼帘,「還望太子殿下與太子妃莫怪罪臣當時不便『露』面,也僅能憑此來提醒您二位警覺些。」

  「既然亭江縣的事已了,那剩下的事本也與你無關,不知將軍因何一路尾隨至絡?」謝緲的語氣慢慢悠悠。

  「殿下與太子妃這一路不好走,罪臣只不過想再送一段。」宋憲戎馬半生,也是見慣風霜之人,但此時面對這身居太子之位的少年郎,卻看不透分毫,「出了城,罪臣便會離開,但若殿下有治罪,罪臣……也甘願服罪。」

  所說的治罪,便是當初在班師回朝的路上的逃離之罪。

  而謝緲聞言,平淡的目光落在的身上,「看來將軍番兩次解我危局,皆已抱著必死之。」

  要麼死在這『亂』局,要麼,死在手。

  宋憲垂首,並不言。

  馬車在城門外停穩,外頭已有侍衛來掀車簾,謝緲不再看,只是扯唇,「德宗皇帝在位時的通緝已過時限,此事也與我無干,宋將軍的這條命,我要來也是無用。」

  宋憲抬首看向,片刻後屈膝在車內跪下,一時內諸複雜情緒翻湧,但嘴唇微動,卻只道了一:「殿下……保重。」

  當宋憲下了馬車拄著棍子往前走了幾步時,戚寸才發覺的左腳像是出了些問題,走起路來深一腳淺一腳的,已然是個跛腳的老頭。

  在那些沾滿血淚的傳聞,的形象永遠是鋼筋鐵骨,頂天立地的將軍,縱然後來的通緝令遍布南黎,南黎數的百姓也仍未忘了為家為國,馳騁疆場,失去血親孤單零落的那些年。

  可如今單看稍顯佝僂的背影,誰還能認得出便是當年的鐵血將軍?

  「緲緲,一個消失了那麼年的人忽然出,你說,是為了什麼?」

  戚寸忽然出。

  謝緲看了一眼,隨著的目光去看簾外那道身影,隨即『摸』了一下的腦袋,輕道:「去吧。」

  很顯然,已經知道想做什麼了。

  戚寸聞偏頭望,隨即一下子站起來下了馬車,一邊朝那道單薄身影跑,一邊喊,「宋伯伯!」

  宋憲乍聽身後這一道清澈的女,腳下一頓,回過身時,正瞧見那身著水綠棉布裙的小姑娘正朝而來。

  「宋伯伯,您就這麼走了嗎?」戚寸小跑著到面前,輕喘著氣問。

  「亭江縣的事情已了,我早該走的。」

  宋憲微微一笑,滿蓄的鬍鬚顫動著,看向眼前這姑娘的目光,總不自禁流『露』幾分慈和。

  「亭江縣的事情了了,那麼您的夙願呢?」

  卻道。

  夙願?

  宋憲一頓,隨即不由笑了一下,「太子妃這是何意?我一個跛腳老頭子,如今不過是苟延殘喘過一天算一天,哪還有什麼夙願未了?」

  「我不相信。」

  戚寸定定地望著,「宋伯伯顧念我祖父與父親當年上書保你的情分,不願我因您而落入圈套,所才在亭江縣暗助我與殿下,若您真的什麼都不在乎了,您根本不會跟著我們到絡,早在我們離開亭江縣時,您就走了。」

  宋憲面上的笑意因這一番話而逐漸收斂,的手不自覺地『摸』著手的棍子,一雙眼睛盯著半晌,才出,「依你之見,我是為了什麼?」

  「宋伯伯看到它了。」

  戚寸伸手一指。

  而宋憲不由隨著所指的方向看去,此時清晨的薄霧未銷,昨夜的一場雨遺留的濃雲仍未被輕易撥散,此時也僅能在層雲之後瞧見幾分淡金『色』的痕跡,那幾乎是這稍顯暗淡的天地,唯一顯眼的亮『色』。

  「它?」

  宋憲仰面,在這晨一片濕潤乾淨的霧氣,不修邊幅的模卻好像是最為潦草的那一筆,「它是誰?」

  「也許是我和殿下的舅舅。」

  還未徹底掙脫雲層的日光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刺眼,就那麼望著,「也許是殿下,是我,也是宋伯伯。」

  說著,去看,「只要目的一致,也可是很人。」

  而宋憲握著木棍的手不由一緊,靜默地抿起嘴唇,面前的這個小姑娘擁有一雙清亮的眼睛,如此朝氣蓬勃,如此滿懷希望,可宋憲望著這一雙眼睛,卻遲遲不能回「天真」二字作為這個人的註解。

  即便早在戰火與皇權的傾軋下深陷絕望,也始終不能忍在此時擊碎的理想。

  因為那曾經,也是的理想。

  「你可有懷念過從前的平靜日子?如今被迫捲入這些爭鬥來,你就沒有害怕過?」忽然問。

  「若能過平靜的日子,我當然願意選擇去過那的日子。」戚寸幾乎是沒有加思考,或許是因為這的事情,早在小九離世的時候便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可是在已經沒有那的淨土了,如果有,宋伯伯也不會回來。我的姑母因國恨而死,我的朋友因戰爭而亡,我走到今天這一步,時常會害怕,但從沒有過後悔,南黎北魏不可共存,我終究是要和殿下在一起,為了這一件事,哪怕再難。」

  說,「宋伯伯,您願意相信殿下和我嗎?」

  的神情如此堅定,恍惚,宋憲透過,仿佛看到了戚家父子的幾分影子,緊緊地握著那根木棍,早已經冷透死寂的口似乎添一絲難忽視的喧囂。

  「我有些好奇,娘子究竟說了些什麼,才讓這個對謝氏皇族灰意冷的將軍迴轉意?」

  當戚寸回到馬車上坐下來喝過小半碗的茶,謝緲便將手的茶碗接過,隨手放到桌上。

  吸鐵石嵌在碧玉碗底,只要與鑲嵌桌面的吸鐵石托底相觸,便會牢牢地吸在一起,不至在馬車行進的顛簸灑了茶水。

  「你們家有什麼值得迴轉意的?」

  說著,想越過去拿桌上的糕點,但話音才落,還沒來得及拿到那塊芸豆糕,便被按住手臂,隨即猝不及防,整個人趴在懷。

  白皙修長的手指捏住的臉蛋,迫使抬頭對上那一雙漂亮的眼睛,一句話也沒說,戚寸便蔫兒了下來,改口,「知道了知道了,你和們不是一家,和我才是,行了吧?」

  「宋憲極善排兵布陣,尤其與伊赫人作戰的經驗更為豐富,我不開口留人,是嫌謝氏丟臉,當初是們『逼』得宋憲出走,我沒有再強留的道理。」謝緲捧起的臉,雙眸微彎出淺淺的弧度,「還是娘子聰慧,替我留住了。」

  「那是宋伯伯原本就有不甘,不是因為我,」戚寸被這望著,臉頰不爭氣地紅了,音也變得小小的,「這幾年顛沛流離,一定見慣了不少苦難民生,這都是因為戰爭所致,始終還是想要將伊赫人趕出原。」

  不是為了什麼謝家的天下,而是為了漢人百姓和妻女的血仇。

  「是在緲緲的身上看到了一絲可能,不然誰也留不住。」

  一頓,「我身上有什麼可能?」

  「收復失地的可能,趕走伊赫人的可能,還有……」或許是因為謝敏朝還健在,即便這會兒馬車除了和之外再沒別人,也還是湊到耳朵邊悄悄說,「做一個好君王的可能。」

  這其實有點冒犯到的父皇,可謝緲聽了,卻輕笑一,的目光再落在白皙的面容,的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鼻樑的小痣。

  「娘子,我是不是說過,我也許遠沒你想像的那好。」

  從北魏活著回來,原本就只是為了掌握能夠握住的權力,讓盼著死的人先下黃泉,讓伊赫蠻夷滾出原。

  「可我覺得你哪都好。」

  戚寸不為然。

  聽了,忍不住抿起嘴唇笑了一下,把抱進懷,親了一下的臉頰,靠在的肩上,說,「在那之前,我們要先活下來。」

  戚寸聞言,緒都沉沉的壓在底,像塊石頭一,但低頭看,手指碰了一下纖長的睫『毛』,見眨了一下眼睛抬起頭,便朝笑著說:

  「我們一定可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