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前。
天剛剛亮，徐何聖就從地上坐了起來。
媽的…… 睡不著啊。
他在半夢半醒中，好像聽見了門外的老破信箱「嘎吱——」一下打開的聲音。
掀起卷門帘，走出門外，果然是郵遞員正在給他送爺爺來的信。
「不用投信箱了師傅，給我吧。」
徐何聖伸手，把信封接了過來。
回到屋內，徐何聖迫不及待地拆開信封，上次爺爺給他來信還是春天的時候，他那時候還穿長袖呢。
時間過得真快啊，他總是感覺過了沒有多久，竟是轉眼間從春天到了夏天。
展開裡面的信紙，徐何聖心裡默默讀了出來。
」好孫子，爺爺最近又養了幾隻雞，公雞留著過年吃，母雞留著下蛋，去年養的那隻小貓又生了許多貓崽子，前年養來看家的小狗也長大了，現在爺爺的院子裡很熱鬧……」
徐何聖緊鎖的眉頭漸漸的舒展，他爺爺這麼大的年紀，能夠每天過得快樂就足夠了。
「喲，小伙子，這是哪個姑娘給你寫的情書啊。」突然從背後傳來的聲音，給正在沉浸在信中的徐何聖嚇了一跳。
「不，不是情書……」
回頭看，竟是昨天那個修車大爺醒了過來。
我去！嚇死我了！
這老頭什麼時候醒的！
「啊......大爺，你什麼時候醒的。」徐何聖尷尬地撓撓頭，不著痕跡地把信紙收了起來。
楊保祥從鼻孔中出了出氣，一臉嚴肅的說道：「剛才，你小子開捲簾門的時候。不知道老年人睡覺淺啊！」說罷，楊保祥無奈地戳了戳徐何聖的頭。
「看什麼看這麼入迷，不是女孩子的情書是什麼？」楊保祥看精神很好，眼中含著笑，又向徐何聖的身邊湊了湊。
「誒呀，是我爺爺給我來的信。」
不是，你問這麼多幹什麼！
徐何聖拗不過已經是老頑童的楊保祥，只好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原來是你爺啊，都什麼年代了你爺還寫信呢？連我這樣的文盲都會用智能機了 ！」
「我爺回農村養老去了。」
徐何聖無奈地扶額。
而楊保祥則是穿過他，慢慢走到了捲簾門的跟前，莫名其妙站在街上看起了風景。
「你爺都退休了啊，感覺跟我差不了多少，你爺多大？」
「七十多了。」
「七十幾？」
「七十三。」
七十三歲……
楊保祥伸出雙手數了數。
「你爺屬兔是不是？」
「對。」
「我屬虎」
「哦。」
「我比你爺大一歲。」
……不是！我沒問你啊大爺！
哪有自報家門的！我也沒問你啊！
「所以……你理應叫我太爺！」
太爺？？？？？
「小子，知道我為啥叫楊老七不，因為我屬虎，而且今年七十多歲了，這片城區沒有幾個像我這樣的老人，其實十年前的時候，我叫楊老六來著……」
「但是呢，我媽生了7個孩子，不知道為啥前六個孩子都夭折了，大家都說我的命不好，後來呢，結婚之後老婆懷著孕帶著孩子一起沒了，我就不敢再去禍害其他人了。」
「所以我感覺七這個數字對我意義非凡，我準備在七十七歲大壽的時候親手給自己做一個骨灰盒……」
徐何聖簡直被這老頭奇怪的腦迴路整的幾欲發狂，看著捲簾門下老頭的背影，他伸出手來捂住了耳朵。
不是，看著挺正常的一老頭，怎麼有點癲啊，該不會是昨天給老頭把腦袋撞傻了吧！
「誒，既然你爺都七十三了，你也不老吧？他二三十歲生你爸，你爸二三十歲的時候生你，那你……」
楊保祥剛才滔滔不絕說了半天，又從街上走了回來，一雙手撐在下巴上，仔細打量著眼前的人。
這個小伙子看起來……
「你……是不是也到生孩子的年齡了？」
咦，這小伙子怎麼看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啊。
……
……
……
老頭！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徐何聖被修車大爺如此一逼問，簡直想要跳起來大喊，他平復了一下心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今年十九歲。」
「十九歲，上學呢吧？」
「輟學了。」
「為什麼不上學了？」
「上不起沒錢。」
「為啥沒錢？」
「沒有為啥。」
「沒有為啥是為啥？」
「上不起就是上不起！你聽不懂嗎！」
意料之內的提問，徐何聖失去了耐心，聲音陡然加大。
這麼多年來，凡是聊到年齡上的，基本都會得到同樣的問題，徐何聖剛開始還想找個藉口，可是時間一長，他早就麻木了。
雖然每次這麼回答都會得到對方異樣的目光，他也懶得解釋了，隨便吧。
隨便他們怎麼看。
楊保祥被他這樣一吼給嚇了一跳，漸漸地觀察著徐何聖的神色。
這時，在二樓睡覺的枸杞也起了床，緩緩地走了下來。
「阿聖……大早上你在吼什麼。」
作為最了解徐何聖的人，枸杞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徐何聖這麼大聲說話了。
這是怎麼了？
聽見枸杞的提問，徐何聖也發覺自己的失態，神色緩和了不少。
他轉頭看向楊保祥，剛才那個老頑童的形象蕩然無存，只是皺著眉頭看著他，眼裡多了一絲心疼。
楊保祥看不見醒過來的枸杞，他咽了一下口水，向前一步，拉住了徐何聖的手。
「去上學吧孩子……我楊老七錢不多，但是退休金月月都有的，去上學吧……」
「爺爺知道你不是壞小孩……不管因為什麼，你的學費，我楊老七出了！」
或許是這兩日的事情讓徐何聖有些煩躁，他已經整整兩天沒有掙到錢了，眼看著他就要交房租……
楊保祥這樣說話，就如同施捨他一樣……
「不需要！我自己能掙！您老在這老實休息吧！」他憤怒地漲紅了臉，握緊了拳頭，穿上衣服離開了。
望著徐何聖的背影，楊保祥的心裡不是滋味，他向前一步，想要挽留。
「孩子……我楊老七很久沒有和人這麼說過話了，要是我的孩子還活著，我的孫子也像你這樣大了吧……」
「我楊老七從小就是文盲，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也這樣……」
楊保祥聽著門外電動車啟動的聲音，喃喃道。
等到電動車的聲音遠去，楊保祥自責地嘆了一口氣，看向這間窄小的小二層底商。
話說……我是咋到這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