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砰的一聲，大門被一腳踹開。

  許達整個人都愣住了，舉到一半的凳子也定格在半空。

  張建濤滿眼怒火的走過來，掃了一眼全場，隨即瞪著許達：「放下來！」

  砰的一聲！

  凳子落在地上。

  許達的所有憤怒也在這一刻，徹底煙消雲散。

  他整個人直挺挺的站著，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像犯了錯誤的孩子一樣。

  王勇指著自己大喊：「連長，指導員，班長動手打人，你們看都把我打成啥樣了，鼻血都出來了！」

  「閉嘴！」

  張建濤看了眼王勇的傷，衝著林輝說：「先把他送到醫務室，你們的問題，我回頭再找你！」

  「是！」

  林輝趕緊跑到王勇身邊，和二虎一起把他扶起來，朝著門外走去。

  經過許達身邊的時候，林輝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開了口：「連長，班長的頭是我打破的，這件事……」

  張建濤瞪著他：「閉嘴！事情什麼樣，我自然會調查，顯得你有嘴巴是嗎，滾蛋！」

  林輝只能把剩下的話，給全部又咽了回去。

  他看著一臉茫然的許達，心裡不知不覺突然有些愧疚。

  原本，自己只是想隨著性子，混個兩年就回去。

  但沒想到卻因為自己的私心，搞出了這麼多事。

  或許，他不該給許達希望，然後又親手毀掉這份希望。

  林輝無奈的扶著王勇離開。

  張建濤冷冷地盯著許達，指導員王海衝著其他兵揮揮手：「都出去。」

  其他人如臨大赦，趕緊飛快的跑出去。

  他們一點都不想被炮火波及了。

  王海轉身關上門，走到許達面前，恨鐵不成鋼的說：「許達，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早和你說過，不要把連隊那一套，帶到新兵連來。」

  「現在帶兵，和以前不一樣，要講究方式方法，要和他們交心。」

  「過去那一套，動不動就打人，已經過時了。」

  許達委屈的說：「指導員，我們當新兵的時候，不也是被打過來的嗎？那時候都說，老兵動手就是對咱們的關心，要是懶得動手了才是……」

  「閉嘴！」

  張建濤又吼了一聲，許達這才老實的閉上嘴。

  他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許達：「現在是什麼關鍵時刻，你不知道嗎？」

  「本來這次考核成績就很差，你留隊就有點懸了，但我還能給你找找機會。」

  「你現在動手打人，馬上整個新兵團都知道了，你讓我怎麼把你留下來？而且還把人打的鼻青臉腫，你在連隊也沒把人弄成這樣吧？」

  「你說，你現在讓我怎麼去求人，把你留下來？」

  許達眼裡露出一絲後悔：「連長，指導員，我知道錯了，剛剛是我頭腦發昏，一時沒控制住。我，我向他們道歉，爭取他們原諒，請你們再想想辦法……」

  張建濤擺擺手，一臉嚴肅的看著他：「我已經提醒過你很多次了，收好你的暴脾氣，不要動不動就把連隊裡的那一套給拿出來。」

  「可你呢，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現在正是裁兵的時候，你這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許達紅著眼睛說：「連長，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張建濤看著他這副可憐樣，隨即嘆口氣：「機會，我給你了，是你自己沒能抓住，剩下的只能看天意了。」

  他用力拍拍許達，轉身走出去。

  許達眼裡滿是迷茫，站在原地呆若木雞。

  王海惋惜的看著他：「許達啊許達，你是一個好兵，各方面軍事素質都很不錯，也帶出過不少尖子兵，但就是腦子太直轉不過彎。」

  「你和那兩個兵的事，其實我們都知道。」

  「我和連長都提醒過你好幾次，讓你不要把他們當成工具，不要把人逼得太緊，更不要動手。」

  「可你……」

  他搖頭嘆氣：「哎……行了，我連長再想想辦法，你好好反省反省，等待組織上對你的處理吧。」

  王海走後，屋子裡就剩下許達一人。

  他愣了好久，隨後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揪著腦袋。

  這一刻，他的腦海里衝出了無數畫面。

  曾經，他也有過一個好班長。

  看並沒有因為他笨就嫌棄他，放棄他，反而悉心教導，以身作則。

  可現如今，自己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樣？

  為了留隊，為了拿到榮譽，不惜一切手段。

  他用力的捶打自己的腦袋，不自覺的流下悔恨的淚水：「你真是一個王八蛋！」

  ……

  醫務室里，衛生員正在給王勇包紮傷口。

  陳二虎眼淚汪汪的說：「班長下手也太狠了點，都給你打成啥樣了？勇哥，你以後不會變成傻子吧？」

  王勇啐了一口：「你傻我都不會傻，老子聰明著呢。」

  旁邊的林輝始終沒說一句話，臉色異常嚴肅。

  王勇看著他：「輝哥，你咋不說話？還有，那老小子動手打我，你剛怎麼還替他說話？」

  林輝還沒來得及開口，王勇就哎喲一聲慘叫起來。

  他狠狠的瞪著衛生員：「你你你，你輕點啊，對傷病員能不能溫柔點？」

  衛生員冷哼：「新兵蛋子，這點疼都受不了，還敢和班長打架？不是挺有種嗎，還拍疼？」

  王勇氣得眼睛都在噴火：「衛生員同志，請你搞清楚，是他打我，不是我打他，我連他衣角都沒碰到！」

  衛生員切了一聲：「老兵要是能被你打了，還能叫老兵嗎？」

  他瞪著王勇：「我看你被打了也是活該，像你這樣的，下了連隊以後，老兵會排著隊揍你。」

  「對你們這種不聽話，只會破壞紀律的刺頭，打你們是對你們的疼愛，你教育你們！」

  王勇震驚的張大嘴：「這特麼都是什麼理論，打人還有理了？還，還要組團打我們？」

  他求助的看向林輝：「輝哥，這特麼是不是很不講理，老子是來當兵，又不是來……」

  「行了，少說兩句。」

  林輝看向衛生員問：「班長，他沒事吧？」

  衛生員收起藥箱子，冷聲道：「這麼點傷，比擦破皮都強不了多少，要不是你們班長收著力，骨頭都得斷幾根。」

  王勇氣不打一處來：「怎麼著，我還得謝謝他了？」

  衛生員冷哼：「你倒是沒事，你們班長可就慘了！」

  →

  林輝心裡咯噔一下，這也是他最擔心的事：「他會怎麼樣？」

  「我哪知道會怎麼樣，我又不是上面領導。」衛生員沒好氣的說：「但我還從來沒聽過，新兵連有老兵和新兵打架，還弄得頭破血流的，這事肯定得鬧到團長那去。」

  「寫檢查肯定跑不了，弄不好還得關禁閉，受處分。」

  他搖頭嘆氣：「現在的新兵蛋子，真是越來越難帶了，可惜了一個老兵啊。」

  衛生員轉身出去，王勇氣呼呼的站起來：「看看他這說的都是什麼話？我被打了，搞得好像是我有錯了一樣！」

  林輝看了眼他身上傷，嘆口氣：「我們確實有不對的地方。」

  王勇愣住了：「啥，啥意思？」

  林輝看著他：「咱們都知道班長把希望寄托在我倆身上，想要用我們的成績，好順利留隊。」

  「我知道啊，可這傢伙不是在利用咱們嗎？」

  「他錯了，咱們也錯了，如果能提前好好溝通，不暗中較勁，或許也就沒有後面這些事了。我們給了他希望，又當著所有人的面，把這份希望踩碎。」

  王勇突然有些說不出話。

  陳二虎一臉木訥的站在旁邊，啥也聽不明白。

  林輝心塞的說：「這件事，我有很大原因，當初光由著自己性子來，也沒考慮這麼多，沒想太多後果。」

  他看著王勇說：「要不，咱們去找他聊聊，道個歉，承認個錯誤吧，別把事情給鬧太大。」

  王勇冷哼一聲：「道歉？你開什麼玩笑，我才被他打的，要去你自己去！」

  林輝站起身，深深的吸口氣：「你說的對，事情是我惹出來的，該有我自己去解決。」

  王勇看著他往外走，喊了幾聲，但林輝卻沒回頭。

  他看著陳二虎問：「他是不是腦子有病，咱們有個屁的錯，要道歉也是許達過來給咱道歉。二虎，你說對不對？」

  陳二虎搖搖頭，看著他：「我覺得，他腦子沒病，你腦子有病。」

  王勇：「……」

  林輝走回宿舍，才把門打開就愣住了。

  屋裡坐著幾個兵，但許達卻不在。

  他的床鋪被收拾的乾乾淨淨，就連旁邊的牙刷牙膏都不見了。

  「班長人呢？」

  馬小山站起來：「剛剛被指導員帶走了。」

  林輝腦子嗡的一下，完了，事情真的鬧大了！

  他連忙朝著連部跑去，敲響連長辦公室的門：「報告！」

  裡面傳來冷哼：「進來。」

  林輝走進去，敬個禮：「連長，我們班長他……」

  張建濤直接打斷：「不用多說了，他已經回老部隊去了。」

  林輝抱歉的說：「連長，這件事其實不能全怪班長，我有很大原因，是因為我……」

  張建濤瞪著他：「夠了！我知道你們之間這點破事，我也看出來了，你小子壓根就不想當兵。」

  林輝沉默了。

  張建濤走到他面前，死死盯著他：「你小子是塊好材料，有遠超常人的天賦，也有超高的軍事素養，你應該是個好兵。」

  他用手指狠狠戳著他：「但你不論是表，還是里，都根本沒有一點兵的樣子。」

  林輝沒有反駁，因為他只想早點從這鬼地方離開，出去過瀟灑好日子。

  他盯著連長，認真的說：「連長，這件事我有主要責任，能不能從輕處罰班長？」

  張建濤冷冷地說：「不要再說了！事情已經發生，你們之間都有錯，新兵不像個新兵，老兵不像個老兵！」

  「做錯了事，自然會受到懲罰，誰也替代不了！」

  他看著林輝：「回去吧，你們的處分，也跑不掉，等結果吧，滾出去！」

  張建濤轉身坐回椅子，見林輝半天沒有動靜，拍著桌子喊道：「讓你出去聽不到嗎？」

  「是。」林輝無奈的敬個禮，離開了辦公室。

  回去路上，看到操場上新兵和老兵們正混在一起踢足球。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看著無比親切。

  從他們身上，再也看不到往日裡上下級的關係。

  這一刻，好的就像親兄弟一樣。

  林輝感覺整個人無比壓抑，腦袋裡不斷回想剛剛連長說的話：「你有天賦，但不論是表還是里，你都不像個兵！」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都穿上軍裝了，不是兵還能是什麼？到底什麼才叫兵？」

  看著操場上融洽踢球的人群，他突然之間有了一絲羨慕。

  在夕陽的映襯下，他腦中思緒萬千，迷茫的朝著宿舍樓走去。

  ……

  師長辦公室。

  呂青松猛地站起來：「你說什麼？新兵和老兵打架，還打的頭破血流？」

  電話那頭，周忠義苦笑說：「對不起師長，是我對下面關心不夠，所以才造成這樣的惡性事件，我請求處分！」

  呂青松深吸一口：「你剛剛說，打架的那幾個新兵，叫什麼來著？」

  「林輝，王勇，還有一個湊熱鬧的，叫陳二虎。」

  「他們傷的怎麼樣？」

  「只有那個叫王勇的挨了揍，其他的都沒事，找衛生員看過了，問題不大，沒傷著骨頭。」

  聽到這，呂青松心中也暗暗鬆口氣。

  還好林輝沒事，不然他沒法和老領導交代。

  周忠義猶豫了一下：「不過，那個叫林輝的新兵，倒是把老兵腦袋打破了，還流了血了。」

  呂青松皺起眉頭：「這小子膽挺肥啊，居然敢把班長頭打破，簡直膽大包天！」

  周忠義解釋：「我已經了解過，這個新兵不是故意的，是在爭執中無意……」

  呂青松直接打斷：「不管是什麼原因，動手都不對，只要參與打架的，所有人都得處分，一個不能放過！」

  「這裡是部隊，不是菜市場，更不是打架鬥毆的地方！」

  「不論老兵新兵，一視同仁，只要違反紀律，就必須嚴懲！」

  「那個老兵交給你處理，三個新兵怎麼安排，我再考慮。」

  周忠義點頭：「是！師長，那我的處分？」

  呂青松擺擺手：「行了，和你沒關係，做你的事去吧。」

  砰的一聲掛斷電話，他隨即坐下來，無奈苦笑：「新兵連就敢動手打老兵，這脾氣比他老子還要暴躁啊？」

  「林輝，可別怪我不幫你，你捅這麼大個婁子，要是讓你老子知道我沒處分你，我可就慘了。」

  他想了想，隨即嘆口氣：「看來，也只能這麼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