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這絕對不行！」
辦公室里，林輝猛地站起來，雙眼緊緊盯著馬小山的母親，神情無比堅定：「伯母，你不用再說了，這件事我可以全權代表飛虎旅所有人，我們不同意，也絕對不接受！」
「首長，你不要拒絕嘛。」馬小山的大姐連忙說道。
她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村婦女，明明才四十出頭。
可歲月的風霜卻讓她看上去像五十多一樣，黑里透紅的臉上此刻滿是焦急。
「這都是我們該做的，你不能不同意啊！」馬小山的二姐也走了出來，緊緊抓住林輝的手。
「首長，我知道你是可憐我們，是好心，但是小山子和我們說過，他能有現在多虧了戰友們的幫助，要不然他還是以前那個被人欺負的小山子。」
「雖然他人不在了，但我們也不能讓他被人說閒話。首長，您就同意吧。」
「是啊首長，您就同意吧，首長......」
馬小山的幾個姐姐全部圍了過來，把林輝圍住。
幾個姐夫也不停的在一旁勸說。
林輝滿臉尷尬，好不容易擠出人群，這才苦澀的說道：「我知道你們想要給馬小山爭口氣，但是請你們也理解我們的心情。」
「我們是馬小山的戰友，也是他的兄弟。」
「沒能保護好他，我們每個人心裡都很愧疚，失去他們，我們每個人心裡都很難過。」
「我們已經沒法再為他們做些什麼了，就請讓我們為他最後再做一點事情吧！」
他看著所有人說：「你們是馬小山的姐姐，就是我們所有人的姐姐。」
他又看向馬小山的媽媽：「你是馬小山的母親，也是我們飛虎旅所有人的母親。弟弟和兒子為家裡做點事情，天經地義，你們就別說啦。」
「首長。」就在此時，馬小山的媽媽站了出來。
女兒女婿們立馬讓開一條路。
馬小山的媽媽走過來，緊緊抓住林輝的手：「有你剛剛那番話，我們就不那麼難過了。小山子能有你們這麼多好朋友，好兄弟，我們也替他高興。」
「但是。」她認真的說：「親兄弟，也要明算帳，這是自古傳下來的。」
「我們是山里人，我們是窮，但也有骨氣。小山子也說過，借戰友們的每一分錢，都要還回來....」
她哽咽的說：「小山子已經不在了，但是這些錢必須要還，要不然他死也不瞑目啊。」
「首長！」幾個姐姐也全都圍了上來：「就讓我們還吧！」
林輝像石化一樣呆立在當場。
馬小山生前向大家借了不少錢。
把父母老家的危房重新翻建了一遍，給二姐和三姐在城裡買了房子。
又給四姐一筆嫁妝，還買了一輛摩托車。
當時，他的工資並不高。
飛虎旅也還沒有成為職業化部隊，大家的收入都還沒提上去。
為了幫助家裡改善生活，馬小山東平西湊。
把自己的積蓄全部拿出來，又找大家借了一些。
但對於林輝來說，這筆錢其實並不多。
他可以很簡單的替馬小山把這個錢還給所有人。
而且，這些錢對於被馬小山借錢的兵們來說，也根本不值一提。
他們現在的工資都很高，就算不還大家也不會在意。
可他萬萬沒想到，馬小山的家裡人竟然這麼執著，非要把借的每一分錢全部如數還上。
「我們雖然窮，但是我們有骨氣！」
「小山子雖然不在了，但我們也必須得給他爭點臉，不能讓人看不起他！」
「首長！」馬小山母親抓住林輝的手，眼裡已經湧出淚花。
林輝深深的看著她，他知道這是馬小山家人最後的執念。
這不光是在幫馬小山還生前的債，也能變相的感覺馬小山還活在他們身邊一樣。
「好！」林輝用力點頭：「這筆錢我收下了，回頭我來還給大家的。」
馬小山的母親幾人頓時露出笑容：「謝謝首長了，剩下的錢我們會慢慢的存，保證儘快把所有帳全都還清了。」
林輝無奈的點頭：「行，我會跟大家說的。」
「旅長。」
這時，周忠義過來敲了敲門。
「我去去就來，你們在這稍等一下。」
「好。」
林輝轉身朝著外面跑去。
到了另一間辦公室，後勤的幾個軍官全都站在這裡。
「什麼事？」林輝問。
周忠義說道：「撫恤金已經算好了，因為咱們是職業化軍人部隊，所以金額相對比較高，加上他們是烈士，所以額外多一筆錢。」
「馬小山，咱們部隊給六十二萬，地方上應該也有五十萬左右。」
「李鄉，咱們部隊給五十八萬，地方上也是五十萬左右。」
「我們大伙兒湊的錢也都準備好了，現在就可以給他們。」
林輝立刻點頭：「馬上去辦吧。」
「是。」周忠義揮揮手，立馬帶著後勤軍官跑開。
林輝轉過身，看著屋外依然連綿的小雨，深深的吐了口氣。
兩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麼沒了，他們的音容相貌，只能永遠留在記憶里了。
......
半小時以後，兩輛車停在營區門口。
林輝把馬小山和李鄉的家人送上車。
看著兩輛車帶著兩位戰友的家人傷心欲絕的離去，林輝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當兵最怕碰到的就是人來了，人又走了。
但這只是普通部隊最傷心的地方。
對於飛虎旅來說，最難受的是人永遠的走了。
並且他們的家人一輩子都要生活在巨大的痛苦之中，這才是真正沁入骨髓的痛。
突然，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林輝轉過頭，是周忠義。
「剛剛我去下面檢查過了，雖然一團二團，還有特勤大隊的每個人都很悲憤，骨子裡也都憋著一股氣。但大家已經不像之前那樣自怨自艾了，壓抑的情緒也緩解了很多。」
「旅長，還是你有本事啊，一回來什麼事都解決了。」
他苦笑著搖頭：「我這個正委當的，是真不夠格...」
「別這麼說。」林輝拍拍他：「在我回來之前，如果沒有你坐鎮，他們恐怕早就崩潰了。」
他深深的看著遠處：「有沒有辦法能幫幫馬小山和李鄉的家人，錢的方面不是問題，其他我能辦到的，我一定去辦。」
周忠義深深的盯著他，他知道這是林輝最後的一絲執念。
他對馬小山和李鄉犧牲時候自己沒能及時在場，送他們一程，而做的最後彌補。
只要能做到，哪怕只是一點點，也能讓林輝稍微心安一些。
「好。」周忠義點頭：「我會去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