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徑直走了過去。
在我與她所相距的道路前,空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一個人涉足,擦的乾淨如新的白色瓷磚仿佛能反射出從天而落的光芒與我和她靜靜對視的雙眸。
那種奇特的感官停滯感再次不知不覺的包裹住了我,耳邊本來嘈雜不停的聲音在此刻被拉長成了失去意義的一片雜音,我向她一步步靠近的腳步聲與我的心跳漸漸重合在一起後再也不分彼此,我來到相距她三步外的位置後默默站定。
我緩緩仰起頭,對上了她那一雙此時平靜的……令我憤怒的眸。
如果她此時看起來有些愧疚,像一隻受傷的小綿羊一般低著頭不敢直視我的眼睛的話,如果她此時看起來有些無助,像一個迷路的小孩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話,如果她此時看起來有些歉意,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不敢直視我的眼睛的話,如果她此時看起來……
——我都不會像現在這樣,心裡像是憋了一團火,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想要呼吸,想要喊叫,想要把它吐出去,卻又什麼都做不了。
那團火在我的身體裡燃燒著,灼燒的五臟六腑哀嚎不停,灼燒的我想刨出自己的心臟,把它擲到無人的角落。
所以,你為什麼如此平靜?你憑什麼這麼平靜?你怎麼能這麼平靜?
她平靜的仿佛心不在焉的旁觀者在百無聊賴的觀摩一場與自己毫無關聯的電影,在看到結尾後的滾動黑幕後才象徵性的鼓了兩下掌。
平靜的仿佛一個事不關己的路人看到了街道旁為了博人眼球而自行出糗的陌生人,面無表情的一點一點擠開旁觀的人群後毫無留戀的轉身走向自己的目的地。
平靜的仿佛一個傳言中百試百靈的神像,不喜不悲的高坐於高堂之上,任由無數祈求保佑的人群趴在軟墊上對它跪拜叩首,她被信仰者塑成的金身仍舊沾染不上一絲一毫的香火氣。
你這麼平靜,是想表達你根本就沒有被這段時間的相處受到影響?
還是想證明你即使沒有了我,依舊是喻青,依舊是那個美如謫仙,仿佛隨時會飛天而去後步入仙家的人?
「你們兩個這是幹什麼?」
一旁的朱子雯看著我們靜靜對視,不由得開口打破了寂靜,急忙道:「喻青,你不是剛剛還要……」
她的聲音在空氣中迴蕩,像是平靜湖面上被拋下的石子,打破了這份寧靜。
「……誰說是要給她的?」
喻青的聲音冷漠得像冬日的寒風,言語間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戲謔,仿佛是在無聲的嘲諷。
我的目光不由得隨著朱子雯的話語落到了櫃檯上,而後又隨著喻青一聲若有若無的冷笑而不著痕跡的收回了視線。
我依舊靜靜的看著喻青,仿佛他是一個雕塑,而我是一個雕塑家,在觀察著她的每一個細節和神態。
「哎呀,你們兩個怎麼回事。」
朱子雯有些無奈的伸手捶了捶自己的額頭,柔聲道:「憐憐,你昨晚說喻青做的很過分,但我能看出來你是想找喻青好好談談的。」
「喻青你也是,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你還有什麼傲嬌的一面?你剛剛不還要給人家買東西嗎,現在本人親自來了你怎麼還要店員把東西收回去?」
我沒接話。
但是臉上仿佛寫著:她這個樣子我沒法好好談。
「誰說我要給她買東西了?」
喻青依舊站的筆直,聲音平靜的回覆。
「你這人死了五百年都能留個嘴。」
朱子雯雙手環胸,不由得氣笑了:「你剛才還要人家在戒指上刻個謝憐的名字縮寫XL,怎麼的,你刻個xl不代表謝憐難道代表香辣?」
我的目光再次因為這句話而落到了櫃檯上,櫃檯上靜靜吃瓜的店員看到我投來的目光,不知道她怎麼想的,在猶豫了一下之後就默默的把那枚戒指拿了出來展示給我看。
我:「……」
所以,這是什麼意思?
分手紀念?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喻青,然後不由得嗤笑一聲:「喻青,你很有錢?還是你覺得這樣能顯得你很深情?」
喻青面無表情的看我:「我說了,這不是給你買的。」
「嗯……我代喻青給你翻譯一下。」
一旁的朱子雯同樣面無表情:「我就是給你買的,因為我後悔自己昨晚做的事情了,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道歉之後再送出去。」
不遠處的店員猛地就坐直了。
「我不需要。」
我斂著眸一字一頓:「我只需要你一個解釋,你昨天晚上是吃錯藥了亂發瘋,還是被什麼莫名其妙的原因脅迫或者影響了,還是你本身就是個深藏不露的渣女,玩膩了沒意思了就可以隨便甩人?」
「隨你怎麼想。」
喻青的聲音冷冰冰的,帶著我從未體會過的,她以前對別人說話時才偶爾會有的一點不耐煩:「我說了,我們已經結束了,還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朱子雯在一旁插嘴:「她說她深刻的認識到了昨晚自己的錯誤,她不想和你結束,但是她礙於面子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你說話的語氣好傷人,寶寶心裡委屈,想——」
喻青轉頭看她,她默默閉了嘴,像一隻沉默的羔羊。
我沉默著看她,半晌才道:「沒有原因?」
喻青毫不猶豫的開口,聲音像一塊堅硬的石頭:「沒有。」
我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就是想分?」
喻青依舊毫不猶豫:「嗯。」
「……不後悔,是嗎?」
我閉了閉雙眼,平靜的詢問她。
喻青沉默了兩秒,緩緩開口:「不後悔。」
我怒極反笑,控制不住的點了兩下頭:「好……很好,喻青,你好樣的。」
眼前的一切漸漸模糊了起來,眼前喻青本來清晰無比的樣貌也隨之蘊漾成了一團水霧組成的漩渦。
耳邊隱約傳來一道短促的腳步聲,我下意識伸向眼睛的手在半空,與喻青下意識伸來的手碰到了一起。
眼裡的淚如同池中蓄滿的清水,無聲的湧出本應如同天塹的界限後,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我和她交纏的手間,在濺起一瞬溫熱後,又冰冷的消融與晨光與我和她的視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