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把手伸近點。」
陳芸擰開手裡的礦泉水,坐在她身邊的小男孩聞言,把合在一起攤開了五指的手又向陳芸的方向伸了伸。
陳芸向他的手裡倒了些水,又緊忙告誡道:「洗完之後別亂甩手,一會又把水甩到別的姐姐身上了。」
小男孩不滿的撅了撅嘴,但對上了陳芸有些警告的視線後還是乖乖的閉了嘴。
他用手裡的水簡單的洗了下手後就停下了動作,水滴順著他懸在半空的手上蜿蜒而下,慢慢的在他腳前的地面暈染出了一片水跡。
坐在她們對面正以單手托腮的姿勢神遊天外的我回過了神,對陳芸輕聲道:「你弟弟?」
「是啊。」
陳芸一邊擰好礦泉水放在台階旁一邊應了一聲:「不知不覺就長這麼大了,一轉眼就上小學了。」
感慨完後,她又無比自然的接下了話題,語氣就像是許久不見的老友對近況的好奇一樣:「怎麼自己一個人在這?」
我看著陳芸身邊那個名叫陳峰的小男孩百無聊賴的玩著手,也不自覺的用右手的拇指開始摩挲起了食指。
聽到了陳芸的詢問後,我思考了一下後道:「……有些心亂,出來散散心。」
「心亂?」
陳芸聞言愣了一下,然後下意識道:「因為喻青嗎?」
我摩挲指尖的動作一頓,然後搖了搖頭:「不是,我和她挺好的。」
陳芸笑呵呵的:「那就是楚淇咯。」
一向很討厭別人問我關於我自身的問題,總感覺自己像是在被刨根問底一樣的我此時居然沒感覺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聞言也笑了一聲:「算是吧,楚淇現在還是你的crush嗎?」
「嗯……」
陳芸收斂了些笑容,皺起眉頭看起來像是在思索一樣,隔了一會才道:「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喜不喜歡他了。」
「如果說不喜歡,我現在也總是不自覺的關注他的動態,打探他去了哪裡,心情好不好,身邊有沒有哪個不認識的狐狸精嘰嘰喳喳的陪著。」
陳芸頓了頓,又道:「但是如果說喜歡……他前段時間有次叫我,我明明有時間但卻鬼使神差的拒絕了,從那之後,他就沒有主動叫過我,我也沒和他聯繫過。我打探到他身邊有哪個不認識的女孩時,也沒有以前那種恨不得趕緊衝過去給他們分開的衝動,感覺就是,哦,有女孩就有女孩吧,沒什麼吊謂。」
我聽著陳芸的話,不自覺的撓了撓頭。
「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撓頭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困惑的大白熊。」
陳芸看到我的樣子有些失笑:「你臉上的困惑和思考,就像是在研究怎麼才能爬到樹上吃蜂蜜。」
「主要是你說的太深奧了。」
我翻了個白眼,攤了攤手:「我一直以為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現在的這種狀態還是有些超出我的認知了……」
陳芸不置可否的笑笑:「是嗎。」
我和她默契的終止了話題,靜靜的休息了一會後,她拉著小男孩起身。
正低頭百無聊賴刷著視頻的我看到了她的動作,抬頭看向她,準備揮手對她打個招呼算是告別。
陳芸的動作看起來也像是要和我簡單的告別之後結束這段碰巧的偶遇,但在互相微笑了擺了擺手,她已經收回了視線帶著陳峰向涼亭外邁了一步時……她忽然又頓住了腳步。
「謝憐,要去喝杯咖啡嗎?」
她回頭看我,我本來已經低下頭準備看完剛才暫停的電影解說,被陳芸的突然襲擊打的有些措手不及。
涼亭陷入了比剛才更寂靜的氣氛,微風吹拂起陳芸的髮絲,她的目光平靜的宛若湖面,內里又似乎有著什麼在閃動。
寂靜了幾秒後,我聽到了自己輕輕的,但此刻卻顯得無比清晰的聲音迴蕩在了涼亭內:「下次吧,我一會得去找青姐。」
吹拂而來的那股微風在我說完的同一時間,也無比巧合的停止了最後一縷舞動。
「是嗎。」
陳芸斂了斂眉,然後對我露出了一個笑容:「那有時間帶朋友來我那玩,我給你們打折。」
出了那個補課班之後就一直沒有什麼表情變化的我久違的露出了些笑容:「好啊。」
看著陳芸拉著陳峰慢慢沿著石階消失在我的視線後,我才將目光從她們的背影上收回,熄了手機站起身來。
我在涼亭里靜靜的站了一會,然後又重新拿起手機,點開了聊天界面上被我置頂的那個聯繫人。
聊天記錄截止到傍晚,對方在這期間也一直沒有再發來過消息。
我緩緩握緊了手機,陷入了猶豫中。
正在我慢慢的把手指移到手機鍵盤上,剛要按下第一個字母的時候,手機的屏幕忽然一閃。
我前不久剛設置的新來電鈴聲班伴隨著一綠一紅的兩個電話圖標顯示在了屏幕中,上面的備註無比清晰:媽媽。
本來已經準備向外走的我又重新在涼亭里坐了下來,看著眼前慢慢陷入昏暗的天空有些出神,幾秒後才如夢初醒般的按下了接聽。
「……憐憐?」
熟悉無比的稱呼讓我下意識的怔了一下,而後立刻反應過來嗯了一聲證明我在。
「喻……青,在你旁邊嗎?」
母親此時的聲音有些奇怪,我有些疑惑的回了一句沒有後,我瞬間明白了什麼。
而在感受到母親聲音里無法掩飾的猶豫後,我也瞬間就把這通電話的源頭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你……」
母親還沒說完,就被我輕聲打斷:「媽媽,楚淇,還是楚淇的家長說的?」
「憐憐,你聽我說……」
母親卻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而是盡力用溫柔的語氣道:「你們女孩子不像男孩子,你們彼此摟摟抱抱很正常,再加上你們現在都半大不大,可能有時候就誤會了一些東西……」
「我沒有誤會,媽。」
我看著天邊不知何時出現的彎月隱於蒼穹的一側,繁星在雲幕中隱於不發,眼前翠綠的樹林此時在失去了光源後顯得枯黑一片。
不知何時,吹來的風順著濕潤的石階灑在我的額頭和耳邊,傳來一陣冰涼感的同時,也把樹林吹得沙沙作響。
我把耳邊的碎發捋到耳後,緩緩道:「我就是喜歡喻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