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等死

  林淺是第二天才知道傅聿川要出差。

  訂的昨天傍晚的機票。

  從茶館出來她和他鬧彆扭,他就把行程延後了。林淺跟他說,自己是個明事理的人,知道他目前的事業處在重要時期,下次如果再遇上這種情況,讓他先去完成工作,兩人之間的小事可以慢慢處理。

  傅聿川卻說不會再有下一次。

  未來的日子裡他會把每件事考慮得更周全,照顧她的感受,不會再讓她生氣了。工作重要,身邊的人同樣重要,他不會讓她帶著情緒過夜。他說他知道女性的大多疾病都是由情緒積攢而來的,所以他希望她每天都開心。

  林淺好奇了,說他很少上網,又沒學過醫,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難道是宋醫生私下裡告訴他的?

  傅聿川說不是。

  他說是從他母親身上親眼見到的,幼時見過母親和傅君臨在倫敦領證的視頻影像,母親拿到結婚證書時笑得有多開心,知道被騙婚的那天晚上就有多難過,一夜間生出了好多白髮,瞬間就老了。

  這是林淺第一次聽他說起自己的媽媽。

  不過他沒多說。

  就只談了這麼一句。

  ……

  此刻。

  晌午的日光穿過樹葉縫隙,斑駁地落在林淺和傅聿川身上。她送他到院子外,看著他上車,笑著與他揮了揮手。

  望著車影走遠,消失在林蔭道盡頭,林淺原地站了會兒,直至再也聽不到車子聲音,才折返回別墅。

  傅聿川說這次出差可能會久一點。

  十天左右。

  商務談得順利的話,一周後回來。出門的時候各種叮囑,讓她好好吃飯,少熬夜,出門玩注意安全,空閒的時候給他發信息打電話,他說他24小時都在線。

  -

  接下來的幾天林淺挺忙。

  早上空腹出門,前往醫院做檢查。她第一天去了京城市區的腫瘤醫院,第二天去了市人民醫院,第三天去了市地區醫院……檢查的流程都差不多,門診醫生的口述也大同小異。年輕的醫生鼓勵她加油,不要害怕,相信未來。禿頭的主任醫師沒說話只搖頭,讓她有空多去看看世界。

  記不清跑了多少家醫院了。

  京城排的上號醫療資源不錯的醫院她都去了,每一個拿到她檢查單的醫生都在惋惜搖頭,說她年紀輕輕怎麼就患癌了呢。

  這天下午。

  林淺托關係求到了一個老中醫的號,她照對方給的地址來到老城區,進了一處弄堂。沿著潮濕的青石巷走到頭,望見了一塊黑木牌匾,上邊幾個大字:「清平樂中醫館。」

  她走了進去。

  撲面而來的中草藥味兒,林淺走到中藥櫃前,禮貌詢問:「您好,我約的兩點半找燕中醫,請問他人在鋪子裡嗎?」

  小哥很和善,領著她去了帘子後的內室:「我師傅還在午休,您在這裡坐會兒,我去叫他。」

  「好的。」

  小哥走後,林淺繞過桌椅走到窗台前,打量著外頭盆栽里的中草藥。不多時,後方傳來聲響,林淺轉頭看去,見一個年近半百的男人,留著鬍子,打著哈欠,剛睡醒的樣子。

  林淺連忙走過去,「不好意思燕醫生,打擾你午睡了。」

  男子頓了一下。

  隨後拉開椅子坐下,隔著一張桌子,林淺坐在對面。她把手遞了過去,掌心朝上,配合醫生摸脈。室內安靜了半晌,男人收回手的同時,仔細觀察她的面容。

  「你看起來有點憔悴。」

  「這兩天睡眠不佳。」林淺收回手,禮貌問:「燕醫生,我的情況怎麼樣了?喝中藥的話,能多活兩年嗎?」

  男人低著頭。

  拿著筆在白色處方單上寫東西,估計是在開藥,因為林淺一個字都沒看懂。

  「你來看中醫之前,應該把京城的西醫都看得差不多了吧?」

  「是的。」

  「他們怎麼說你的?」

  「讓我等死。」

  「確實,你目前的情況只能等。」

  「我有個朋友是腫瘤界的名醫,治癒了不少癌症患者。」林淺辯解著,仿佛是在為自己的生命做爭取:「晚期很難治癒,但是他說我還有救。」

  「那你怎麼不在他那醫治?」

  「想多看幾名醫生,聽聽不同的人的話。」

  「錢多。」

  「嗯,花錢買安心。」林淺道。

  聽著她幽默的話,男人停了手上的動作,抬頭看她。對視數秒鐘,他說:「京城目前沒有人能醫好你,不管是中醫還是西醫,大家都沒這個本事。」

  「一點可能都沒有嗎?」

  「沒有。」

  「我沒有奢望能痊癒,我只想延長壽命多活兩年。」

  「這個還是可以的。」

  聽到這句話,林淺美眸亮了些:「麻煩您幫我開藥吧,多少療程我都願意喝。」

  「藥用在你身上都是浪費了。」

  「那您這寫的?」林淺目光下移,示意他手裡的處方單。

  男人拿起畫滿塗鴉的單子,道:「算數呢,政府前些年說拆遷,中醫館的位置在拆遷行列里,我在算拆遷款下來我能分到多少。」

  林淺:「……」

  「至於你的病,不用吃藥了。老話說小病不用治,大病治不好,你都已經是癌症晚期了,索性躺平擺爛,何必現在吃藥日後又進醫院化療受這些苦呢。」

  「人的身體是很神奇的,說不定你每天玩,心情愉悅,癌細胞忽然就沒了呢。當然,你有錢的話,那些昂貴的稀有藥你也可以去吃。」

  林淺知道答案了。

  她深吸了口氣,拉開椅子起身。與醫生道了聲謝,掃碼準備付診費,醫生說不用了,拆遷款很快批下來,他不差這點錢。還說讓她別老想著這個病,順其自然,把現有的日子好好過下去比什麼都強。

  反正大家都會死。

  早死晚死區別也不大。

  林淺:「……」

  送林淺出了醫館,目送她身影消失在青石巷。男子折回店內,見年近八十的老頭兒午睡剛醒下了樓,對方問她:「有位富太太過來看病,你接待人家了嗎?」

  「爸,我給她號了脈,她已經走了。」

  「抓了什麼藥?」

  「沒抓藥。」

  「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她都癌症晚期了還抓什麼藥啊?我真服你了爸,坑錢的老毛病一直不改。咱們都已經是拆遷戶,政府批錢下來之後你花都花不完,怎麼還一天天的想著多占點便宜?要不是您得了我爺的真傳,有點真本事,就憑您這君子愛財取之無道的性子,藥館早倒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