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害怕不能長久陪著他

  一牆之隔外。

  南正榮推開包廂的門,坐在椅子上的莊慧月下意識起了身,皺著眉朝他走去,一副關切的樣子:「老公,老爺子身體怎麼樣了?沒氣著吧?小淺還好嗎?」

  妻子出身名門。

  溫柔端莊。

  結婚這二十幾年來,她主內,將所有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在他面前,她向來都是善解人意、大方得體的。南正榮並不想懷疑她,可是由不得他不想:「慧月,我記得宴會的名單是你最後去確認的,你是不是沒與任何人商量,私自給林家送了邀請函?」

  「正榮你不信任我嗎?」

  「我不是在質問你。」

  「可是你讓我感覺到了你的不信任!」莊慧月眼圈紅了,委屈道:「賓客名單南家的人能接觸,半壁江山的工作人員也能接觸。我與林家從未有過聯繫,更沒有見過林有為。」

  「論說欺瞞,我們夫妻二十幾載,今晚慕總理帶著小淺的身世資料過來這件事,你沒有提前告訴我。所有人都以為小淺是要做你的親女兒,以咱們倆女兒的身份回南家,包括我也這麼認為,因為之前在南家就是這樣商議的。」

  「結果你們臨時改了主意,小淺知道,小淺的丈夫也知道,老爺子知道,你知道,唯獨你的枕邊人我不知道。25年前老爺子把出生不足一個月的小淺帶回南家,寄養在咱們倆名下,以南家大小姐的身份生活。」

  「我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將她當成親女兒,疼了她四年。保姆沒跟我打招呼就帶她去看煙花,她走丟後我也夜不能寐,這些年我也幫著一起在找她,難道我的付出你都看不見嗎?」

  「慧月我不是這個意思,對不起,我不該沒有任何實質性證據就來質問你。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好,你在這休息一會兒整理情緒,我先去宴會廳招呼賓客。」

  南正榮離開時跟妻子又道了幾聲歉。

  莊慧月擦著淚痕沒理他。

  包廂門重新關上,屋內沒了男人的身影,莊慧月含淚的眼眸頓時冷了下來。她隨意擦乾眼角的淚,走向窗邊,迎面吹著寒冷的北風,望著夜色出神。

  老爺子有多疼愛林淺,當年南家上下所有人皆是見證。

  那真是捧在手裡怕掉了。

  含在嘴裡怕化了。

  莊慧月有過不滿,但並未計較。南家家大業大,養一個遺孤也沒什麼關係。直至私教老師在家給孩子們授課,那些十幾歲孩子都沒學懂的東西,四歲的林淺聽兩遍就理清楚了。凡是她看過的書,閱讀過的資料,都能清晰載入她的腦子裡。

  天分太高。

  又頗受老爺子寵愛。

  年夜飯上老爺子竟然親口說,等林淺長大了,要讓她接手南正榮在商業圈子裡的事業。南正榮是個孝順的主,父親怎麼吩咐他就怎麼做。她莊慧月不答應,絕對不行。一個與南家無血緣關係的遺孤,憑什麼接管南家的家業?

  尤其她懷了孕,生了孩子之後。

  她勢必要為孩子打算。

  莊慧月撥了一通電話,與那頭的人吩咐:「差人告訴林有為夫婦,想讓兒子林望活著離開京城,就咬死今晚的事,半個字都不准提到我。」

  -

  南老爺子病倒了。

  說是被氣的。

  在休息室那會兒吃完降壓藥情況好轉,林淺離開不久就忽然就暈倒了。南家派車送了老人去醫院,作為最孝順的兒媳婦,莊慧月即刻跟了車一道過去了。

  林淺和傅聿川也立馬離了席。

  回了市區。

  第一時間去醫院看望南老,老人輸著液戴著呼吸機,唇角有囈語溢出。言語間大致都在提當年的事,他說是他決策失誤,才導致前去維和搜救的八人分隊遇難,林淺的父親作為隊長,為保全其他人犧牲了。

  男人犧牲。

  孕妻收到亡夫消息產女後跟著離世。

  這對夫妻的性命間接來說都折損在南老爺子手上,所以他無比愧疚,只想對林淺好一點,再好一點。

  老人又囈語般提到了他的結髮妻子。

  兩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為夫妻,結婚前不認識,沒見過面。婚後升溫,日久生情。妻子是四十五歲那年去世的,乳腺癌。她走時只握著他的手留下一句話,就是讓他好好活著。

  南老爺子平躺在病床上。

  眼角有淚。

  他磕絆地呢喃著,說他當年就不該答應她的要求。多活了二十多年,每一個夜晚都睡不好覺,說他的婚戒都舊得斷掉了,但她那枚還很新。還說她留給他的那些東西都舊了,紙張泛黃,他修都修不好了……

  回梨園別墅的路上,林淺沉默了很久。

  傅聿川偏頭看她:「在想什麼?」

  林淺不語。

  深吸了一口氣,望了眼窗外北風呼嘯的晚秋夜景,才抬頭與身旁的人說:「我只是忽然覺得命運這個東西很玄幻,你之前為了保全我,費盡心思想給我找一個靠山,找到了南老,偏偏我就是與南老走散的那個孫女。」

  「4歲走失,被林氏夫婦買走,在林家吃了十幾年的苦,差點沒活下去。見到自己與林有為的DNA鑑定表,發現跟他沒有血緣關係,計劃著去派出所改姓。結果慕總理把資料調過來,我的烈士父親也姓林,我還是林淺。」

  「感覺冥冥之中世間萬物都有定數, 猶如一個轉圈的八音盒,走了很久很久,軌跡都是一開始就定好的,不會發生變數。」

  說到這。

  林淺傾過身子靠近他,一雙手扒著他的車椅扶手,仰頭望他,打趣道:「傅聿川,我們倆會不會也是被命運安排在一起的?我忽然好像就不怕死,也不害怕聽見幾個月後做骨髓移植手術抗癌失敗的消息。因為我潛意識覺得,下輩子我們依然會遇見。」

  傅聿川劍眉蹙起。

  他不相信命運,他只堅信人定勝天。在林淺身上,他迷信過神明,也是為了祈禱他的妻子能平安健康。所以,他不喜歡聽見「抗癌失敗」等字眼。

  「宴會上喝酒了?」

  「跟阿寒喝了小半杯。」

  「難怪說胡話了。」

  林淺笑了笑。

  她貼向他,緩緩地將腦袋靠在他手臂上,聞著他身上清冽的氣息,喃喃道:「軍區大院的老軍醫告訴我,傅陽也許這輩子都醒不過來了。今晚南爺爺也住了院。所以我有一點點害怕,怕自己不能陪你走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