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瞧你把孩子嚇成啥樣兒了?

  將洛陽高大的城垣甩在身後,車輪沉默地在道路上滾動。記住本站域名

  官路上還算平穩,來往的馬車絡繹不絕,驛站也規整地立在一旁。但隨著愈遠離洛陽,大路兩旁便愈冷清,景象也逐漸荒廢衰敗。

  冬日仍隨處可見農夫在廣袤的田地上埋頭苦幹,腳下的冬小麥綠油油一片、長勢良好,與農夫面上愁苦神色形成強烈的反差。

  「停車。」車裡的老董突然開口。

  車夫似乎對這命令有些不理解,遲疑了一下:如今他們正行在如參差不齊巨大棋盤的田野中,官道的痕跡已幾乎看不到,方圓數十里很是荒涼。

  下了車的老董,面色則極為陰沉,走向前方的鄉亭。

  鄉亭很是破敗,低矮的茅草屋如鴿籠般錯在其間,看不見什麼人影也聽不到動靜。很多茅草屋前更枯草亂糟糟一大片,顯然很久沒人住了。

  眾人慢慢走進,看到這些破敗無人居住的低矮民居,不由驚訝地面面相覷。

  鍾繇、小黃門和侍衛他們生活在城裡,見得最多就是洛陽的繁華。兩者一比較,簡直就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老董深深皺眉,站在鄉亭口久久不語,鍾繇神情怔忪,垂頭沉思。

  「老夫的百姓呢?」壓抑不住的老董,問出這個他早已知曉答案的問題。

  沒人敢開口。

  小黃門足了一下勇氣,可感受到老董要殺人的低氣壓, 識趣地將張開一半的嘴,又閉了回去。

  「如被何顒一般的人強取豪奪了土地, 百姓就沒了生計, 沒了生計留在這裡只能等著凍死餓死。」沉默了一會兒的鐘繇, 將話直接挑明。

  「哦?……」老董裝作不懂的樣子,又道:「士大夫食君之祿, 衣食無憂,讀的又是聖賢書,不是該上安國家、下撫黎民, 又怎會強取豪奪百姓的土地?」

  「士大夫也非聖人。」鍾繇的神色很複雜,又羞愧也有憤慨:「欲上安國家、下撫黎民便要有權勢,才能在朝堂上有話語權。」

  「同時,士大夫也有親族門客, 故交下吏。」

  「這些人可沒有什麼宏圖抱負,更多的屈從享樂與作惡。偏偏他們又能供給士大夫利益,遂得士大夫的撐腰庇護,強取豪奪百姓土地自是……」

  說到這裡, 鍾繇咬了一下牙, 鐵青著臉道:「自然而然,順理成章。」

  「好一個自然而然, 順理成章!」老董勃然大怒, 一把抽出腰間佩劍。鍾繇面無懼色, 凜然看向對方。

  但老董並未遷怒鍾繇,只是怒極狂笑。

  狠狠甩了兩下寶劍, 深深插入土中, 頗有拔劍四顧心茫然的痛苦:「如此說來,百姓還不如躲入深山老林, 開墾一片荒地。」

  「哪怕有豺狼猛虎,也好過被如此盤剝欺辱,苟且偷生!」

  「太尉……」鍾繇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只能道:「苛政猛於虎, 昏暗世道則更甚矣!」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喧亂聲。

  周圍侍衛聞聽, 當即持盾按戈, 重重將老董護衛起來。正想殺人的老董, 猛然撥開前方的侍衛, 怒喝道:「讓開!」

  越眾而出,才看到前方的騷動並非沖自己:一群蒼頭僮客裝扮的人,正在追趕一小撮老弱婦孺,他們當中不多的青壯奮起反抗,卻根本不是人多勢眾的僮客的對手,瞬間被打倒在地。

  「攔下那伙人!」老董目眥欲裂,率先提起劍向前方趕去。

  對方一見老董的侍衛全副武裝、陣列嚴整,當即不戰而退,紛紛將手中兵刃丟落在地,推出一個看似管家模樣的中年人。

  「足下……」管家腿肚子也發顫, 卻只能強撐著一施禮:「不知足下有何貴幹?」

  老董沒搭理他,看向那撮驚恐的老弱婦孺,溫聲道:「爾等不用怕, 老夫只是來此看看究竟……」

  話音未落, 適才一個被母親拉著逃命,顧不上害怕哭泣的稚童,看到老董凶神惡煞的臉, 當即嚇得渾身顫抖、哇哇大哭。

  一人哭,其他稚童也才反應過來,瞬間哭作一團。他們身旁的父母老人,則趕緊死命捂著孩子的嘴:「尊駕饒命,尊駕饒命啊……」

  事實上他們也怕,也想哭:周遭侍衛殺氣騰騰、頂盔摜甲,比那些僮客惡僕兇悍多了。尤其老董猛惡凶戾的氣勢,直如地下的惡鬼爬了出來。

  其中一名農婦雙腿一顫,接著兩眼一翻,直挺挺被嚇昏過去……

  本來胸中就憋著一團怒氣,這會兒老董更覺一股無明業火,騰騰地往太陽穴上突,反手……一巴掌抽在管家臉上:「瞧你把孩子嚇成啥樣兒了!」

  管家先是半截身子飛起來, 緊接著帶動整個身子轉動兩圈兒,狠狠跌在地上。

  幸運的是, 土地一般比較鬆軟。

  不幸的是,如今是嚴冬,土都被凍硬了。

  兩顆門牙被抽飛後, 管家又被摔得鼻青臉腫。疼痛不已地強撐起身子,整個人還是懵的:自己怎麼著他了,上來一個大逼兜就過來了?

  「爾母婢也,汝敢……啊!」

  老董哪兒會慣著他,又是一記大腳丫子上臉,如坦克般的噸位猛衝上前,一腳接一腳朝著這傢伙猛踹,絲毫不吝嗇力氣。

  「鄙夫焉敢…..啊!」

  「鼠子猖狂,汝可知……啊啊!」

  「狗賊,你死定……啊啊啊!」

  管家剛開始還挺硬氣,掙紮起身都要臭罵老董一句。

  可每次換來的,是四十六碼大腳底子的殘酷鎮壓,還專揀腰眼、臉、腹部等不受力又不容易致死的部位。

  其中兩名僮客想上前營救,隨著刀光一閃,頃刻間已人頭落地。

  侍衛甩了甩染血的環首刀,猶如作了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冷冷看向其餘僮客:敢攪擾太尉的雅興,這就是下場!

  「足下,足下饒命啊,小人知道錯了……」

  「尊駕住手,鄙人再也不敢了……」

  「嗚嗚……」

  最後一句,不是管家想不出其他的求饒語,而是已滿嘴吐血、說話含混,聽不清到底在說什麼。

  一旁的百姓愣愣看著如此殘暴的手段,尤其腳下兩顆血淋淋的人頭,幾個膽小的也跟著暈過去。剩下勉強還站著的,也兩股戰戰、牙齒咯咯直顫。

  活動了一番身子的老董,終於心滿意足地停了手。

  擦擦汗回頭向剛才那稚童,和藹一笑:「不哭了哈,老夫已替你教訓了他,都怪他長得醜還跑出來嚇人……」

  本來已忘了哭的稚童,一看老董又對自己笑,兩眼一翻便跟著他的母親,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老董又怒了,衝著動手的侍衛怒道:「瞧你把孩子嚇成啥樣兒了!……當著孩子的面兒就殺人,知不知道這會給他造成多大的心理陰影?」

  「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把屍體拖走!」

  「喏!……」躺著中槍的侍衛,看到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管家,動作相當麻利。

  做完這些,老董才拍了拍手,和藹地看向那些百姓:「好了,現在你們知道,老夫是好人了吧?」

  「尊駕……」一名活了大半輩子的老者,看了看地上的管家,還有被拖走的兩具屍體,突然對『好人』這個定義有些動搖。

  但嘴裡說的,卻是:「尊駕是好人,大大的好人!」

  「那他們怎麼都暈倒了?」

  「得遇尊駕這樣好人,喜不自勝,高興得都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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