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愣了,「什麼條件?」
「文物。」陳昭道,「羅浮宮倉庫里的中國文物。」
艾伯特撓撓頭,猶豫了半天,「倉庫里······都是羅浮宮的文物。」
陳昭也沉默兩秒,開始背誦一篇文章。
這篇文章,是他那個世界非常出名的一封信,由法國大文豪雨果書寫,後來還上了教科書。
「在世界的某個角落,有一個世界奇蹟。這個奇蹟叫圓明園。藝術有兩個來源,一是理想,理想產生歐洲藝術;一是幻想,幻想產生東方藝術。圓明園在幻想藝術中的地位就如同巴特農神廟在理想藝術中的地位。一個幾乎是超人的民族的想像力所能產生的成就盡在於此······」
艾伯特聽著,臉色開始變化。
這·······圓明園·······
「大家沒有看見過它,但大家夢見過它。這是某種令人驚駭而不知名的傑作,在不可名狀的晨曦中依稀可見,宛如在歐洲文明的地平線上瞥見的亞洲文明的剪影······這個奇蹟已經消失了!」陳昭提高了聲音。
艾伯特臉色變得慘白,他不知道為啥,感覺渾身不自在。
這個奇蹟已經消失了·······
「法蘭西吞下了這次勝利的一半贓物,今天,帝國居然還天真地以為自己就是真正的物主,把圓明園富麗堂皇的破爛拿來展出。我希望有朝一日········」陳昭還沒說完,終於被打斷了。
「好吧!好吧!陳先生!你贏了!」艾伯特說,「我的權限有限,那些在大廳里展出的不能給你,但是倉庫里的你可以拿走一部分。我會幫你擦屁股。」
「你不是在幫我擦屁股,是在幫你的祖宗擦屁股。」陳昭嘿嘿笑,他就知道這篇文章能起到這樣的效果,除非艾伯特徹底的不要臉。
開玩笑!雨果這種大文豪諷刺人,威力絕對夠頂!
「我是這麼打算的,我指出你監獄裡的一個漏洞,就在倉庫里挑十件文物帶走。大家公平交易。」陳昭打開天窗說亮話。
「十件!」艾伯特吃了一驚,「這太多了!五件!最多五件!」
「五件太少,我退一步,八件!」陳昭開始討價還價。
「不行!五件!」
「八件不行我就再退回十件!」陳昭冷下臉來,「你搞明白,這是還錢,不是給錢。」
「我也退一步,六件!」艾伯特急眼了,「十件真的太多了!要是被查出來我要坐牢的!」
「七件!」陳昭道,「這是我最後的讓步了!」
「好吧!好吧!哎呀他媽的!」艾伯特不停嘆氣,有種被宰了一刀的感覺,「說好了,只能挑倉庫里的,一個漏洞七件古董。」
「成交!」陳昭趕緊道,生怕他反悔。
其實陳昭原本的預期,一個漏洞能換兩件文物就很不錯了。
但是他故意上來就說十件,然後和艾伯特慢慢砍價。最後超額完成任務,拉高到了一個漏洞換七件文物。
這都是在菜市場討價還價得出來的經驗!
艾伯特想和自己比討價還價,還是太年輕!
掛了艾伯特的電話,陳昭就立刻去了大使館。
把這件事兒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要求派一些文物專家來,幫自己把文物回收到國內,再捐給博物館。
大使很震驚,聽完以後,問了陳昭一個問題:
「那個監獄,你看出來多少漏洞?」
陳昭看著天花板想了兩秒鐘,「正好一百個。」
「也就是說,七百件文物!」大使倒吸涼氣,「好啊!太好了!陳先生,您做了一件大好事!我代表我個人表示衷心的感謝!」
國內的文物專家速度很快,第二天早上就坐飛機飛來了。
一共來了三個專家,還是一家人,老夫妻倆帶著一個孩子。
丈夫是北大考古系的教授,叫梁古。已經花白頭髮,還有點禿頂,一看就是老教授。
妻子是故宮裡負責修復文物的,已經幹了二十多年,修復過近千件文物。
孩子是個十七歲的小女孩,已經被復旦考古研究院破格錄取。
梁古一見到陳昭,就激動地抓著他的手,大力猛握!
老頭子勁兒很大,陳昭疼的齜牙咧嘴。
「功德無量!功德無量啊陳先生!」梁古激動的頭髮都在抖,「我聽說,能要回來七百件文物?」
「差不多,等去倉庫挑的時候,我帶著您。」陳昭道,「雖然我有點考古知識,但都是學的皮毛。到時候您就在倉庫里挑一挑,挑最有價值的咱們帶回去。」
「好!好好!」梁古激動地哆嗦,「我研究考古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好的機會!」
和梁古一家子交流好了,陳昭坐車直奔監獄。
艾伯特和今永撫子已經在頂層餐廳等待了,都坐在黃金樹下的桌邊。陳昭一進門,兩個人都站起來。
艾伯特態度恭敬,因為他確實想把這個監獄建好。需要求著陳昭幫忙。
今永撫子態度尊敬,主要是她也想知道,自己費盡心機設計出來的監牢,到底能有多少漏洞?
陳昭坐下,直接攤開一張巨大的監獄平面圖,掏出筆,開始寫寫畫畫。
「總共有一百條逃亡路線或逃亡手段,我一條條地給你們說。但我估計你們一遍記不住,所以最好有個錄音或者視頻拍攝。」陳昭道。
艾伯特和今永撫子手忙腳亂,都掏出手機來錄音。
「第一個漏洞,三樓C區的通風管道,這個管道的材料不合適,冬天沒問題,夏天微微膨脹,就可以讓很瘦的囚犯鑽進去。身上抹點油,就可以像泥鰍一樣移動······」
「第二個漏洞,最外圍的兩個機槍塔,貼近圍牆的地方有視野盲區。雖然很小,但是足夠一個人通過······」
「第三個漏洞,監獄東牆的下水道,可以鑽進人去·······」
「那個下水道足夠長。」今永撫子忽然插話,「人沒法活著游出去。」
陳昭意味深長地看了今永撫子一眼,忽然一聲冷笑。
「沒錯,這條下水道是足夠長,如果犯人沒有氧氣瓶,根本游不出去就憋死了。但是,就因為這樣就可以了嗎?」陳昭反問。
今永撫子沒說話,用一種「不然呢?」的表情看著陳昭。
「第一,犯人們並不知道這個下水道有多長。他們可能會在監獄裡苦練憋氣,然後孤注一擲從這裡出逃。最後死在裡面。外面的媒體嗅覺比狗還靈敏,第二天早上,滿巴黎城的報紙都會報導,有囚犯活活悶死在下水道里,你覺得這種情況很好嗎?」陳昭看著今永撫子。
「不好,太不好了,那些媒體非常煩人。」艾伯特狂點頭,「這個地方得改進。」
「第二,犯人們選擇死在下水道里,和獄方躲貓貓。這種事情在監獄史上不是沒發生過。我老家有一個監獄,二十年前出過這樣一件事。」陳昭話鋒一轉,「有一個犯人,在牆上留下了一句話,「我可以被殺死,但不能被剝奪自由」,然後消失了。警方找了很長時間都沒找到他。一年後監獄下水道清污,在污泥里發現了他的骸骨。」
今永撫子臉色發白,她意識到還是自己考慮不夠周全。確實,關在監牢里的人,思維方式和自由人是不同的。
陳昭繼續往下說,時不時拿著筆在紙上寫寫畫畫,梳理一個個漏洞。
十個。
五十個。
八十個!
一百個!
「好了,一共就這一百個。」陳昭扔了筆,拿起水咕嘟咕嘟狂喝起來。講了一個多小時,舌頭都幹了。
艾伯特目瞪口呆!
今永撫子目光呆滯!
兩個人都震了!
這麼一座監獄,居然有這麼多的漏洞和出逃方法!
陳昭之前說,這監獄的漏洞就像漁網一樣多,還真不是誇張,是陳述事實啊!
今永撫子站起來給陳昭鞠躬,「陳先生,我很愧疚,為之前的無禮向您道歉。」
艾伯特站起來嘆了一口氣,「好吧,我現在帶你去羅浮宮倉庫。」
······
陳昭以為羅浮宮倉庫就在羅浮宮底下,但是沒想到,竟然在遠離市區的一個地方。有重重崗哨,還有荷彈實槍的衛兵!
到了目的地,陳昭沒有立刻進去,而是把位置發給了梁古。
等了半個小時,一輛計程車由遠而近,被衛兵攔截。梁古一家子從車上下來。
梁古的臉色紅撲撲的,顯然是很激動。終於能到傳說中的羅浮宮倉庫一探究竟了。傳說這裡藏匿著大量的海外文物,總量足夠填滿好幾個羅浮宮!
「我請來的專家。」陳昭道,「我們今天先來挑東西,過兩天再來分批把東西運走。」
艾伯特聳聳肩,吐吐舌頭,「隨你怎樣都行,你還真是有備而來啊!」
通過了好幾道安檢門,又開啟了好幾道金庫彈子門。
所有人都穿上防護服,戴上面罩,把自己包裹地像個養蜂人,這是為了防止人呼出的氣體或者汗液污染文物。
梁古發著抖第一個進去,陳昭第二個。
倉庫的宏偉壯觀完全超乎陳昭的想像,簡直像是一個地下的體育場!
無數的架子柜子保險箱,多的像是沒有盡頭,有的是常溫保存,有的則用冷櫃封存,還有的直接泡在液氮里!
各種傳感器發著亮光,傳感器的形狀都很像易拉罐。有的傳感器檢測溫度,有的檢測濕度,還有電磁輻射、氣壓等等。一旦環境劇烈波動,某個數值出現問題,立刻就會警報。
畢竟這些古董都是非常脆弱的,稍有不慎就要灰飛煙滅。
梁古找到了中國文物區,開始看。
足足上百個架子和保險柜,頗為壯觀。
看了一會兒,他的防護服里傳來了啜泣聲。
陳昭過去抱著他,他知道這個老頭子為什麼哭。
「先把工作做完吧。」陳昭說。
梁古點點頭,伸胳膊想擦眼淚,卻發現有防護服面罩,沒法擦。只好任由淚水掛在臉上。
梁古開始念文物的編號,他的女兒拿著小本子記錄。
蒼老顫抖的聲音,從梁古的防護服里飄出來:
「C-1860-01488」
「C·1860·21760」
「C·1861·32111」
「C·1900·65188」
一個個編號,一件件文物。
梁古的女兒飛快地記,一頁又一頁。
陳昭在旁邊跟著,默默地等待。同時也在數數量。
很快,數量就超過了七百個。
「只能帶走七百個。」陳昭出聲提醒。
「我知道,我先把很有價值的都記下來,然後再做減法。」梁古說。
陳昭點頭,不再吭聲。
看完所有的架子,居然花了接近十個小時。
沒有人中途吃飯,儘管都餓的前胸貼後背。
有個倉庫的工作人員不耐煩了,走過來說話:
「怎麼這麼長時間啊?不能快一點嗎?」
陳昭不知道哪來的火氣,突然暴怒,大吼:
「閉嘴!老老實實等著!信不信我一句話讓你被解僱!」
周圍的聲波報警器集體響了起來,一片喧譁,又歸於沉寂。
工作人員嚇了一跳,氣呼呼地瞪了陳昭一眼,敢怒不敢言,畢竟這個人竟然能來拿走文物,能量肯定相當驚人,自己完全惹不起。搞不好他真能讓自己被解僱。
沒轍,工作人員又掉頭走了,繼續等著。
梁古體力撐不住了,出去吃了一頓飯,又回來繼續挑選。
第一輪,選出來三千多件文物,都是梁古認為極其有價值的。他女兒做記錄用了兩個本子。
然後,開始第二輪篩選。
把那些稍微不重要的,價值低一些的,減掉。
第二輪遠遠比第一輪痛苦,梁古又開始啜泣,陳昭拍打了好半天他的後背,才安撫下來。
凌晨一點鐘,終於確定名單。
陳昭攙扶著梁古走出倉庫,坐上專車回酒店。
梁古搖下車窗,吹著夜風,看著天上的星星。
「今晚的星星很多。」梁古說。
陳昭點點頭,「是啊。」
梁古老淚縱橫,眼淚被迎面的風吹飛,噼里啪啦打在車後窗上。車裡一陣沉默,專車在公路上呼嘯而過。
陳昭不知道為什麼,追回了很多文物,按理說是件好事。但是自己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倉庫里的架子實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