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再次回到趙家堡，意外的發現趙家之人並未遭到滅門清算，反倒更為熱烈紅火起來。
稍微打聽，才明白，如今武林，誰敢得罪劍魔十三少爺的親屬。
十三少爺的由來，正因為他是趙家排名第十三的養子。
嗜血女魔頭的事情，已經少有人提及。
不過趙家收養童男童女的家訓依舊在進行，臨近十五年之期，一批陽光活力的少年男女被圈養得健康而有朝氣。
兩人對此一言不發，只是默默的住回了那座幾乎被遺棄的小山谷。
他們像十多年前一樣，時常在幽潭邊上談論詩文，悠閒度日。
被少女譽為詩劍雙絕的十三少爺，腦中的靈感十多年都未曾有枯竭之兆。
在少女有心傳播下，十三少爺的詩集早已傳遍天下。
此事本來是在文人圈子內流傳的，無意中被武林中人聽聞，這才知道，那位令天下人膽寒的劍魔，竟還是詩仙在世。
這個發現，令知道內情的所有人，都不知該作何評價。
不過大家似乎都明白了一點，就是劍魔此人，雖說亦正亦邪，但從不濫殺無辜。
只要不自己作死去招惹他，對方根本不會理睬。
衰弱期將至，少女早有預感，某日趁許凌不在竟不辭而別。
她在十五年前就有了決斷，能與心愛之人共同度過十五載，死而無憾。
少女不願許凌再看到她發瘋變成怪物的模樣，也不願以後見到他雞皮鶴髮的蒼老模樣。
可她太小看如今的許凌了，十五年過去，許凌的修為已經到了一種他自己都難以描述的境界。
他隱隱感覺到，如果不是這片天地存在某種法則限制，自己也許能達到傳說中仙人的程度。
所以得知少女離開，他很快便跟隨對方氣息追了過去。
少女的速度很快，但許凌如今的輕功造詣不遜於飛鳥，可以在空中長時間長距離滑翔。
不了解情況之人，可能會誤認為他能在空中飛翔。
「你不該追來，讓我自生自滅不好嗎？」
看著從天而降的許凌，少女無奈的說道。
她已經選好了一個自裁之地，結束自己罪惡荒唐，末尾又幸運無比的人生。
「在我眼中，億萬生靈也不及你一絲毫髮，從今以後，你不必獨自承擔心中的罪惡與煎熬。惡人，由我這劍魔來做即可。」
許凌不由分說，將少女帶回趙家堡後的小山谷。
從此不再離開少女半步，令其完全沒有機會自行了斷。
待到少女衰弱期到來那日，他找到已經年邁的趙家家主，令其將養子養女們送入山谷。
趙家之人見劍魔十三少爺現身，激動萬分，以最高效率將少年男女們趕入山谷。
許凌將二十多名少年人盡數打暈，扔在了小屋前，然後轉頭離去。
不是他不忍看少女吸食精血的場景，而是他明白少女很介意自己在他面前露出醜態。
翌日，趙家之人一早將乾癟的屍體清理掉。
許凌也在幽潭邊看著默默發呆的少女，衰弱期已經安然度過，可她的內心卻越發空洞無助。
「你說，上蒼對我到底是好的，還是惡的？」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無需揣測天意，因為根本沒有意義，過好眼前的每一刻，這才是屬於你我真正的存在意義。」
少女沉默，蹉跎數百年，從未有人跟她說過這樣的道理。
也許，之前那麼強烈的求生意志，正是為了與眼前之人相遇。
可相遇之後，自己又患得患失，接連有輕生之意。
情之一事，果真磨人。
既然如此，那便當是順應天意，從今開始，認真過好每一個天，每一個時辰，每一刻，每一個瞬息。
時光匆匆，轉眼百年。
許凌終究成為了他年少時玩笑話里的糟老頭，哪怕他功參化境，也依舊抵不過歲月的侵蝕。
少女卻紅顏依舊，不管上蒼對她是好是惡，但卻使她免去了生老病死的折磨。
「你真的會死嗎？」
少女一點不介意許凌一身的老人陳腐之氣，靠在他懷中平靜的問道。
「每個人都會死，我們眼前的天穹，也將會有消亡之日。」
許凌有些黯然，卻依舊灑脫。
「可你我的生命相比之蒼穹，太過渺小，太過短暫了。」
「我是如此，但也許你能見證蒼穹的生滅，想來也是件極為浪漫之事，你一定要幫我好好看看天地毀滅時的壯麗恢宏。」
少女聞言不語，如果沒有愛人相伴，餘下的生命，形同嚼蠟。
許凌知道少女心意，他心中其實也有遺憾。
活了將近一百五十歲，還能有如今的身體狀態已屬神異。
且一身真氣早已液化，如若實質，似乎，就差了某個契機，便能突破到一個全新的境界。
可偏偏就是這最後一步，困擾了他數十年。
他明白，這個世界的功法上限太低，就算經自己改良，也依舊難改本質。
而且，也似乎差了某種特殊的媒介，沒有往上突破的基石。
又十年，鎮壓了武林一百多年的劍魔，終於熬到了油盡燈枯之時。
許凌從不知道，一身虛弱躺在床上的感覺會是如此無助，仿佛，意識都在漸漸沉淪。
也許在下一秒，他就將陷入無盡的昏暗之中。
少女安靜的在一旁侍候，絲毫不介意他的排泄污物。
「你看，活得太久也不見得是件好事，有些遭罪。」
許凌還有心情跟她開玩笑，用孱弱的聲音說道。
身體太過強大，想好好死都不容易，今日，他打算用僅剩的一絲真氣，自斷經脈。
要強了一生，他也要為自己留下些體面。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活得更長久，更強大，去見證天地生滅，探尋宇宙奧妙。」
少女很喜歡聽許凌談天論地，喜歡他那些天馬行空的想像，以及對星空無盡的嚮往。
許凌布滿皺紋的老臉擠出一絲笑意，他也是這般希望的。
奈何天不遂人願，最後一步，終究難以突破。
少女燦爛一笑，美得驚心動魄，許凌看了一百多年，依舊還會為此著迷。
「你若是死了，我也定會活不成的。所以，我不想你死，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你才不可能拒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