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天威煌煌

  但只見遠處一線天,洪水夾雜著大片的碎冰傾瀉而下,十分壯觀,讓停在河面上的順軍都忘了逃走,只是呆看著洪峰湧來。

  「嚓,嚓!」

  隨之,河面開始碎裂塌陷。

  猝不及防的順軍腳下一軟,成群結隊的陷了下去。

  「啊!」

  慘叫聲震天,大水往河套低洼處涌的速度更快,河面上,順軍的精騎嚇的魂飛魄散拼命,打馬逃竄。

  「駕,駕!」

  可河面濕滑跑不快。

  人力怎能敵的過自然之力,轉瞬間大量順軍兵馬,便被洶湧的山洪卷了進去,人和戰馬在白茫茫一片汪洋中上下起伏著。

  炸營了,不,崩潰了。

  這一幕將水寨里大順君臣都驚呆了,嚇傻了,人在天威面前如此渺小,如此無力。

  這是天威,也是天罰!

  還好懷慶水寨的地勢是兩山夾一河,地勢比較高,不然這一波連大順群臣都得一鍋端了!

  「轟隆隆!」

  黃河滾滾,浪濤陣陣,前浪才剛剛平息,後浪又推了上來,將更多的碎冰席捲了進去。

  第一波洪峰並未給順軍造成大量傷亡,可緊接著第二波,第三波來了,黃河這條咆哮的巨龍,爆發了可怕的春汛!

  「跑,跑呀!」

  「啊啊啊!」

  還停在河面上的大批順軍,一瞬間土崩瓦解,嚎叫著,驚恐萬狀想要逃離這可怕的洪峰。

  可……一切都是徒勞的。

  「轟!」

  巨浪滔天,黃河水重重的拍打著堤壩,向著下游席捲,將密密麻麻的順軍騎兵,步卒,輜重,炮車卷了進去。

  不久,河水淹沒堤壩,漫過河堤,漸漸將黃河兩岸變成一片汪洋,河水呼啦涌到胸牆上,濺起不高不低的水花。

  「嘩,嘩!」

  一眨眼,半個時辰,一片汪洋。

  「啊!」

  驚呼怒叫聲中,李自成衝到了河邊,看著泛濫的黃河水將他的中軍馬隊淹沒了,呆滯了,石化了。

  「嘩啦!」

  黃河水淹沒了塹壕,被明軍遺棄的胸牆攔住,捲起漫天的水花,濺了李自成一頭一臉。

  冷,冰冷刺骨!

  冰涼刺骨的泥水讓李自成驚醒了,環顧左右,他才猛然驚醒,十數年此處應是一片沼澤,水鳥魚蝦繁衍之地。

  黃河乾枯的太久了,幹了整整十幾年,可去年下了一整年的雨,又下了一個冬天的雪……

  所有人早已忘記了這條曾經的巨龍,泛濫起來是什麼樣子。

  「完了,全完了。」

  遠處,二十里外。

  午後氣溫陡然升高,將黃河兩岸變成了一個大蒸籠,濕熱讓明軍士卒苦不堪言。

  夜裡穿著厚實的棉甲都冷的發抖,午後卻又熱的象蒸籠,這種天氣打仗真是遭罪。

  「停!」

  撤退中的鳳威軍,懷慶百姓,工匠們紛紛停了下來,成群結隊的登上高坡,目瞪口呆的看著黃河春汛大爆發,都驚呆了。

  「咦?」

  周世顯舉起千里鏡看了看,摸了摸頭,這麼快?

  死寂,雅趣無聲。

  很快撤退的隊伍中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

  「哈哈!」

  李遷,顏繼祖等人喜形於色。

  「哈哈哈!」

  狂笑中,懷慶軍民一個個欣喜若狂,這誰能想的到呀,大傢伙前腳才撤出水寨,後腳洪水進來了。

  「哎喲喲。」

  一個個老工匠,一個個婦人臉色都變了,在官道上紛紛跪下,膜拜著發怒的河神。

  「天罰,這是天罰呀。」

  一雙雙眼睛看著高坡上,軍服筆挺的周世顯,那眼中滿是敬畏,這是大人施展神仙手段招來的天罰麼?

  「嗨!」

  周世顯掏出水袋喝了一口,他研究黃河水文,可是整整研究了一個冬天,這不是什麼天罰,這是科學。

  「無知者無畏,如此而已。」

  李自成也不是中原土著,他只是個痞子,無賴,他對黃河水文的了解還不如一個老漁民。

  打仗能不研究水文麼?

  三天後,洪峰褪去。

  黃河兩岸恢復了平靜,一片泥濘,變成了一個爛泥潭。

  懷慶軍民成群結隊的站在山上,舉目遠望,竊竊私語聲中,竟一時忘了歡呼,此時心中只有敬畏。

  這些年來河神打了個盹,如今終於睡醒了,河神發起怒來人力如何抵擋,太恐怖了。

  不少百姓跪下來虔誠的對天祈禱,拜河神,拜山神,拜土地爺爺,還有大批跪下來,朝著周世顯所在的方向磕頭。

  議論紛紛,嘈雜聲四起。

  「大人莫不是有通天徹地之能,請來了河神助戰?」

  「大人必是神仙中人,平日裡結交的都是神仙,請來河神有什麼稀奇。」

  「大人那是武曲星君下凡!」

  「大人這是識破了天機,若非如此,為何叫咱們都撤走了?」

  且不說懷慶百姓議論紛紛,就連一群年輕的鳳威軍官,都圍在篝火前,敬畏的看著自家大人。

  「嗨!」

  周世顯可不想在鳳威軍中,搞神神叨叨的這一套。

  他笑了笑,指了指天上,恰巧一隊夜飛的大雁在遠處飛過,徑直往北去,遠處一片汪洋中尚有幾隻水鳥,棲身孤島一般的沙洲,正在梳理打濕的羽毛。

  「哦!」

  年輕的參謀軍官石亨,看著那行南飛的大雁,摸了摸腦袋,恍然道:「大雁夜飛,乳燕投林,必是天氣轉暖之兆!」

  「對咯!」

  周世顯贊道:「這軍事之道呢,便是細微觀察之道,如今卻被石亨一語道破了。」

  「不錯,真不錯。」

  打仗就好好打仗,別裝神弄鬼的。

  周世顯很反感這一套。

  他急呀,同時代的西方經歷了文藝復興,將思想從宗教的桎梏中解放了,從此西方人將中國人遠遠拋在了身後。

  這便是中國之殤。

  單純從軍事上挽救不了大明,開啟民智,打破儒教的束縛才是濟世良藥,這條路還很漫長。

  靠著跳大神,祭薩滿,走不遠的。

  翌日,清晨。

  山上,懷慶軍民對著二十里外,深陷泥潭的順軍指指點點。

  這還打什麼仗啊?

  一片汪洋,到處都是爛泥,鳳威軍也不敢踩進去,只能安心的等著水位下降。

  二十里外,懷慶水寨。

  李自成已經是呆滯狀態,更可怕的是他那夜澆了一身涼水,病倒了,還開始發燒。

  宋獻策,李錦百般無奈,只好帶著人從這個巨大的泥潭裡撈人,撈物資,撈……屍體。

  太慘了,損失最大的是中軍馬隊三堵牆。

  三堵牆本來是緊緊護衛著李自成的御營,可這洪峰一來,被洪水捲走的也最多。

  河水冷的刺骨,岸上卻又熱的穿不住衣服,這又冷又熱的,真真是水深火熱一般煎熬。

  從水中掙扎著逃生的人,可也好不到哪裡去。

  但凡在冰冷的河水中泡過了,活下來也去了半條命,必然會大病一場。

  好些順軍士卒已經全身發燙,說胡話的有之,翻白眼的也有,軍中神棍正在開壇設法,做法上躥下跳的請神。

  「撤,撤兵。」

  宋獻策打了個寒噤,他覺得全身發燙,也快病倒了。

  一片爛泥中,順軍百萬之眾一步步的跋涉著,從哪來的,回哪裡去,向著洛陽城艱難的退卻。

  唯一的好消息是,明軍也沒來追。

  周世顯也不著急了,黃河春汛泛濫,淮河也好不到哪裡去,逃,又能逃到哪裡去?

  「撲稜稜!」

  幾隻信鴿沖天飛起,飛往鄭州府。

  鄭州府,督師大營。

  鄭州府,連同更下游的開封府,如今也是一片汪洋,幸好孫傳庭,李岩得到了提醒,早已經將軍民安置妥善。

  「唉。」

  孫傳庭嘆了口氣,天威難測呀。

  他此時與李岩,周世顯一樣,心中沒有半點歡喜,說什麼王朝爭霸,說什麼江山易改,在咆哮的母親河面前,都是一場鏡花水月。

  大順朝完了。

  水災之後必有瘟疫!

  「來人。」

  孫傳庭擺了擺手,輕道:「救災。」

  如今順軍已經是一條死魚了,就算龜縮回洛陽,也沒有糧草去供養李自成的百萬大軍。

  不戰而勝,滋味難明。

  可就在此時一個標營親兵從督師府外,急沖沖的撞了進來,手中死死攥著一隻信鴿。

  「報!」

  親兵一臉蒼白,難掩驚怒之色。

  孫傳庭不悅,輕道:「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親兵結巴著道:「啟稟督師,京城急報。」

  孫傳庭接過飛鴿傳書,看了看,高瘦的身形猛的一顫,臉色的血色褪去,很快變得鐵青。

  京城急報,五日前古北口告急,三日前,喜峰口告急……滿清大軍突然入關,長城沿線全面告急。

  朝廷下詔,命天下兵馬進京勤王!

  孫傳庭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深夜,懷慶府。

  「嘈!」

  周世顯看著手中的加急軍報,爆了粗,這滿清大軍來的可真是時候呀,又替李自成解圍了!

  清軍早不來,晚不來,剛好在春暖花開,中原大捷,也是順軍最虛弱的時候來了。

  「這是第幾次了?」

  又一次,又一次,眼看著大明就要將李自成這伙叛軍連根拔起了,滿清又來攪局了。

  可真會挑時候呀!

  周世顯胸中無名火,蹭蹭的往上躥。

  順軍,清軍這一南一北,配合的還真是天衣無縫,每次都配合的如此精妙!

  明軍主力就這樣在一次次拉扯,救火,疲於奔命中的兩線作戰中,漸漸被消耗掉了。

  「大人。」

  李遷覺得有點冷,他縮了縮脖子,大明上下是真的被滿清八旗打怕了,談之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