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裁汰

  請辭的京營勛貴還真不少,京營上下誰不知道,這編制龐大的大明中央軍,其實就是一筆糊塗帳。

  多少年了,從神宗萬曆皇帝三大征之後,京營就爛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往裡頭塞。

  這裡頭不但有少爺兵,還有老爺兵,逗蛐蛐遛鳥的,吃空餉的太多了。

  這個蓋子誰敢揭?

  可小周大人一來,勛貴們一個個是真的怕了,聰明人都知道小周大人的刀砍完了齊黨,又落到京營頭上了。

  小周大人好快的刀呀。

  這把刀連齊黨,御史台都砍了,勛貴哪裡頂得住,勛貴可比齊黨懂事多了,老少爺們兒湊在一起一琢磨,咱還是……請辭吧。

  好歹小周大人是定南伯,咱勛貴自己人,也別找彆扭了。

  經過了勛貴請辭大潮過後,周世顯又叫人清理京營缺額,這一清理不要緊,氣的他七竅生煙。

  京營缺額多達四成!

  「好嘛!」

  什麼是缺額,就是掛個名,吃空餉的,二十萬編制的京營扣掉四成缺額,滿打滿算還剩下十二萬人。

  周世顯氣的眼冒金星,這些叔伯大爺可真不省心吶,和齊黨那幫人是半斤八兩,瘸子也別笑話瞎子了。

  「好,好。」

  周世顯笑了笑,連說了幾個好字,露出了一嘴的森森白牙,他要給京營這幫叔伯大爺,留下一個慘痛的回憶。

  這一天,大清早。

  「咚咚咚。」

  半年沒有操練過的京營,擂鼓聚兵了。

  周世顯和英國公並排站著,他是奉旨典檢,地位尊崇,豐城侯站在左下首,再往下是十多個侯爺,伯爺,還有鳳威軍教導隊。

  教導隊今天沒穿大禮服,都穿著制式的大紅棉甲。

  多數人身上的棉甲洗到褪了色,上頭有刀槍劈砍的痕跡,還帶著淡淡的血腥氣味。

  瞧著不是那麼光鮮,卻透著淡淡殺意。

  當鳳威軍官洗盡了鉛華,便露出了天下強兵的本色,就那麼筆挺的站著,就能讓人心裡發慌!

  「哎。」

  一個個侯爺,伯爺輕輕嘆氣,反觀自己的部下一個個肥頭大耳,歪瓜裂棗的,內心是什麼滋味只有自己才知道。

  「呵呵呵。」

  周世顯笑了笑,向著勛貴們做了個羅圈揖:「各位叔伯大爺都別急,今天先練五軍營,輪著來,輪著來。」

  大明的勛貴們趕忙賠笑:「是,是。」

  這位小爺可是連齊黨都敢殺,誰敢惹?

  瞧著周世顯一嘴的白牙,勛貴們眼皮直跳,瞧著有點嚇人吶。

  這時候能說上話的,也就是豐城侯了,李承祚猶豫道:「十里……是不是太嚴苛了,將士會不會有怨言?」

  周世顯正色道:「侯爺怕是弄錯了,是每天十里。」

  每天一個五公里,先來上一個月再說。

  「啥?」

  一班勛貴人都傻了,每天,每天跑十里?

  這是人幹的事兒?

  每天早晨起來先跑上十里,這不是要了親命,哪還有時間精力尋花問柳,逗弄家中嬌妻美妾。

  一旁鳳威軍官的教導隊,一個個軍官眼中透著不屑,咱鳳威軍每天跑十里,可是家常便飯了。

  就連咱們大人在軍中的時候,也從來沒耽誤過。

  「這……過了吧?」

  勛貴們一陣騷動,齊刷刷看向英國公。

  譁然中,周世顯臉色不變。

  英國公臉色也變了,他也覺得有些為難,這樣的訓練方法未免太聳人聽聞了,簡直聞所未聞。

  京營如今是個什麼情形,他再清楚不過了,就憑他手下這些勛貴,將領別說每天跑十里,就是準時爬起來出操都難。

  耳邊又響起,周世顯幽幽的聲音:「莫非諸位還不如我爹?」

  他冷冷道:「我爹一個文官,五十多歲了,可也是起五更,爬半夜的上朝,內閣諸公,皇上也都是如此。」

  「莫非諸位比皇上還嬌貴麼!」

  一句話說完,眾勛貴將領都安靜下來,不敢吭聲了。

  一時間除了隆隆的鼓聲,大校場上鴉雀無聲。

  死寂里,英國公,豐城侯兩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很快又漲紅了,這是事實,無法反駁的事實!

  這是大實話呀!

  在大明當文官,上朝會也是個辛苦活,起個大早趕個晚集的,千百年來都是如此,這話殺傷力太大了。

  就這一句話,誅心,誅心吶!

  大明京營已經淪落到連文弱書生都不如了,一干文臣還能頂風冒雨爬起來上朝,京營兵馬卻連操練都不成了。

  也難怪大明勛貴被文官打壓,看不起,純粹是自找的!

  好半天,才從英國公嘴裡,憋出了一個字:「練!」

  眾勛貴趕忙將脖子縮了縮,再也不敢吭聲了。

  「那就……練唄。」

  「咚咚咚!」

  說話間,聚兵的戰鼓越來越急,一個個將官,士卒從被窩裡爬起來,披甲,帶刀,苦著臉往大校場跑,死水中有了一絲微瀾。

  三通鼓之後,又過了……半個時辰。

  眼看著都日上三竿了,五軍營上下大約四萬人馬才聚了起來,分成了十二個團營大陣,這集結的速度簡直讓人髮指!

  周世顯看了看懷表,笑了笑:「好,整的挺好。」

  他不緊不慢的掏出短火銃,朝著天上就樓了火。

  「砰!」

  這一聲火槍爆鳴,把勛貴們嚇的一哆嗦。

  「幹啥?」

  「這……」

  緊接著周世顯翻臉了,走過去,朝著一個呆頭呆腦的京營參將,抬起大腳丫子就踹了上去。

  「拉練呢,還愣著做什麼,跑!」

  這下子京營上下想起來了,對呀,拉練呢,過午不至……大傢伙官職可就沒了呀!

  「嘩!」

  一個個參將,游擊,把總帶著隊伍,撒開腳丫子就往營門外跑,猛然間五軍營上下如開了閘的洪水,亂套了。

  「跑,跑!」

  周世顯在一旁冷著臉,時不時的踹上兩腳:「這就對了。」

  不多時,大校場空蕩蕩的,只剩下一群侯爺,伯爺在風中凌亂,這,這能行麼?

  周世顯這時候已經翻身上馬了,笑了笑:「各位……請吧,咱們也跟著瞧瞧?」

  「好,好。」

  大明的侯爺,伯爺們賠著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實際上,考慮到京營官兵長期營養不靈,周世顯給這些京營老少爺們兒,定的標準已經夠低了。

  一個五公里拉練從早晨出發跑到午時,這能還跑不下來麼?

  就是一隻王八羔子,爬也能爬到了吧!

  周世顯冷冷一笑,他使了個狠招,不但讓京營上下跑五公里,還叫錦衣衛到處張貼告示,把京營拉練的路線,日期都公布了。

  京營的拉練路線是從城外橫穿京師,經外城走正陽門,至內城,他打算讓京城百姓都開一開眼,欣賞一回大明京營的醜態,

  今天一大早,錦衣衛把告示貼的滿城都是,這時候京城父老都知道……京營爺們兒要現眼了。

  於是乎,一大早京城父老早早爬了起來,擠在街道兩旁準備著看戲。

  新鮮,太新鮮了,沒見過呀。

  京營有沒有血性,周世顯不知道,可……但凡是人,總歸有幾分羞恥心吧,至於李自成打進來了,二十萬大軍一鬨而散麼?

  在他的眼中京營這幫人,不配被稱作軍人。

  這幫人就是欠收拾,往死里整!

  於是乎京營將領帶著兵一進城,就覺得不對勁了,道路兩旁全是人,人山人海吶,啥情況啊?

  京城百姓就是來看戲的,一個個眉開眼笑。

  「哈哈,來了!」

  大明人從不缺乏湊熱鬧,愛圍觀的基因,幾千年了沒變過,居民,店鋪夥計,乞丐,良家女子……

  各位人等在錦衣衛維持下,將道路兩旁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

  「哈哈哈。」

  鬨笑聲四起,城門內外此刻是人山人海,京師百姓翹首以待,讓負責維持秩序的錦衣衛都累的滿頭大汗。

  後來就連外地進京的商隊,行人也被堵在外面,不許通行,再後來連商人,苦役們,行人們也湊起熱鬧來了。

  「嘈!」

  隨著第一個團營進了城,京營將士們一個個面紅耳赤,在心裡頭直罵娘,拉練就算了還叫全城圍觀。

  這是人幹的事兒嘛?

  可……惹不起呀。

  「哈哈哈!」

  京城父老可開心了,一個個哄堂大笑,瞧瞧這一個個呆頭鵝,老爺兵平日裡作威作福的,沒想到啊,沒想到!

  這些京營老爺兵,也有今天?

  這在黨爭時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御史台發難,妥妥的一個擾民滋事的大帽子扣過來。

  可偏偏就發生了。

  人要臉,樹要皮,京營老爺兒也是要臉的,在全城百姓的鬨笑聲中,一個個低著頭,卯足了勁頭往前跑,可跑著跑著就不對勁了。

  前頭是八大胡同柳條街,青樓妓館林立。

  於是乎,街道兩側的青樓妓館裡頭,一個個姑娘在樓上打開窗戶,拋著媚眼揮舞著手絹。

  「喲,李大人!」

  「王公子,王公子……別走呀!」

  出大事了呀!

  顯然這幾位京營軍官,平時窯子逛多了,路過柳條街的時候,一下子被青樓妓館裡的姑娘們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