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鍾茗的老母親

  鍾茗的母親極其緩慢的抓住鍾茗的手,動作就像即將枯萎的老樹,樹枝在凜冽的冬日慢慢下垂。她用另一隻手輕輕撫摸著鍾茗的手背,缺乏血色的嘴唇微微顫抖,說道:「你每天工作那麼累,周末還來看我,真是辛苦你了。「

  鍾茗輕輕吸了吸鼻子,「沒事的,媽,我坐辦公室的,不累,很輕鬆,周末有很多空閒時間,不辛苦。」

  鍾茗的母親悲傷地搖了搖頭,她的眼中充滿了對女兒的歉疚和無奈。她嘆息著,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你爸死的早,沒能看你長大。你從小與我相依為命,別人家姑娘旅遊、喝奶茶的時候,你在家讀書、喝白開水,受盡了苦。天命難違,我不爭氣,得了尿毒症,連累你辛苦賺來的錢卻要拿來付醫藥費,我每周做兩三次透析,每次透析都要花不少錢。我現在……每活一秒都在慚愧,是我連累了你……你本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鍾茗緊緊握住母親的手,流著淚,「媽,別這樣說,你生我養我,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我無怨無悔。」

  我看著這一幕深受感動,跟鍾茗相比,我的苦難似乎也沒那麼艱辛。至少我父母身體健康,小璨還活得好好的。

  之後一段噓寒問暖,鍾茗媽睡午覺了,鍾茗拉上窗簾,病房裡頓時陰暗了許多。她把地掃掃,把櫃檯擦了擦,下樓繳個費就走了。

  我們出去後,鍾茗有些默然,我試圖從她清澈的眼睛裡探尋光亮,但我看到的是沒有光澤的琥珀。

  我說:「你一直以來都過著這樣的生活?」

  我說話後,鍾茗的眸子才稍微有點光,微笑著回答道:「是呀,但是我能堅持下去。」

  「你母親的病情……」我不知道怎麼問才不會讓她不難過。

  鍾茗不在意的回覆道:「目前沒有腎源,暫時靠著透析延長生命,只要她還活著,我就不會放棄她。」

  在這個時候,我對鍾茗的了解不再是大公司光鮮亮麗、前途無限的美女員工,而是一個負重累累,為生活打拼的普通人。

  我可不敢相信要是老媽老爸得重病住院了我會多難受,但是鍾茗確確實實經歷了,並且堅持到了現在。

  當我問道:「你不會覺得命運對你不甘嗎?」

  鍾茗是這樣回答的:「在這個世界,親情就是我的一切,為了家人,我願意付出一切。抱怨也沒有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我的家人在有生之年活得開心,即使我無法讓母親的病消失,但只要我盡力了,我也就不後悔了。「

  我聽完若有所思。

  那天我和鍾茗在外面玩的很開心,她逛街的時候會挽著我的胳膊,拉著我去服裝店、禮品店、手機店,試過不知多少件衣服,試吃過各種各類的試吃品,最後都沒買。

  我不喜歡這種什麼都不買還要跑來跑去的消遣,但我卻絲毫沒有半分的厭倦,可能是因為我看到鍾茗的笑臉,看她暫時忘記身上的負重,看她難得輕鬆開懷大笑,我就覺得我這一天沒有白跑。

  逛了一下午,我和鍾茗找了家快餐店簡簡單單吃個飯。吃完飯,她一隻手撐著半邊臉,疲累的歪著頭,說她有點困了。

  我笑了笑,轉頭看向窗外的風景。夕陽的餘暉透過雲層的縫隙灑在我們肩上,一陣狂風吹過,吹的那平靜的柏樹微微顫抖,隨風飄散的落葉,落在姑娘們的肩上,落在廣場光禿禿的大理石敦,落在公園的休閒椅。此時,地平線漫出的黃昏更加的潤紅,我才意識到那陣不起眼的風,是她的躲閃不定。

  突然,我感到肩上傳來一陣酥軟的重量,原來是鍾茗輕輕地倚靠在我的肩膀上,進入了夢鄉。我靜靜地坐著,不忍打擾這份寧靜。時間在這個時候是一涓流水,緩緩的從我們的呼吸中淌過,我一天的愁緒也似乎在這細碎的潺潺中溶解。

  我始終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在蕭嫣與小璨之中,我選擇拯救誰,選擇辜負誰。至少我還能夠享受飯後的悠閒,如果我感覺到輕鬆,哪怕只是暫時的,那就讓它陪我走的再遠一些。等它在山頭、在山腰突然說要離開,我再去回顧身後的疊嶂。

  ……

  晚上我回到家後,小璨給我發消息,說那神經病一家打電話來催錢了。我積累了一天的悠哉在這一刻被撕得粉碎,夢終究是會醒的,問題始終是問題,我不去解決,它永遠跟在我身後。

  我回復道:「讓他們催,如果他們敢做什麼出格的事,立馬報警。「

  消息剛發出去沒多久,小璨就回了,「還好,他們只敢嘴上說,要是他們敢動手,我第一個乾死他們。」

  我笑了笑,提醒小璨別衝動,然後把手機扔到一邊,躺在我頹廢無數次的沙發上,小臂搭在我的額頭,無力感伴隨外頭嗚鳴席捲這間小屋。

  躺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鐘,我才起身帶著滿滿當當的倦意去洗漱。

  我思考這一問題思考了很久,從刷牙到洗澡,從一根煙到五根煙,最後再到我躺在床上準備閉目養神都不知道我在想些什麼,思維從我不願意去想的那一刻起就開始混亂了。

  最後我還是決定,明天去蕭嫣的公司看看吧,我不一定真的會偷方案,但說不定我能找到更好的方法。

  於是次日早晨十點,我打車來到蕭嫣公司樓下,乘著電梯來到那一層樓。周日這個時候員工們應該都放假了,不知道會不會有員工周末加班。

  很可惜,當我來到門口,裡面空無一人,連保潔阿姨都沒了蹤影。我失望的嘆口氣,反正沒人,我按個門鈴也沒事。索性連按二十下,倒不是我在拿門鈴泄氣,而是我真的無聊。

  倏然,裡面傳來門打開的聲音,蕭嫣戴著口罩和墨鏡站在她辦公室的門口直勾勾的看著我。我意識到蕭嫣其實是在裡面的,迅速放下按門鈴的手。

  蕭嫣走了過來,雙手叉腰,那姿態就像在俯視一個打碎人家玻璃的小屁孩一樣。

  「周日你不休息跑來這擾民,有意思嗎?」她責備道。

  我尷尬的笑著說:「我也不知道裡面有人啊。」

  「那你還來按我們公司的門鈴?」

  我聳了聳肩,「我無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