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後，我先去食堂簡單吃個晚飯，這裡依舊熱鬧，員工們在各自的餐桌旁享受晚餐，但我卻感覺到了一絲孤獨。我隨意選了幾樣簡單的菜餚，坐在角落裡默默進食，食物的味道似乎比平時更加平淡，食之無味。
飯後，我緩步走向公交站台。公交車緩緩駛來，我上車找到一個靠窗的位置，凝視著窗外逐漸模糊的城市景象，心中不禁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壓抑感。
自從我出來工作後，除了過年基本不回去了，和小璨、爸媽也很少見一面。
約莫一個多小時，公交車停在了老家的小鎮上，街道上的行人漸漸稀疏，一天的喧囂慢慢沉澱下來。我沒有急著回家，而是去了趟水果店。
店裡的燈光柔和，我挑選了一個大西瓜和一些新鮮的柑橘，老闆看到我，露出了驚喜的表情：「你是老杜家的長子？好久沒見了，自從你外出打工後似乎很少回來了。這次是給家裡人買水果吧，我給你打個九折，回去好好孝敬一下你父母。」
我微微頷首，說了聲「謝謝」，聲音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沉重。我的手指輕輕觸碰著那些光滑的西瓜和飽滿的柑橘，挑選的過程變得異常緩慢，仿佛每拿起一個水果，都是在確認自己的存在。
老闆繼續說著：「你從小就生活在這個小鎮，我依稀記得你上學那會兒經常幫家裡人買東西，從小就懂事。聽說你現在在誥翌這樣的大公司上班，了不起。」
他豎起了大拇指，眼中滿是對我的讚賞，但隨即又轉為嘆息：「老杜夫妻倆有你這樣的兒子，真是福分啊。唉……我兒子他現在是無業游民，一天到晚遊手好閒，就知道在家裡蹭吃蹭喝。他什麼時候能像你一樣上進啊。」
我的嘴角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心中卻是五味雜陳。我知道，這份在外人眼中的榮耀和羨慕，其實不過是父母為了面子而編織的一層薄紗。他們不知道，我在誥翌的工作並不穩定，只是一個外包員工，每月拿到的工資僅夠維持生計，連給家裡寄錢都成了奢侈。
我付了錢，提起沉甸甸的水果，轉身離開了店鋪。夜風拂過，帶來了一絲涼意，我的步伐沉重。我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我的脆弱，尤其是那些對我充滿期望的人。
夜幕蕭條，街道兩旁的燈光昏黃，投射出我長長的影子，它孤獨地跟隨著我的腳步，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我回到家的時候，門內傳來電視機播出的新劇。此時老爸老媽應該都下班了，我開門，無力的說聲「我回來了」，聲音幾乎被電視機的喧鬧所淹沒。
客廳里，老爸正坐在沙發上，一臉嚴肅的看著電視。老媽則坐在小板凳上，腳板靠著垃圾桶剪指甲。我一進門，他們兩人的注意力便從各自的世界中抽離出來，轉向了我。
「回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吃過飯了嗎？」母親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責備，更多的是關懷。
「吃過了，」我隨口回應，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一些。我將背包隨意地放在飯桌前的椅子上，環顧四周，尋找著家中另一個成員的身影，「小璨呢？」
「他在自己房間呢，這幾天他心情不好。」母親的聲音低了下來，透露出一絲擔憂。
我點了點頭，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小璨估計在自責，畢竟這事不小。
我走向小璨的房間，腳步不由自主地放緩。輕輕敲了敲門，等待裡面的回應。門內沒有聲音，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了門。房間內，小璨背對著我坐在書桌前，他的背影顯得瘦弱而孤單。
「小璨」我的聲音儘可能地溫和，試圖打破這沉默的氛圍。
聽到我的聲音，小璨驚訝的回過頭，見我真真實實的站在他房間的門口，瞬間喜笑顏開，起身恭迎我。
「哥哥，你回來怎麼不說一聲？」
我摸了摸他的頭，不客氣的坐到他的床上，直言不諱道：「你怎麼和同學打架了？」
小璨面露驚恐，卑微的低下頭，支支吾吾道：「是……老媽跟你說的吧，都說了不要把你摻和進來。」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出了事，我怎麼能不管？你老實交待，為什麼跟同學打架。」
小璨死死咬著唇，一副不情願的樣子，轉身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破口道：「我看他不爽就揍他，誰叫他欠揍！」
看到他囂張的態度，我心中湧起一股怒火，又很快冷靜下來。小璨他嘴上這麼說，但是心裏面是清楚自己闖禍了，他無非是說些氣話。
我繼續說道：「現在不是說氣話的時候，事情都發生了，就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那就沒必要去追根究底，我為什麼打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該死。我後悔自己怎麼沒打死他，當時旁邊有把小刀，我要是勇敢點把小刀插進他的喉嚨，他就沒機會找我們家麻煩了！」
我倒抽一口涼氣，「你怎麼說出這種話，你殺了他就沒有麻煩嗎？殺人要坐牢，我們都會受到牽連。一口一個殺人殺人，你當初咋不殺他，現在隔著裝嗶，嚇唬誰呢！」
小璨回過頭，眼眶微微泛紅，淚光在眼角若隱若現，仿佛隨時都會決堤而出。嘴唇緊緊抿著，形成一條細長的直線。雙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指關節因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
「是他先招惹我，你反過來責備我？」說完，小璨憤怒的把書桌上的考卷、文具像推土機一樣掃到地上。
老媽走過來，擔憂的想安慰幾句，我讓她別過來，我要和小璨單獨談心。
我走上前一個一個把掉落在地上的物品撿起放回他桌上。小璨擦了擦眼角，害怕與我對視。
我蹲在他面前，強行與他對視，他低下頭，默默無語。
「小璨，你知道人類為什麼要進化出人類腦嗎？因為自從人類學會拉幫結派後，動物腦已經不適合解決人與人之間的矛盾了。你想弄死一個人，首先要了解他的底細，抓住他的把柄。你手上沒他把柄，你把他打了，你自己落下把柄被人家抓住了，現在咱不給錢人家就要告你。最後他拿了錢逍遙快活，你要背負罪名。你哪裡贏了？你輸得徹底。」
小璨有些動容，剛發泄完心情也平靜不少，他吸了吸鼻，低語道：「哥哥，我知道錯了。」 小璨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沙啞，眼睛因為剛才的哭泣而顯得更加明亮，但此刻卻透露出一絲悔意。
我看著他，心中湧起一股暖流。我知道，承認錯誤對他來說並不容易，尤其是在情緒激動之後。我輕輕地笑了笑，「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們為什麼打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