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鍾茗的感情，我還是想挽留一下。但是我不能冒然去找她，我得先了解情況。所以我趁著還不是很晚，去了林瑾芸家。
咚咚咚！
我輕輕叩響三下門扉，深知未經邀請便闖入他人私宅的失禮，然而面對林瑾芸，我卻甘願拋開那些禮節。門應聲而啟，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咔嚓」。映入眼帘的林瑾芸身著寬鬆的白色T恤，髮絲略顯繚亂，顯然整日未曾踏出家門半步。
林瑾芸見到我，瞬間流露出一絲慌亂，下意識欲關門，但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於誇張，於是又傲慢地拉開門，質問道：「你咋來了？」
我嘴角上揚，說道：「找你呀。」
「找我？」林瑾芸一臉疑惑。
就在這時，林叔暫停了電視節目，穿著輕便的塑料拖鞋快步走來，見到我，臉上洋溢著喜悅的光芒。
「哎呀，杜經理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林瑾芸指了指我，問道：「你喊他杜經理？」
林叔說道：「小芸，你應該知道的，杜琰現在是車隊副經理，自然得叫他杜經理了。」
我心中略感不適，對這個稱呼還是有些不自在。如果陌生人或是司機這樣稱呼我，我會覺得正常。但林叔是我的朋友，他這樣叫我，我總覺得有些彆扭。
林瑾芸卻不以為然，雙手抱胸，高昂著頭，拽拽的說道：「管他杜經理還是杜總，他還是杜琰。」
林叔笑著搖頭，輕輕嘆了口氣，然後熱情地對我說：「小杜，今天怎麼有空來我家，是來找小芸的嗎？」
林瑾芸略帶抱怨地調侃：「老爸，你別總把他和我扯上關係好不好，我看他八成是來找你抽菸的，你們兩個大菸鬼！」
我真是對著父女兩無語了，一句廢話也不想多說，直截了當說道：「你爹說的沒錯，我就是來找你的。」
「啥！」林瑾芸眼睛瞪大，不可置信的問道：「你找我幹啥？」
我大拇指指了指外面，「一起出去吃點燒烤啊。」
林叔拍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我就說他是來找你的吧，這小子對你有意思。」
林瑾芸的臉瞬間染上了紅暈，反駁道：「這話可不能亂說！杜琰有喜歡的人了，咱不能當第三者。」
林叔玩味的說道：「人家孔老夫子說什麼來著，三人行必有我師，三個人才熱鬧呀。」
林瑾芸氣鼓鼓地反駁：「孔子說的是『三人同行，必定有值得學習的地方』，到你這怎麼成銀趴了。不跟你說了，杜琰，你在外面等會兒。」 說完，她「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我在外面等了大概十幾分鐘，林瑾芸才推開門，此時她已經換上一身體面的衣服，梳妝打扮一番。
「走吧。」
由於有點晚了，我們就到附近的一家燒烤店隨意點了點羊肉串。林瑾芸沒問我為什麼突然找她吃燒烤，只是托著下巴，翹起二郎腿，安靜的等待。
如何在不顯得過於卑微的情況下，探詢鍾茗對我如今的態度，這確實是個棘手的問題。若是向她打聽，似乎就註定我是個卑微的人，仿佛無解。
深思熟慮後，我決定先以平常的對話開始，然後逐漸引導話題。我開口道：「最近工作乾的怎麼樣？」
林瑾芸瞥了我一眼，隨即目光轉向窗外，淡淡地說：「一般。」
和人聊天的時候，我最討厭別人回答幾個字，這讓我很難繼續說下去，偏偏我又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但是為了從她嘴裡套話，我只能硬著頭皮聊下去。
「誥翌那邊福利待遇挺好的，你要是升職加薪，林叔就可以不擺攤，以後靠你養老了。」
林瑾芸哼了一聲，直言不諱地說：「得了，你有話就直說吧，繞什麼圈子。當了經理，就要面子了，在我面前都虛情假意的。」
這話我不樂意了，我雖然當了經理，但我可沒什麼領導架子。我反駁道：「此話太傷感情了，我雖然當了經理，但也沒多高大上，在我看來我還是個打工的。而且我要是得意了，忘形了，怎麼可能屈身到你家找你。我要是有領導架子，我會打個電話敲個二郎腿吊兒郎當的說『小林，今晚陪我吃個燒烤，領導請吃燒烤你可別給臉不要臉啊。』」
林瑾芸聽到我模仿的語氣，忍不住笑出聲，捂著嘴說：「你要是真這樣，我非揍你不可。別說你，就算是真領導這樣跟我說話，我也會給他點顏色看看。」
我對她豎起大拇哥，「你真是條漢子，換成是我，我肯定不敢。」
「那當然，你跟我能一樣嗎，你們公司弄虛作假，你都不敢吭聲，要是我，我直接不干。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哪壺不提提哪壺，我正是因為這件事和鍾茗吵了一架。不過正好，讓我有機會引入我想了解的話題。
我靠在椅背上，仰頭嘆了口氣，帶著一絲懊惱說：「別提了，就是因為這個我和鍾茗大吵了一架。」
「我還以為你當了經理就忘了呢，鍾茗也跟我說了，你怎麼能發火呢，鍾茗又沒做錯什麼。」
說到這我心裡一陣愧疚，「我知道自己過分了，我這不想找她道歉嗎。但我不明白的是，公司的問題又不是我個人的問題，我只是個員工，不能違背公司的決定，為什麼鍾茗就不能理解我呢？」
林瑾芸的目光中流露出輕蔑，「你想知道為什麼？鍾茗她之前一直以為你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可面對這種事情，你選擇了沉默，導致那麼嚴重的後果。雖然根本原因不在你，但是與你脫離不了關係，但凡你硬氣一點，跟公司說我不干，就算你被開除了，鍾茗也會敬佩你。」
原來如此，鍾茗是認為我沒有氣節，事實也確實如此，我鄙視為了五斗米折腰的人，然而我自己就是這種人。我不想失去工作，我也不能失去工作，這就是我可悲的地方。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林老師，給個主意。」
林瑾芸沉思片刻，然後建議道：「首先你得找她，但是你別一上來就道歉，這樣會顯得很突兀。你找個機會，和她聊一聊，然後跟她說一下你們公司的現狀。你不是當車隊副經理了嗎，你就說你上位後會嚴厲禁止這種弄虛作假的行為。這只是我的建議，不能保證百分百成功，但可以一試。當然，前提是你以後真的不會弄虛作假。」
「我當然不會，但是……鍾茗現狀是怎麼看我的？」我緊張兮兮的詢問道。
林瑾芸沉默片刻，回答道：「她現在對你隻字不提，有時候我會在她面前提到你，但是她選擇了沉默。她沒說你半點不好，只是有意識的避開和你有關的話題。」
我的心一下子涼了，這麼說，我已經沒戲了。沉默……如果她罵罵我，我可能還會好受些，起碼這證明她在乎我，但是我的名字對她來說已經標紅，所以用簡單的無聲屏蔽我。在冰涼的薄霧中，悄然擴大著我們之間的裂痕，那裂痕在無聲的薄霧中蔓延，冰冷而深邃。
我點燃一支煙，試圖用那裊裊的煙霧驅散內心的寒意。林瑾芸洞察我的痛苦，輕聲勸慰：：「你也彆氣餒，事情到這種地步，什麼都不做就真的結束了。你若是想挽留就去找她，你要是想放棄我也不攔著你。」
「謝謝，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心中還是沒有答案，先吃吧，或許填滿肚子能帶來一絲慰藉。」
之後我和林瑾芸大口大口把本就不多的羊肉串啃的一乾二淨，其實我們都不餓，是我的心思空洞，想要在外界尋找東西彌補。香菸、酒精、葷，這些不健康的慰藉，成為我試圖修復心靈創傷的拙劣嘗試，看似矛盾，卻又成了我生活的常態。
飯後，我送林瑾芸回家，獨自在月光下點燃一支煙，漫步在寂寥的街頭。那條路，如同我此刻的心情，空曠而孤寂，只有煙霧與星光作伴，伴我穿越這無盡的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