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那天下起小雨

  不知抽了多少根煙,我探出一個頭望了望,確認鍾茗已經走遠,才坐著地鐵,來到「昔夢」酒館門口,又在玻璃窗前窺視一番,確定鍾茗不在裡面,我才安心的進去。

  似葉見我一人前來,問道:「你愛慕的女子呢?」

  我心頭一痛,不想回答,只是沒有感情的點了幾瓶酒。似葉看出我此時心情不好,就沒有調戲的戲弄我,而是擔憂的勸道:「年輕人不要喝那麼多酒,你今天是怎麼回事?死氣沉沉的。」

  「別問了,我只想把自己灌醉,然後自生自滅。」

  似葉見我如此執著,沒繼續勸我,而是好心提醒道:「你知道店內規定,凡是醉到一定程度,我們會拒絕繼續提供酒精。你的酒量我了解,先讓你點一瓶啤酒,然後再根據你的實際情況考慮給你續杯。」

  「我知道,就按你說的做。」

  如果是普通客人,似葉會先按顧客的要求提供酒精,若是顧客出現過度飲酒的情況,似葉會把剩下的酒打包給顧客。我不一樣,我不僅是顧客,更是老友,所以似葉出於關心嚴格限制我的飲酒。

  我不會生氣,我反而很欣慰,因為在我情緒低落的時候還有人願意管我,不多貪圖我一分錢,把我的健康放在第一位。或許有似葉的一句話就已經空洞的心口有了些許溫度,但我依舊需要一定量的酒精來拾綴這個不見天日的夜晚,用乙醇飽和我失去鮮艷的血液。

  靠窗的座位似乎是專門為我留的,每次過來總是空著,這裡沒有顧客認識我,所以沒有人會特地避開我的座位。我把這當作是上天悲憫我,讓我在無依無靠的時刻,讓我還有一個叫「昔夢」的酒館可以喝酒抽菸,讓我有一個專屬於我的座位,可以看窗外形形色色、萬丈紅塵。

  紅塔山小姐今天依舊美麗動人,我迫不及待的點上一支煙,消停的等待一瓶酒滋潤我乾燥的喉嚨。過了一會兒兒,似葉送來一瓶,順便給我端來一盤花生米,說道:「我看你還沒吃飯吧,空腹喝酒對身體無益,吃點花生米先。」

  我欣慰的笑了笑,客套的說聲「謝謝」,接下來相當漫長的時間裡,是我和菸酒浪漫的獨處,經歷過爭執的我,無比堅信這會是一個璀璨的夜。

  一口酒順帶幾粒花生,吞咽一個又一個憂慮的思緒。

  我又在想小雨,想起她穿著碎花裙子,拉著我的手要我幫她把庭院裡的盆栽搬到屋檐下,於是我們忙忙碌碌,最後一盆月季落地,一點清涼悄然親吻我的額頭。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我原以為那是一場傾盆大雨,但是我和小雨坐在藤椅上,她靠著我的肩,有些凌亂的秀髮騷撓的我適從的想發笑,安靜許久也沒下大,持續兩三個小時地上只有繁綴的雨花。

  我說:「雨沒下大。」

  她:「那不挺好,省去好多麻煩。」

  我:「可是好無聊啊。」

  她:「……」

  我其實並不無聊,有小雨在的地方,猶如晴天一樣,我從不嫌棄,未曾寂寥。

  她靈光一動,離開我的肩膀,眼睛閃爍星星,說要唱歌給我聽。

  我:「你想唱什麼?」

  她食指戳著下頜,思索片刻,說道:「唱一首《願得一人心》」

  然後她站在滿是鮮花的盆栽旁,整頓衣襟,輕輕地唱起。

  她:「曾在我背包小小夾層里的那個人,

  陪伴我漂洋過海經過每一段旅程。

  隱形的稻草人,守護我的天真……

  我印象中,小雨的聲音如雨後春筍般細膩,即便沒有伴奏,光聽她的清唱,便足以陶醉一整個下午。微風吹拂著她的長髮,細雨如絲,滴落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依稀記得我當時是微笑著聽完這首歌的,她唱完問我怎麼樣,我說中規中矩。她失望的撇撇嘴,不在意的躺倒藤椅上兩眼朝天。

  我會後悔我裝作不欣賞的評價,因為後來再也沒有一個女孩為我唱過這首歌……

  「咔嚓「一聲,打火機的脆響切換頻道,我又回到了一個人買醉的」昔夢「酒館,旁邊沒有小雨,只有吃完的花生米碟子、一瓶空酒瓶,還有紅塔山小姐。

  我好像有點醉了,時間的延伸柔化的又細又軟,好似整個世界都起伏式的飛升又下降。別誤會,我沒完全醉,我只是想表達,時間流轉的不合常理,一根煙的時間竟如此短暫,我不敢相信我一根煙抽了幾分鐘。

  我讓似葉再上一瓶酒,似葉走過來捏住我的下巴,像古代達官貴人戲弄侍女一樣觀察我,問道:「在你的視野里,我是扭曲還是顛倒?」

  我說:「我看你,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

  她鬆開手,說道:「還能背詩,應該沒醉,好吧,再給你上一瓶。」

  「謝謝四爺!」

  我繼續抽菸,發現玻璃窗在我不注意的時間招惹了雨點,外面下雨了,就和多年前一樣。此情此景,我從空蕩回歸悲傷,嘴裡的煙愈加濃厚,大概是因為下雨,所以我心裡太潮濕了。

  要知道,小雨走後,每一次天空烏雲密布,我就會想起她,就跟她的名字一樣。我期盼一場濛濛細雨,讓我錯以為小雨以另一種形式陪伴我。可是好幾次雨都下的很大,淋濕我的頭髮和運動鞋,逼得我不得不花二十多塊錢買一把傘,我才明白過來,我的世界已經沒有小雨。

  小雨落進水裡了,她不會從天上掉下來。可是我心裏面一直在下小雨,從來沒停過。撐起一把傘,阻隔一片天,頭頂沒有侵襲,而我已經潮濕,再沒有烘乾的決心。

  想到這,我眼眶濕潤。

  小雨……小雨……

  我想我快嗚咽出聲,所以急忙灌下一大口酒,企圖把不堅強的空鳴咽下去。

  第二瓶酒我很快就喝完,不應該喝那麼快,我醉了,我確定我醉了。酒精帶來的輕微暈眩,讓我在這悲傷的夜晚裡搖擺不定,意上頭,情緒也隨之波動,悲傷在胸腔里蔓延,即便是醉意也難以抑制那抹失落。

  似葉走過來觀察我的情況,我舉起手手掌對著她,說道:「不用,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我不會再喝了。」

  「你要回家嗎?我給你叫輛計程車。」

  「不必。」

  我只想一個人走走,獨自徘徊,漫無目的的像一個居無定所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