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白川挺好的

  從木家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木家父母把小夫妻兩送走,站在門口照例又是一番欣慰感嘆。

  「誰說自閉症的孩子不會說話的,我看咱們家小川,就很會說話呀。求我們不要再生病了,這聽著可比祝您身體健康什麼的有誠意多了。」沈清怡當時聽著,只覺得心頭暖烘烘的。

  「可不是嘛。」想起白川剛才那副鄭重其事的樣子,木若舟也是一臉的欣慰。他們這個女婿雖然木訥一些,但是實心眼裡,是真心裝著他們的。

  回去的路上,木小雅的情緒依舊不好,她既自責又難受。原本早就做好了四年後再次因病離世的準備的,但是因為母親忽然的老毛病,讓木小雅看到了一絲希望。她以為自己提前抓住了遺傳病的徵兆,可以有所突破,卻不想最後還是一場空。其實死亡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以為自己絕處逢生了,到頭來卻還是一場空。

  還有就是……下午陪著母親在醫院檢查的時候,她竟然一度希望可以在母親身上查出一些病症來,她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呢?木小雅幾乎無法原諒自己。

  「你別擔心了,我求過爸媽他們了,他們答應再也不生病了。」在白川的眼裡,木小雅的身上總是縈繞著一種明朗陽光的氣息,但是似乎每次從木家回來,木小雅身上的這種氣息就會被另一種陰霾所遮蓋。而今天,尤其嚴重。

  「答應?」木小雅有些沒聽清楚,「我爸媽答應你什麼了?」

  「他們答應我……以後都不生病了。」白川解釋道,「他們不生病,你就不用擔心了。」

  木小雅一愣,腳下油門一松,車速忽然慢了下來,嚇的他們身後的白色轎車尖銳的按響了喇叭。木小雅被驚的回神,急忙重新壓下油門,保持車距。

  「生病這種事情,哪裡是答應就有用的。」等車子重新恢復平穩,木小雅才苦笑著回了白川一句。

  「有用的。」白川開始舉例子,「之前奶奶生病,老是住院,後來她答應我不再生病了,就再也沒去過醫院了。一直到奶奶的時間到了,才去的醫院。」

  白奶奶答應過白川不生病,然後就再也沒去過醫院了?

  這種事情木小雅怎麼會相信,她只是稍微想一想就能猜到,白奶奶肯定是避開白川,把大夫叫到家裡了吧。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木小雅明白白川的好意,卻沒法和他一樣相信。

  「你不相信。」木小雅身上的氣息沒有變化,白川知道,自己的安慰並沒有起到作用,木小雅並不相信。

  不被信任的白川有些挫敗,他失落極了。他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也知道自己和現實社會有隔閡,馮教授和奶奶都告訴過他,讓他不要擔心,接受真實的自己,讓自己一點一點的融入進來,不要焦慮和煩躁。但是有些時候,他還是會控制不住焦慮,他不要只能接受別人的幫助和安慰,他也有想要幫助和安慰的人。

  但是他的方法似乎總是錯的,一點用處都沒有。以前奶奶總是嘆氣,現在小雅總是低落。

  兩人全程無話,安靜的回到小區。在進家門的時候,兩人在房門口看到了白崢留下的手錶盒子。

  木小雅撿起來,看了一眼之後,進屋給白崢回了消息,表示自己拿到了。

  「給,手錶修好了。」木小雅把手錶遞給白川。

  白川看了一眼盒子,問道:「是大哥給的對嗎?」

  木小雅一愣:「你怎麼知道?」

  「四年前,他也送過我一塊每小時慢兩秒的手錶。」白川回答。

  「是,大哥希望你帶上。」木小雅見白川心裡門清,也就不隱瞞了。

  白川接過,打開表盒戴上手錶,然後就一個人蹬蹬的跑上了閣樓。

  木小雅一愣,正要跟過去看看怎麼回事的時候,白崢的微信就回了過來:小川戴上了嗎?手錶的時間還有慢嗎?

  木小雅回覆:戴上了,小川沒說,應該是沒問題了。

  白崢:那就好,公司這邊我已經安排好了。

  木小雅這才想起自己給白川制定的治療計劃,還沒有來得及和白川商量呢,於是當下答應道:好,我一會兒就跟他說。

  木小雅轉頭看了一眼閣樓的方向,轉身踏上樓梯,走了上去。她本來以為白川會在書房看書,結果往書房一看,裡面黑漆漆的連燈都沒開。木小雅猶豫了一下,右拐,去了外面的露台。

  昏暗的露台吊椅上,此時正蜷縮著一個黑影,手錶的錶盤正散發著瑩瑩的微光。木小雅的手放在燈泡的開關上,正要開燈,卻被白川出聲制止了:「不要開燈。」

  木小雅收回手,怔了片刻之後,往白川的方向走去,她站在白川身前一步的距離,卻因為黑暗看不清彼此臉上的神情。木小雅見過白川很多樣子,開心,羞澀,生氣,著急,甚至漠不關心。但是這些情緒都是單一出現的,從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複雜的她揉捏了多重情緒。

  「不高興了?」木小雅問。

  「嗯。」

  「生氣了?」

  「嗯。」

  「還有點沮喪……」

  白川反應了一下沮喪的意思,等明白過來後又嗯了一聲。

  木小雅盤膝坐在白川的對面,水泥地板被夏日的陽光曬了一整天,哪怕是這時候也依然有著不小的餘溫。

  「我也不高興,有些生氣,還有些沮喪呢。」這一次木小雅並沒有急著去開解白川,她此時的情緒也非常的不好,她也想要有個人來開解她。

  白川沒出聲,空氣里安靜讓人窒息。

  果然聽不懂嗎?

  「小川,我有些累。」黑暗讓人脆弱,讓木小雅堅強的心房瞬間缺了一個口,「你能抱抱我嗎?」

  不知道該怎麼辦的白川仿佛找到了指路明燈,他急忙從吊椅上站起來,跪坐在木小雅的身邊,把人緊緊的抱在懷裡。

  「小川,我有些害怕。」木小雅把頭埋在白川的懷裡,訴說著心頭的恐懼,「我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害怕的,但是一想起來還是會害怕。」

  「不怕,不怕。」白川哄孩子一樣的哄著。

  「我一點都不堅強,我其實就是只鴕鳥,我拼命把頭埋起來,等著那一天的到來。」

  「剛才在醫院的時候,我甚至一度希望我媽的檢查單子上能出點問題,這樣我就能……我……我怎麼能這樣呢。」

  白川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忽然失控的木小雅,甚至有些聽不懂木小雅話里的意思,他只能把現在的木小雅當成發病後的自己,緊緊的抱著卻安靜的一句話都不說。

  「對不起,我失控了。」等發泄夠了,木小雅不好意思的抬起頭,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白川面前失控。

  「原來……小雅也會發病。」白川的聲音裡帶著一點新奇。

  發病?木小雅一愣,總結的還挺貼切:「是啊,我也會發病,發了情緒失控病。」

  「沒關係,我不介意。」

  「是嗎,那真是謝謝你了。」木小雅被白川那副我不嫌棄的語氣直接給逗笑了,心情也瞬間好了起來。

  「我們起來吧,地上有點燙。」白川不只是燙,他跪著的膝蓋,此時正一陣一陣的疼。

  兩人從地上起來,坐進了剛才白川坐著的那個吊椅里。這個吊椅是木小雅專門選的,是一個雙人吊椅,所以完全坐的下他們兩個人。

  「你呢,為什麼不高興,生氣,還沮喪啊?」木小雅自己的情緒恢復了,也還沒忘記白川的小情緒呢。

  「我現在好了。」

  「好了?你看我發一次病你就好了?」這傢伙不會是在幸災樂禍吧。

  「不是……」白川搖了搖頭,解釋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所以心情不好,現在你好了,我就好了。」

  「……」木小雅半仰著頭,昏暗的環境裡只能看到白川朦朧的側臉。

  她忽然意識到,這個家不是只有自己獨自支撐的,白川也在成長著,他雖然笨拙,但是很努力。木小雅不想再哭了,但是眼眶卻一陣一陣的發著熱,她扭過頭,讓自己看向遠方,從高高的頂樓,俯瞰這座城市的夜景。伴侶,大概就是這種,能讓你感覺到他在支持你的人。

  白川悄悄的握住木小雅的手,也不去打擾木小雅的安靜,只是確定她身上再沒有那股陰霾就好了。

  「叮!」

  木小雅兜里的手機忽然響了一下,她拿出來一看,是她媽媽發過來的。

  媽媽:小雅,剛才你在廚房做飯的時候,小川跟我和你爸提了一個要求。他非常鄭重的請求我們不要再生病了。這份心意我們收到了,也答應了。雖然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請求,人哪有一輩子不生病的,但是我們會帶著這份心意,努力照顧好自己。

  媽媽:本來這件事情我們沒打算告訴你的,但是我和你爸一琢磨,小川忽然提這要求,十有**是因為你。所以女兒,爸媽會照顧好自己的,別擔心。

  「小川,你說的對。」木小雅望著手機一個勁的傻笑,「答應了就一定有用的。」

  「有用。」

  「那你也答應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好。」白川習慣性的答應著木小雅一切的要求。

  「明天早上,自己一個人打車去上班。」木小雅趁機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