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回溯】愛是占有,世間有那麼多美好的萬一
北原。
青丘依舊是那番荒蕪摸樣,沒什麼生機,也沒有青草。
相較於原先,倒是更多了一處禁地。
那是無論白天黑夜,都存在於青丘之上的一片漆黑。
若自空中望去,則可見漆黑如碗倒控,蔓延百里。
且正在隨著時間,一點一點不斷擴大。
這便是【詭門棺】的詭域了。
不斷擴張,不斷侵蝕,將周圍的一切都「吞進」其內。
天空中有流星颯沓,帶著風雷呼嘯之音。
卻是一艘飛舟,其速極快,遠遠超過了一般六境的速度。
雲層在飛舟後席捲,卻是破開了音障。
但隨後,那飛舟一頭栽進了詭域之中。
天空之中有波紋閃爍,卻是葉無憂的身形在北原浮現。
他微微皺眉,眼中有著困惑。
怎麼還是剎不住車?
葉無憂眼中思索一瞬,最終想明白了。
這應當是飛舟的問題。
與自己無關。
還好洛玥未與自己同乘一艘飛舟,她在大炎就停下了腳步,只有自己獨自來了北原。
只不過。
葉無憂目光望向下方,望向那無盡的黑暗詭域。
「竟然成長到這種程度了麼?雜修。」
詭門棺詭域的擴大,對葉無憂並不算好消息。
因為與其餘詭域不同,比如【身份替換】這個詭域至少沒有眼中的殺傷性,不至於踏入其中丟入性命,才有機會讓人尋找其內真正的詭域。
【言出法隨】亦是如此,只是張開詭域,但並未對詭域中存活的人們進行殺戮。
所以無論是【言出法隨】還是【身份替換】,最終都能被解決。
而【詭門棺】這種詭域,則與【泯滅】類似。
只要踏入其中,則會受到攻擊,更別提去尋那真正的詭異「棺材」載體了。
【詭門棺】曾經被封禁過兩次。
一次是在大炎皇城。
那時【詭門棺】才剛剛張開詭域,不過十幾里界限,也沒有眼下這般將四周土地盡數化為淤泥,只是限制出入,但短時間還未有著危險。
那時是陸青山將【詭門棺】給封禁。
第二次是在神樹世間中,由那陸家老祖所化的木靈給拿下。
眼下,則輪到自己了。
葉無憂雙眸微微眯起,默默盤算著什麼。
自己如今沒有【鑰匙】,也不可能再度踏入其中,哪怕短時間內沒有危險,但他也無法再打開【詭門棺】脫困而出。
所以踏入詭域尋找本體這一個方案,被葉無憂否定。
那麼就只剩下一個方法了。
「要花費些力氣了。」他自顧自道。
道域。
踏足六境巔峰,葉無憂能夠施展七境方能動用的道域。
這是最為簡單粗暴的方法。
但消耗極大。
比起葉無憂動用一次法相神通-【法相天地】的消耗還要更甚。
尋常七境若非必要,都不願動用道域。
更別提還有類似五行宗那老嫗無法施展道域的七境。
但掌握了道域就能對抗眼下已經蔓延百里的【詭門棺】麼?
很顯然,在世間,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哪怕是真正的七境,也做不到。
葉無憂也是如此。
畢竟他的道域還並不完整,或許能勉強抵禦詭域,但面對這百里的【詭門棺】談何封禁。
但眼下可以。
在青丘可以。
或者說,只有此地可以。
「沒有消退,眼下氣機得到的增持,比之先前更甚幾分。」
先前遇見刑道時,葉無憂就曾感受到此地對於自身力量的增幅。
尋常一式神通,能爆發出接近三倍的威能。
而眼下,似乎更多了一些。
不僅僅是三倍。
葉無憂目光掃過四周,從天空之上雲海掠過,再望向腳下黑色詭域。
「天地間似乎多了一股別樣的氣息,此前未曾有過。」
在這地方,自己似乎當真能夠做到如故事中那般。
移山填海。
不過此事也不好說。
即便氣機得到增幅,面對這蔓延百里的詭域,葉無憂心中仍無法確定自己能否將其鎮壓。
可能會竹籃打水一場空,而自身耗盡一切力量,短期內難以恢復全盛之資。
這樣的代價,很大。
結果未知。
要試試麼?
如果此番不成,不能憑藉道域將【詭門棺】封禁。
那麼再假以時日,這【詭門棺】將成長到什麼程度?
百里,千里……
那時候即便自己真正踏入七境,也難以封禁了。
葉無憂眼中微微露出思索,但隨即,心有所覺一般望向某處。
詭域之中按理說當是沒有絲毫生機的。
但在這無盡的漆黑之中,卻隱隱可見一抹微弱的亮光。
白茫茫的微光在這漆黑的詭域之中,如同微弱螢火,看似隨時都將要熄滅。
三狼癱坐在樹樁上,瞳孔之中滿是絕望與死志蔓延。
他當初來不及逃離。
或者說,以他的本事,壓根沒法從那塊區域離開。
【回溯】也無法改變【詭門棺】。
若是他在【詭門棺】蔓延之前,或許還有一線可能,但那樣的話,他也無法離開神樹周邊。
因為葉無憂先前與蒲牢的交戰,波及的範圍太廣太廣,只要他踏出此地,根本無法自保。
而眼下,詭域已成,兩個詭異互相影響,哪怕是【回溯】,三狼也無法做到改變一切。
周圍是黑色的淤泥,他依稀可見那些鬼手在淤泥中翻騰而出,枯瘦的漆黑手臂仿若有眼睛一般,朝著自己望來。
但那些詭異的黑色淤泥卻無法沾染他的周圍。
或者說,無法沾染這顆苦情樹的周圍。
神樹對詭異有鎮壓之效。
於是,苦情樹周圍十丈之地,便是這漆黑死地的最後一片淨土。
但即便如此,這片淨土的範圍也在一點一點縮小。
苦情樹的木靈此刻似乎也喪失了言語的氣力,很久沒有與三狼有過交流了。
被人砍了樹身,又被蒲牢給強行占據了部分力量,再加之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獲得狐族的供奉。
在這如今荒蕪的青丘土地上,這顆苦情樹似乎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有不甘低吼聲在這方寸淨土之間傳來。
卻是三狼目光一狠,死志蔓延,但周身卻是有著詭異的波動。
他要動用【回溯】。
沉寂許久的神樹木靈在這一刻終於重新發話。
語氣卻有著疲憊。
「省省吧,反覆【回溯】不累麼……結局都一樣,你什麼也改變不了。」
話音一頓,一股柔和的白芒鎮壓在了三狼身上。
卻是阻止了他動用【回溯】。
三狼猛然回頭,眼露兇狠。
但隨著他這麼一個輕微的動作,他身軀之上的血肉肌膚卻是一點一點化為飛灰脫落。
這種程度的侵蝕,已經和當初許清遠無二,甚至更為嚴重。
三狼眼下只有一次【回溯】了。
動用【回溯】,就是死在過去。
不動用,或許還能多喘兩口氣,當然結局也已經註定。
神樹再度開口。
「你這個樣子,已經沒救了,何必再崩潰一次?」
「還是說,你想【回溯】之後,先一步死在你懷裡那傢伙面前?讓她也崩潰試試?」
三狼目光一顫,張了張嘴,但卻言語無聲。
他略微低垂眼眸,已經逐漸昏暗模糊不清的視線中,是一具狼妖的屍骸。
瘦骨嶙峋,毛髮脫落,就連額頭上那一簇紅色毛髮也早已經脫離了身軀。
她是死在詭異的侵蝕。
詭門棺遍布周圍,儘管神樹鎮壓了詭門棺對此地的侵蝕,但那種詭異的力量,就如同昔日在天牢第八層,不斷的侵蝕人的精神。
大神通修行者或許能短時間無礙,三狼擁有詭異,也不懼這種侵蝕。
但修為低弱的小紅狼根本抵禦不了這種侵蝕。
於是她死去了。
三狼無法接受。
他試著動用【回溯】,一次次,一遍一遍。
在這方寸之地,不斷回溯。
他想要改變一切,改變過去,嘗試逆轉,尋得一絲生機。
但結局始終一樣。
詭異的侵蝕對尋常人就是無解,沒有破局之法。
只有他記得這發生的一切。
於是他就只能一次一次親眼看見小紅狼在他面前因痛苦而死去。
最後幾次,他選擇了主動替其解脫。
親眼看見對方在眼前一遍一遍死去,繼而親手殺死所愛之人。
而只有自己能記得這一切。
每一次【回溯】之後,三狼都絞盡腦汁不斷嘗試別的方法。
但小紅狼什麼都不記得,也不知曉,只是隨著時間愈發痛苦。
這一幕讓三狼心神幾乎崩潰。
無異於最殘忍的酷刑。
不過。
三狼此刻緩緩開口,眼中死志濃郁到了極致。
「既然是最後一次,我大可不顧一切回溯到極限,一定能更遠,回到這一切還未發生之前……」
而一旁則有輕淡話音傳來。
「是啊,可那時就沒有你。」
「可她能活。」
三狼話音嘶啞,卻是完全沒有注意到身旁多出的人影。
「可那時沒有你。」
「可她活著就……」
「可那時沒有你。」
「可……」
「沒有你。」
三狼目光一顫,幾乎要破了。
但此時此刻他才發現了什麼。
那些話語好像並不是神樹說的。
神樹老爺才不會跟他廢話這麼多,最多只說一句,便讓他趕緊去死。
三狼微微扭頭,望向身側的人影。
年輕男子身著一襲如墨黑衫,大袖連雲,負手而立,靜靜站在一旁。
三狼昏暗的眼眸閃爍了幾下,這才有些恍然,緩緩開口。
「是你……」
但隨即,三狼心中有著難以言喻的情緒滋生。
憤怒,悔恨,對於現狀的無力。
亦或是別的什麼?
渾濁的獸曈死死盯著葉無憂。
他明明說過的。
他明明說,要將北原恢復原狀,要改變這一切……
只要自己將命交給他就行。
這是他們之間的承諾。
但現在,改變了什麼?
只要時間流逝,詭域擴大,青丘,乃至整個北原都將徹底毀去。
葉無憂轉身回望,只是輕輕瞥了三狼一眼,目光在其懷中那屍骸一掃而過。
先前他只是看了個大概,便明白三狼身上發生了什麼。
三狼此刻的情緒,他能感受到。
可那又如何?
葉無憂並不在意。
對於此刻的葉無憂而言,三狼的價值,也僅僅是【回溯】而已。
而自己,終將要取回【回溯】。
隨之,他望向三狼身後那樹樁。
「神樹木靈。」
葉無憂忽然開口,卻是直接點出那木靈的存在。
然而木靈卻沒有絲毫回應。
在神樹的視角中,葉無憂與蒲牢相差無二。
眼下,它只要裝死就行。
沒有人可以強行將其拿下。
葉無憂見木靈不回應,也不在意,只是伸出指尖,輕輕一點。
一縷神樹氣息便蕩漾而出。
體內神樹雖然沉睡,但依舊能被葉無憂所調用。
無論是陸家神樹,亦或青丘這株神樹,都是來源於最初的神樹建木。
而在見到這股幾乎同源的力量時,神樹木靈終究是有了動作。
驚訝,不解,疑惑,震驚,茫然的情緒在木靈心間泛起。
樹枝輕輕搖曳,卻是木靈此刻發話。
「你這傢伙,身上的……」
可葉無憂並未搭理對方,只是低頭望向一旁茫然的三狼。
「許了願麼?」他問道。
許願?
是那個虛無縹緲的轉世續緣傳說?
三狼聽到對自己的話語,先是一愣,隨即怔然道。
「許了,但……」
三狼有些不相信。
他這些時日跟神樹老爺聊了很多,隻言片語之中,三狼知道,神樹自身壓根也無法確定所謂的「轉世續緣」。
神樹木靈先前曾告知他。
「轉世續緣?本樹爺自己都不知道咱有這本事,我只是能將獻上供奉的雙方氣息截取一絲,送到不知哪裡去罷了。」
「不過你許一個唄,反正又不吃虧,你這情況怎樣都是一個死字。」
畢竟它只是一棵樹。
看著三狼的神色,葉無憂淡淡發問。
「你不相信麼?」
三狼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
「你信這個麼?」
葉無憂目光凝視三狼一眼,忽而輕笑道。
「我信不信不重要,但你可以信。」
說著,葉無憂伸手,卻是猛然間洞穿了身後樹樁。
「你特娘,要對本樹爺做……」
神樹木靈先是怒罵,隨即想要隱藏自身。
沒有人可以強行奪取它。
但話音戛然而止。
精純且同源的力量在此刻源源不斷的匯入了神樹體內。
止住了神樹木靈的衰退,甚至讓它從瀕臨消散之中逐漸穩定了下來。
他這是要做什麼?
木靈很不理解。
葉無憂沒有對木靈廢話半分,而是自顧自的朝神樹體內灌注力量。
但這對自己而言,總歸是個好事。
但隨後,木靈漸漸知曉葉無憂想要做什麼了。
隨著木靈氣息的逐漸恢復,那原先不斷縮小的方寸之地此刻也一點一點擴大,將四周的黑暗驅逐。
只有幾丈的「淨土」在這一刻不斷擴大,變成數里。
葉無憂在借用神樹的力量,將此地【詭門棺】的詭域給壓制。
當然前提是給這虛弱的木靈灌注屬於自身神樹的氣息。
雖然依舊有著消耗,但卻比強行施展道域消耗更小,且比那結果未知要好得多。
道域畢竟是由人施展,只是人對抗詭異的一種手段。
而神樹對於詭異的鎮壓,則是天生的克制。
木靈自然知曉此刻的狀況,鎮壓【詭門棺】也是它想要做的事情,畢竟誰也不想自己周圍有這麼個詭域存在。
可這人類如此費力不討好,是為何?
似乎是能察覺木靈心中的疑惑,葉無憂眼眸平靜,淡漠開口。
「我既主動踏入這詭域,想要離開,那只能將這詭異尋出,你不用多慮。」
他似乎是在向木靈解釋。
是啊。
這個人類主動踏入此地,除了幫助自己,讓自己來將這詭域鎮壓,還能有什麼別的辦法?
自己似乎不需要這麼顧慮……
但木靈仍是有著屬於自己的心計。
他悄悄截留了一部分力量,存於己身,並未全部耗費在鎮壓之上。
並且化被動為主動,向著葉無憂索取更多。
木樁之上的破洞貪婪的吸吮著葉無憂的手臂,從中榨取那精純的神樹力量。
面對木靈的這點小心思,葉無憂依舊淡然自若。
會吸就行。
就怕你不吸。
能讓葉無憂主動榨汁分出力量的人,倒是有幾位女子。
但這其中,顯然不包括這貪婪的木靈。
眼下的成效立竿見影。
詭門棺的詭域在不斷縮小,而神樹所展現而出的「淨土」在不斷擴大。
終於,在某個臨界點時,葉無憂目光微微凝固,隨即身形踏出。
在三狼的眼中,只瞧著葉無憂離去了一瞬,但下一刻又重新踩踏波紋,出現在了自己身旁。
他的手中,多了一個漆黑且不斷顫動的黑色木盒。
輕輕一揮,那木盒便消失不見,被葉無憂收納了起來。
而那詭域,也在這一刻徹底消散。
黑暗不再,天空之上那和煦的日光此刻照耀大地,如同長久封閉的房間內忽而有一天拉開了窗簾,光芒灑落,讓四周一切亮堂了起來。
神樹的「淨土」還未消退,地面被柔和的白芒覆蓋,又由金黃的陽光渲染。
這一幕落在三狼渾濁的眼中,令他目光怔然。
仿若恍然隔世。
雖然與曾經的北原青丘相差甚遠,但眼下……
總是是平靜了。
再也沒有了侵擾麼……
葉無憂的話音在他身旁平靜響起。
「現在,我完成了與你的承諾。」
說著,葉無憂目光俯視望向三狼,沒有言語。
但三狼卻明白了葉無憂的意思。
到自己履行承諾的時候了。
可……
可他低頭,望向懷中那具已經開始逐漸腐爛的屍骸,渾濁的獸曈之中滿是顫抖。
他不想反悔。
但他想試試。
他還能【回溯】一次。
這一次可以【回溯】到很遠的過去。
再見對方一面。
一面足矣。
此後自己煙消雲散。
至少她能活,不是麼?
三狼低著頭,沒有說話,不敢去看葉無憂的眼神。
想要盡力隱藏自己心中的想法,不被葉無憂所看出。
他心中卻是有著決斷。
可葉無憂只是淡淡瞥了對方一眼,隨口道。
「【回溯】能幫你改變過去,但卻無法讓你達到你想要的未來。」
三狼目光一顫。
被看出來了。
輕淡的話語聲響起。
「你很喜歡這隻小紅狼麼?」
三狼沉默,良久道。
「當然。」
「那她喜歡你麼?」
「當然!」三狼嗓音嘶啞,語氣卻篤定道。
葉無憂沒有在意,只是輕輕一笑。
「不用這般有情緒,你雖然是妖,但在我眼中,人與妖並沒有什麼不同,能有互相喜歡的傢伙,自然是個好事。」
「但你要知曉,愛是占有。」
「我喜歡花,我便將它摘下來聞聞,我喜歡風,那便讓風停下來等我,我喜歡雲,我便將其聚攏圍繞著我,我喜歡海,那我便在門前造一片海。」
三狼目光望著葉無憂,有些茫然。
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
「以你如此孱弱的修為,在先前那般動亂的北原,想要護住你那些族人和這小紅狼,想必很艱難吧。」葉無憂淡淡道。
三狼沒回話,沉默以對,卻是默認了。
葉無憂繼而道。
「擁有【回溯】的你都這麼艱難,那想來即便你改變了過去,但沒有你的過去,你的族人包括這隻小紅狼,修為比你更孱弱,他們如何活下去?」
「想來根本活不到這個時候。」
「因為事情還是會發生,你逆轉了一切,無非重新上演一番悲劇,又能如何?你能改變麼?」
回到過去,三狼則立即身死,而沒有他的庇護……
葉無憂話音微微一頓,繼而接著開口,言語之中帶了一絲笑意,更是有著一絲戲謔。
「說不定,沒有你的存在,這被你視若珍寶的小紅狼會被其餘妖王踏在身下低吟婉轉也說不定呢?」
不。
「不要說了,不……」
三狼此刻抱頭跪在地上,神色痛苦。
愛是占有麼?
他初始沒覺得【回溯】到過去,讓小紅狼獨活有什麼不好。
但眼下,他無法想像那樣的場景。
他無法接受。
人無法接受,誰也無法接受,聖人也無法接受。
愛是占有。
而隨著他的動作,血肉一塊一塊的跌落在地,然後輕輕一碰,便化為粉末。
葉無憂目光淡然,瞧著那些與當初許清遠最後時刻一模一樣的血肉。
這就是【回溯】的侵蝕麼?
不……
這只是對身體的侵蝕。
真正的侵蝕,恐怕是源自於心靈吧。
不斷的【回溯】,結局卻是自身不斷的崩潰。
三狼痛苦了一陣,但隨即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此刻猛然抬頭望向葉無憂。
那張血肉模糊,空洞的臉龐上,此刻露出幾位恐怖但卻刻骨卑微的乞求。
「你不受【回溯】影響,能保留記憶,幫我照顧它好不好,我……」
三狼信任葉無憂,所以乞求。
但三狼的話語卻只換來葉無憂的嗤笑。
「我為何要幫你照看?」
「你若回到過去,【回溯】也會隨之消失在過去,出現在其餘地方,你覺得我為了什麼?我又能得到什麼?」葉無憂緩緩道。
三狼對於【回溯】不了解,但葉無憂卻是很清楚這一點。
封禁【回溯】是很困難的事情,甚至超越了封禁【詭門棺】。
想封禁【回溯】,只有趁現在,甚至只能讓對方心甘情願的交出。
若是對方不願,則發動最後一次【回溯】,一切都將消散,而【回溯】也將重新在過去出現在其餘地方。
「況且……」
葉無憂瞥了三狼一眼,再度開口。
「你覺得只有我不受影響麼,你忘了麼,那妖獸蒲牢,也不受你回溯影響。」
「若是它因你的【回溯】而重新出現,以它對我的了解和警惕,我也不會再來北原做任何嘗試。」
這就是【回溯】。
過去不可被輕易改寫。
誰也無法預料你改變的過去,會重新發生什麼?
如同許清遠當初死在過去,那大炎皇城就多了一個道子張世軒。
退一步說,蒲牢是死在【詭門棺】中,哪怕它無法「復活」,那會不會有一個新的存在,取代蒲牢呢?
比如,沒有了蒲牢,於是那位尊上親自插手此事,親自布局謀劃。
誰能肯定預料這一切呢?
全都是猜想,但都有可能發生。
葉無憂的話語讓三狼如臨重擊。
他此刻只是望著懷中小紅狼的屍體,神色呆滯的坐在原地。
最終,他輕輕發聲。
「你為何與我說這般多,以你的實力……」
葉無憂伸手,拍了拍三狼的狗頭。
「曾經有個人,不過他是個畜生,給我造成了不少的麻煩。」
「但在他生命的最後,和我說過一句話。」
三狼不解。
人?畜生?麻煩?
葉無憂再說什麼呢?
話音微微一頓,再度傳來。
「他說,如果我遇到擁有【回溯】之人,希望我可以與他做朋友。」
葉無憂忽而笑了,卻是嗤笑。
「那傢伙的話我當然不會放在心上,你我也算不上朋友,只是陪你多說幾句話,倒沒什麼問題。」
這樣麼……
三狼點了點頭,似乎理解了,又似乎沒理解。
但已經無所謂了。
他最終放棄了那無謂的雜念,顫抖著伸出手,但目光卻是平靜,試著洞穿自己的胸膛。
葉無憂目光望著他。
三狼沒有注意到葉無憂的目光,自然也無法注意到他右眼的異常。
男子的眼瞳此刻閃爍著猩紅的光芒,映照在三狼身上。
三狼此刻只是低聲道。
「將我封禁吧,拿走【回溯】,這是我與你的承諾。」
葉無憂點了點頭,先是伸手,隨後忽而一笑。
「其實我剛剛說的都是騙你的,要不你試試【回溯】到過去,萬一結果不同呢?」
騙,騙我的?
三狼不理解。
但此刻的他,就如同垂死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一句簡單的話語,卻是讓他幾乎迷失在了自己的腦海中。
那是最為深層的執念。
萬一結果不同呢?
萬一呢?
世間有那麼多個萬一,有那麼多個美好的萬一……
既然如此。
【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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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餘暉灑在草原上,金色的光輝和天邊的晚霞彼此交織成一副美麗的畫卷。
一隻小狼妖此刻靜靜靠在樹樁下。
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長很長,隨著微風的吹拂,幾片草葉吹到了他的臉上。
他緩緩睜眼,看向了遠方。
目光所及,百草豐茂,惠風和暢,大地之上生機勃勃。
再無半分荒蕪。
先前的一切都宛如是一場夢。
小狼妖此刻站在原地,雙眸閃爍著複雜的情緒,有孤獨,迷茫,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渴望。
自己,回來了麼?
自己沒有死,沒有消散……
但眼下,這是什麼時候……
但沒有等它多想,身後便傳來聲響。
「傻愣著幹嘛,走了呀。」
他回頭,卻只見笑臉盈盈的另一隻小狼。
小狼的頭上有一簇紅毛。
二者都還未化形,都是這北原之上的小妖而已。
遠處傳來狼群的嚎叫。
小紅狼踏著腳走了過來,在他身上貼了貼蹭了蹭,然後快步奔向遠方狼群。
三狼眼露怔然,心中不知是激動還是懼怕,他似乎想要問些什麼,但張口卻是無聲。
但他最終還是跟了上去。
步伐卻是逐漸加快。
兩隻小狼在落日餘暉下的大草原並肩而行,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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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溯】被葉無憂握在手中,此刻已經被封禁,卻是一隻寒蟬。
三狼的屍骸就在他一旁。
低垂著頭,但卻顯然已經沒了氣息,只是那張血肉模糊的臉上,似乎淺淺掛著笑意。
一旁傳來神樹有些感慨的話語。
「說實話,本樹爺當真無法理解你們這群人,包括你竟然用幻術……他反正是死了,又有什麼意義?」
葉無憂看了一眼手中【回溯】,隨即將它收入囊中。
他淡淡道。
「幻術世界有什麼不好?」
神樹回應,語氣卻是帶著一縷嗤笑。
「是麼,可本樹爺不理解,感覺此舉當真愚蠢……」
葉無憂也笑了。
他伸手,指尖點了點自己的額頭。
「出於某些原因,我其實很討厭嘴臭的傢伙。」
他這般說道。
神樹話音沉寂一瞬,但隨即依舊是那般懶散的話語。
「那沒辦法,本樹爺都是跟人學的,改不了咯,你小子可以不聽啊……」
可下一刻,話音戛然而止。
神樹木靈此刻心間驚恐,卻是不可置信的望著自己的身軀。
一旁傳來男子淡漠的話音。
「狗東西,有你說話的份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