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回溯再現
北原焦土，一隻妖站在一座小山丘前，陰沉的目光望向遠方，仔細的辨別著方向。
狼頭人身。
卻是一隻走到了四境化形的大妖。
他叫做三狼。
顧名思義，三狼是狼。
三狼也是個狼妖。
之所以叫做三狼，是因為他是他狼媽生的第三個崽。
「施主，小僧餓了。」
話音傳來，這讓小三狼很是不耐的回頭望了一眼，隨後繼續踏步走在這茫茫焦土上。
身後跟著一個小和尚。
「施主，小僧餓了。」
「施主，小僧很餓啊……」
絮絮叨叨的話音不斷從身後傳來，縈繞在他耳畔。
北原如今已經很危險了，還有人不斷在耳邊吵鬧。
這用人類那邊的古話怎麼說來著，和，和尚念經？
三狼的情緒愈發波動，低低嘶吼了一聲。
「嗷嗚……知道了知道了，馬上就到了。」
「到了就有吃的麼？」
「有的有的嗷嗚。」
小和尚得了回應，終究沒有再反覆嘮叨，只是雙手合十，一小步一小步的邁著，跟在狼妖身後。
狼妖也不得不放慢了些許步伐。
明明是荒蕪的北原，塵土漫天，焦土遍布，但小和尚身上那襲金色的袈裟卻是沒一點污漬。
目光掃過，三狼心中有些略微詫異，但隨即又鎮定下了心神。
這小和尚，身上感受不到一點氣機的存在。
肉體凡胎，就是個尋常人類。
半天前，這小和尚極為突兀的出現在了北原，被他遇見。
張口就是對他說「好餓好餓。」
這可是人類啊。
活生生的人啊。
三狼沒有去參戰。
所以他這輩子還沒見過人，更是只在祖輩的傳說中，聽過人的美味。
他本是當時就起了殺心，決定直接加餐。
可沒來由的，在目光看到這小和尚後，心中卻是升起了極為異樣的情感。
該怎麼去形容這種感覺呢？
如同昔日遇見心愛的小母狼一般的情感。
這著實有些古怪，因為這小和尚身上不知為何有種奇怪的魅惑，讓三狼猶豫了。
出於這種情感，三狼沒有當時吃了他，而是決定將這小和尚帶回族中。
大家一起吃。
如今的北原，已經沒有什麼食物了。
他是四境大妖，但他的族人不是。
妖肯定是要吃人的。
除去那青丘的一群異類狐狸，自古就有往人類城池跑的習慣，化形之後也想著如何變成美美的人。
其他妖，對人並無好感可言。
人會吃肉，他們殺豬，宰羊，屠牛，燒雞，蒸鴨，醃兔頭，烤魚……
特娘的，那都是沒開智的同胞啊。
滿是罪惡。
人族之中，習慣將不殺人的妖定義為好妖。
更是馴化『妖』，稱為靈獸，簽訂不平等的生死契約，為人做牛做馬。
每每聽到這種傳聞，三狼都想笑。
但這也沒辦法，畢竟現在人家拳頭大啊。
就連和那群人族保持來往的青丘狐狸，都比他們這些只能擠在貧瘠焦土掙扎的妖族富裕的多。
成百上千年來，妖族始終都只能待在這荒蕪的北原，無法逾越人類城池半步。
三狼的眼中露出思索。
這種情況是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是了，自三年前，那北原最北端，那本應無人煙的冰川中，走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後。
自那之後開始改變的。
原本彼此廝殺的妖族被對方隨手整合，昔年最強的一位大妖皇被對方於無數目光下輕易滅殺，頓時沒了任何話音。
妖族之間不同種族的彼此敵對，仇視，就這般在對方的鎮壓下，盡數消散了。
在之後，便是青丘……
青丘也亡了，任憑那位據說已然超越妖皇的天狐施展渾身解數，也未能改變什麼。
沒人知道那位大人物為何要這般做，又是為了什麼。
但無所謂了。
一切都改變了。
他們得到了青丘，得到了無數寶藥，得到了那群妖狐的無數珍藏，得到了屬於自己的族群領地……
每個妖都分到了屬於他們的那一份。
但還不夠，遠遠不夠。
貪婪是永無止境的。
萬妖群情激憤，最終他們邁向了那人類的城池，決定將目標放向大炎。
三狼覺得大夥有點恐怖，那般狂熱的景象，讓他有些不習慣。
因為某些原因，他沒去前線，而是安心待在後方這一畝三分地。
畢竟前線的妖族將士只管殺敵，而他這個後勤需要考慮很多。
一年廝殺，最終在兩個月前，發生了改變。
想到這裡，三狼就不由得內心發顫。
不知是因為久攻不下進展太慢，還是由於別的什麼。
全死了。
死去的妖重新出現在了這片土壤上，開始屠殺其餘活著的妖。
殺戮的速度極為恐怖。
那些死而復生的妖更強，更多，氣機無限。
而妖族，對於封禁陣法知之甚少，除去某些天賦神通帶著封禁的種族，其餘大多數，只能在無盡的殺戮中倒下，死去。
然後重新站起來，加入屠戮。
如今整個北原，還有多少活著的妖？
三狼不知道。
好在他自身有些特殊之處，但也只能堪堪救下一些族人，如今帶著族人隱藏起來。
一人一妖就這般走了些許距離。
前方是一處峽谷。
峽谷之中，便是三狼如今族群隱藏地所在。
在接近峽谷時，三狼猶豫了下，皺著眉頭問了小和尚一句話。
「你這人類，不知道我是妖麼？」
「小僧知道。」小和尚雙手合十道。
狼妖微微眯起眼，話語中有些許殺意。
「那你為何不怕我？」
「如若是人的話，當然會怕施主。」
這話說的狼妖微微一愣。
啥意思，你不是人是什麼東西？
似乎察覺狼妖心中所想，小和尚輕聲道。
「小僧是佛，在小僧眼中，施主和人，和天地萬物生靈都是一樣的。」
「佛是什麼？不是人麼？」狼妖眼中有疑惑。
他知識面還算妖族之中比較廣的，至少聽過人族之中，有喜歡拿掌心雷砸人的臭道士，也知道有一群光頭和尚。
佛就是和尚的老大，如同萬妖之主。
「佛不是人。」小和尚道。
「那佛是妖麼？」狼妖問。
「妖可以是佛。」小和尚思索道。
狼妖摸了摸腦袋瓜子，這話他聽起來沒什麼差別，但為何細想又感覺哪裡不對勁。
他還是第一次這般以言語交談了解人類，雖然對方是個和尚。
雖然一會這和尚也是化為盤中餐的命，但狼妖不建議多從對方口中問問話。
「妖可以是佛，那我也是妖，我能成佛？」狼妖問道。
小和尚沒有說話，反而是輕輕抬頭，目光在狼妖身上凝望了幾眼。
小和尚的嘴角顯露出了一抹弧度。
「施主，你有慧根。」小和尚這般道。
狼妖皺眉，他聽不懂對方的話語。
而且對方的目光，他很不喜歡……
「施主，我們到了麼？」小和尚輕輕頷首道。
話語打斷了狼妖的思緒。
「嗷嗷，是啊，到了。」狼妖點了點頭。
想不通就不想了，狼妖不再猶豫，轉身向著峽谷內走去。
入口處被灌木遮蓋，狼妖小心翼翼的扒開，隨後走入了一方陰暗潮濕的山洞之中。
在他踏入山洞的那一瞬，七八道目光便頓時注視了過來，更有低低的宛如威脅的嘶吼。
「嘿，是我。」三狼道。
見到是三狼，那些目光便頓時消除了警惕，隨之化為了欣喜與期盼。
「三狼，有食物麼……」
「外面怎麼樣了……」
「有遇到其餘族人麼？」
這些狼妖個個都骨瘦嶙峋，且沒有如三狼一樣能夠化形。
顯然，都是四境之下的妖。
在如今的北原，他們能活下來，都是依靠著三狼。
三狼每一次遇到危險，幾乎都能未卜先知一般，帶他們繞開，帶他們絕處逢生。
面對這群族人們的問話，三狼點了點頭，隨後目光掃向一側。
他挪開了身形，露出了身後的小和尚。
小和尚目光平靜，站在泥濘潮濕的山洞中，對著眼前的這群狼妖輕聲道。
「施主們，小僧餓了，可有小僧能吃的東西？」
三狼沒說話，只是目光逐漸陰沉下來，望著這小和尚。
而其餘狼妖的目光，在見到那小和尚的一瞬間，突然從昏暗中湛出了光彩。
「是人，這是人……」這是他的長輩。
「三狼，你真厲害，連人都能帶回來……」這是他的好兄弟。
「三狼哥哥最好了……」這是他最喜歡喜歡的小母狼。
小母狼頭上有一撮紅毛，三狼平常叫她小紅娘。
七八隻狼妖頓時撲了上來，將小和尚圍繞一團。
「別別別急著咬，讓我看看，這是人，我還沒看過……」
「對對對，先好好看看……」
聽著族人們七嘴八舌的話音，三狼笑了笑，心中那股疲憊感也消散了幾分。
可在這時候，小和尚的聲音傳來，帶著些許疑問。
「施主，你不是說，到了就有吃的麼？」
嘖。
三狼輕笑一聲，眼中閃爍幽芒。
「對，本王沒說錯，你到了，我們就有吃的了。」
「是這樣啊。」
不然還能怎樣？
三狼就這麼獨自站在一旁，靜靜望著這一幕。
單單這麼一個蠢和尚，歸根結底也不夠族人分的。
只是因為他是人類，所以吸引了族人的目光和好奇罷了。
可漸漸的……三狼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因為在他的目光注視下，七八隻狼妖只是圍著小和尚，嘶啞咧嘴，眼中露著狂熱。
但卻沒一個下口。
「你們，為什麼還不吃？」三狼疑問道。
都這個時候了就不要在意口味啊。
沒有人回答他。
但或許是他的話語，讓族人們想到了什麼，愣了愣，隨即就有狼妖張開大口，直接朝著小和尚吞去。
「嗷嗚……」
下一刻，那狼妖卻是兀自跪了下來，在地上不斷的掙扎。
一旁另一頭狼妖，此刻狠狠的咬住了同伴的脊背。
「是我的，這人只能是我的。」
有其餘狼妖想要張口，但同樣的，也被一旁的族人給撕咬。
互不相讓。
均想著獨占。
「伱們在做什麼！」三狼憤怒了。
他一手一個，將幾個族人給拎起，然後丟到一旁，摔在牆壁上。
力氣不大。
本想著這一摔能讓他們清醒一下。
但他預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七八位族人在這一刻齊齊回頭，陰狠的目光均望向他。
「你們瘋了，我是你們的王！食物是我帶回來的！你們敢對我動手？」
三狼一瞬間有些不可思議。
但是沒人能夠回應他。
回應他的，只是狼妖飛撲而來的撕咬。
王不可辱。
他下意識的想強手裂顱，但看到那狼妖頭上的一撮紅毛。
三狼隨即怔了怔，只是以手做擋。
看著兩情相悅的小紅狼正在撕咬著自己，三狼的眼眸有些茫然。
他不理解發生了什麼。
他抬頭，目光望向那被狼群護在身後的小和尚。
小和尚此刻神色平靜，盤膝於泥濘地面，雙手合十，神色虔誠。
他又看了看族人眼中莫名的狂熱。
他終於明白先前那股奇異的魅惑來自何處了。
「你這畜生！」
三狼怒吼，隨後將手中小紅狼甩開，大步邁出，直接伸手朝著那小和尚天靈砸去。
鮮血四濺。
卻是其餘族人在這一刻發瘋了一般，猛然朝著他的拳頭而來，替小和尚擋下了這一擊。
三狼眼中露出悲憤，他知道，族人都被這和尚給蠱惑了。
但至少，現在他要殺了這和尚。
小和尚不閃不避，只是輕聲道。
「施主，小僧真的餓了。」
隨即，他猛然張開大嘴，嘴角齊根裂開，目光平靜的向著三狼吞去。
右臂斷裂，筋骨錯開。
三狼跌跌撞撞的後退，眼中有著驚駭。
在這一刻，他察覺了這和尚身上氣息的不同。
斷裂的右臂被小紅狼一口咬住，他低頭，看見對方眼中沒了對自己往日的愛慕與崇拜，而是道不明的兇狠陰沉。
小和尚此刻從盤膝之中起身，一步一步的朝著三狼走來。
族人屍體滿地，唯一僅剩的小紅狼也瘋狂的撕咬自己，那和尚更是不可以常理而言。
三狼眼中有著悲憤，但也僅僅如此罷了。
「你哪裡是人，你是最為兇險的圖騰，明明是詭異，為何會有人的身軀！」
「施主糊塗了，小僧明明是佛。」
小和尚不解。
他只是來化緣的。
明明眼前的狼妖也身懷佛祖遺瑞，只要如同那個葉施主一樣，給他一些不吃的遺瑞就好了。
為什麼不給呢？
難道是沒有麼？
沒有也就罷了，為何要害他呢？
小和尚不理解。
但三狼已經做出了他的選擇。
僅剩的獨臂洞穿了他自己的胸口，碾碎了他的神魂。
卻是自殺。
痛苦席捲了一切，可三狼的眼神依舊陰狠。
他死了。
但一切也都改變了。
小和尚眼中有明悟與訝異之色閃爍。
依舊是那處山洞。
但山洞內，一切血腥已經不見。
沒有了三狼的身影，也沒有了小和尚。
那隻小紅狼趴在地上，瘦骨嶙峋，但卻眼巴巴的盯著洞口。
「三狼哥哥怎麼還不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