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葉無憂,我說是我見鬼了
夜深人靜,葉無憂打了個哈欠。
夜色下,一旁的周玄元面色有些詫異的望了葉無憂一眼。
「修到五境,你如今還會覺得困麼?閉目修行不就行了?」
葉無憂白了他一眼,淡淡道。
「我就是修到10086境,也要說一句打坐不如睡覺。」
迎著晚風,葉無憂目光掃向四周。
這裡陽關最高處。
在這裡,五境的修行者能一眼望見整個陽關城。
今夜,他與周玄元二人同行,所為嘛,自然是「抓鬼」。
這事也沒與其餘人說。
又不是什麼強大的妖族,總不能還驚動那幾位六境吧?
不過這在冷風中站了一宿,愣是半點鬼影都沒見到。
當然,也不是乾等。
一壺酒,兩碟小菜,平放於身前。
旁白的話音悠然響起。
【一介爐鼎,竟然也敢擅自窺探於你,此刻既是深夜,這番窺探不過是欲拒還迎邀你入房罷了,也罷,事到如今,便索性隨了她的心意,你不再猶豫,直接踏門而入,戰至天明……】
窺探?
葉無憂心念一怔,隨即意識到了什麼。
是洛清寒麼?
葉無憂心間微微一動,隨即側頭,望向一旁的周玄元。
「既然要抓鬼,我給你講個鬼故事吧。」葉無憂捻起一粒花生米放入口中,笑著道。
「你信這些麼?」周玄元疑惑道。
「不信啊,但很難得有這氛圍,不塑造一下可惜了。」葉無憂輕笑。
周玄元神色詫異,倒也沒勸阻葉無憂,眼神示意對方講述。
「從前有對夫妻,生活在一個平和的城市,有一日男人幹活回來後神色有些不對勁,妻子問他怎麼了,男人說,總感覺有人跟著他,但一直沒見人影。」
「妻子讓丈夫別多想,日子又過了幾天,男子回家後突然病倒了,臥榻不起,妻子找了不少大夫都沒能診斷出病因,只能歸結於癔症。」
「但是男人倒是一直念念有詞,與妻子說一直有人跟著他,而且能感覺到越來越近。」
「妻子把家裡,戶外,街道都看了個遍,確實沒有人影,最後只能讓大夫開了些寧神的藥給丈夫喝下。」
「日子又過去幾日,丈夫的病情不見好轉,一直待在家裡,神色反而愈發慌亂,某一日晚上,更是對妻子說『那個人就在房子裡,他越來越近了,他,他就在牆角看著我。』」
「妻子當然不相信,因為房間內哪有別人,丈夫這只能是癔症了。她照例給丈夫喝了些寧神的藥,待丈夫睡著後,才睡下。」
周玄元聽得出奇,可葉無憂卻突然停住了言語,意味深長的看著他。
周玄元知道,講故事當然少不了捧場的。
「後面呢?」周玄元只能發問道。
葉無憂哈哈一笑,兩手一拍,道。
「後面?後面丈夫病好了啊,又能正常出去幹活了,一家人其樂融融。」
「啊?這怎麼好的?」聽得這番回答,周玄元顯然大失所望。
夜風吹過,葉無憂語氣森然道。
「第二日清晨,妻子見到問丈夫竟然自己醒來了,而且十分精神,妻子當然很開心,於是問丈夫有沒有感覺好一些,還會不會看見有人跟著他?」
「但男人卻是很不解的回應,哪裡有人跟著他?」
故事到這便結束了。
周玄元沉默一會,語氣有些波瀾的道。
「這是男人被換了?」
「誰知道呢,不說這些了,聊聊其他的。」葉無憂目光輕輕一瞥遠處,道。
洛清寒的目光已經不在了。
接下來,葉無憂和周玄元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從修行聊到心魔劫,再從心魔劫聊到大炎與大玄,再聊到……
「對了,那位道門的魁首還沒消息?」
周玄元面色遲疑一會,最後點了點頭。
「不知如何,但自月余前那位魁首便不見了蹤影,連帶著陣法修復都受了影響。」
這事葉無憂曾用天衍算過一番。
得不出答案。
天衍之中,他所見的畫面是一道迷霧。
「是妖族做的?不是說那位道門真人不擅長爭鬥麼?若是遇見某個妖皇,有沒有可能?」葉無憂隨口道。
周玄元眼中有思索,但隨即搖頭、
「道門之中,那位的本命牌並未出任何隱患,一位掌握了奇門陣術的六境天權,縱然不敵妖族,想要自保也很簡單,況且他也並非是在邊境失蹤的。」
奇門陣術。
葉無憂對陣術不甚了解,但也曾見雪豹用過一次。
那確實是極為精妙的陣法。
陣法即成,自為陣眼,布陣人在其中幾乎執掌一切。
若是除去旁白的幫助,葉無憂當初真沒那麼容易破了雪豹的奇門陣。
這樣想來,應當不是被妖族捉了去。
至少不會沒能留下半分信息。
見著葉無憂不說話,周玄元沉默一瞬,隨即輕嘆一聲道。
「不知後方如何了……」
葉無憂明白對方指的是什麼。
他目光掃向四周,看見了些許斷壁殘垣,也看見了地面上的寸寸龜裂。
這是天災遺留下的痕跡。
地震。
陽關之內有道門傾盡心血布下的陣法守護,連地面都完全覆蓋,但即便如此,也受到了些許影響。
那一日,天瀾城可是塌陷了不少地方啊……
人力無法與天災抗衡。
毀滅比守護更簡單。
七境,不,只需六境的修行者全力施為,能輕而易舉毀去一座城池。
但哪怕是七境的修行者,也難以阻止天災,阻止地震的發生,救下一座城。
念及此處,葉無憂輕聲問道。
「兩次連續的地震,有些古怪,方凝傳信說有人在排查原因,沒有消息麼?」
周玄元搖頭,道。
「沒有,初始我們懷疑是妖族那邊所為。」
話音微微一頓,他無奈笑道。
「但你也看見了,陽關之外的北原,再往北,北落野,一樣受地龍翻身所害,且更為嚴重,它們那幫畜生可沒什麼秩序,妖族自己都死了不少,那幫畜生的死傷,遠比我們多……如果真是妖族所為,那意義何在,比誰死的多麼?」
【意義?死亡為何沒有意義,死亡本就有著其意義所在,凡人愚昧看不透這一切,但你卻早已經明悟】
【生死本相依,新生伴隨著死亡,而死亡也會帶來新生,它於殺戮之中綻放,亦如黎明中的花朵……】
葉無憂拍了拍腦袋,繼續聽著周玄元的話語。
「再說,妖族若是有這本事,那還一直與我們斗個什麼勁呢?」
這話有些道理,按常理來說,也確實如此。
可那是常理。
「妖族那麼多種族能聯合在一起,本就不符合常理。」
葉無憂剛這麼慢悠悠說了一句,隨即目光一怔,緊接著微微側頭,望向陽關之內一處。
周玄元的目光也隨之望去。
相隔很遠,呼喊聲傳入二人耳畔已經極為微弱,但葉無憂還是清晰察覺了那一幕。
有一巡衛士卒踉蹌奔走,仿若看見了什麼恐怖之物一般。
沒有言語。
波紋閃爍。
神道術縮地成寸。
葉無憂身形跨越數里,直直躍至那人身後。
心神掃過,那是一條小巷。
巷中站著一道身影。
那身影毫無疑問是人的摸樣,但周身卻有著細微的閃爍波動。
手臂忽長忽短,身形忽胖忽瘦,面容時而扭曲,時而變成尋常人摸樣。
但偏偏就是這麼一個詭異的身影,它的身上,穿著的是陽關軍士的甲冑。
「味道不對,不是神魂,氣息不對,也不是詭異,那會是什麼東西。」
葉無憂很快下了判斷。
有點意思。
不管了,先給它來一拳。
幽靈鬼手蔓延而出,猛然砸向那具詭異的人影。
『轟』
人影站立之處的地面被砸出一個丈許深坑。
可那人影卻毫髮無損。
鬼手直接穿過了那人的身體。
不。
實際上是並未接觸到。
這感覺讓葉無憂瞬間想起了『無憶』那傢伙身上的【虛化】。
但卻大有不同。
娘娘腔無憶是從實體變成虛幻,但眼前的人影……
它本就沒有實體。
這一拳並非沒有絲毫成效,人影此刻劇烈的波動起來。
緊接著,人影如同煙霧一般,輕飄飄的消散了。
這般變化讓葉無憂心中疑惑,更是微微皺眉。
這特娘是什麼東西。
身後傳來聲響。
卻是周玄元帶著那神色驚恐的士卒走了過來。
那士兵自然是認識周玄元的,見到這位五境大神通在身邊,雖然神色驚懼,但心中也稍稍安定了不少。
他指著那已經空無一人的小巷,顫聲道。
「那是六子,那是六子啊,他還欠我兩碗粉呢,他,他……」
「說清楚,六子是誰?」葉無憂皺眉問道。
「我同鄉,一年前,他跟我一同來到陽關,後來,後來死,死了……」
已經死去的一個人麼?
「他是四境大神通?」周玄元此刻問道。
若是四境大神通,說不定神魂有殘留,一年時光……勉強能解釋這一切。
然而那士兵瘋狂搖頭。
「他只是一境……」
那這就說不通了。
「轟」
陽關之內一處忽然傳來轟鳴巨響。
洶湧的氣機溢散在天空,讓所有人都為之抬頭,目光驚訝的望向一處。
一處樓閣直接崩潰散架開來。
毫無疑問,那是六境的氣息。
葉無憂先是一愣,他遠遠看去,依稀記得。
那是洛清寒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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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少許之前。
洛清寒的住處,是陽關之內能提供最好的所在。
一方面,是因為她境界實力所在,另一方面,她本就不是大炎人,而是不遠萬里來此支援。
關於這位女子的傳言,有很多。
畢竟那一日在陽關外的一幕,實在是太過震撼,看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一人就能壓著數位妖皇揍,這場景讓往日只能堅守陽關的人,誰看了不上頭。
這麼一位實力強大,漂亮,漂亮,漂亮,還是漂亮的女子,誰看了不迷糊。
直到回過神來,才發現無人知曉這女子來歷。
但又有傳言,說那與女子一同出現的年輕人,好像是一年多前,銷聲匿跡的那位國師傳人。
有好事者問了周玄元半天,劍宗小伙當然不會透露他人隱私,只是問的煩了,說了句。
「她不是我們大炎人,是被人帶來幫忙的。」
喔……
「那不是我們大炎的人,是那年輕人帶來的。」
「哦哦,是那個前任國師傳人帶回來的女子?」
「那個叫葉無憂的國師傳人,從他國帶來位實力強大的女子。」
「什麼,那位神女,是天殺的葉無憂從國外拐來的?」
眾說紛紜。
洛清寒只覺得此事可笑,性子素來孤傲的她,根本不屑去多說廢話。
今夜,她心神照例掃過整座陽關,見到了葉無憂。
她知道,葉無憂近日以來,一直在為如何踏足六境,如何探尋心魔劫而困擾。
可她看見葉無憂與周玄元兩人坐於高樓之上,飲酒作樂,也聽見了兩人的閒言碎語。
洛清寒先是一愣,繼而心有嗤笑。
抓鬼?
葉無憂,伱這人當真可笑。
修到這般境界,怎得還會信這些東西。
本還想著等那傢伙尋不到答案,朝自己低頭道歉時,觀其態度。
若是誠懇跪下,自己不是不可以指點對方幾句『心魔劫』。
但現在,瞅著對方因這些無稽之談而浪費時間,大半夜不加緊修行,反而與他人飲酒閒聊。
說起來,自己似乎從未見對方正兒八經修行過。
呵,這就是魔道麼。
洛清寒眼下只覺葉無憂無藥可救。
可鬼使神差般的,她還是聽完了葉無憂所說的那些話。
也聽見了那個鬼故事。
老實說,葉無憂講述的很生動。
沉默一會,洛清寒拉上了帘子,熄滅了燭火。
她收攏心神,閉目盤膝,雪白髮絲自女子雙肩垂落身側,隨著周身若有若無的氣息散發出而輕輕蕩漾。
洛清寒如今離七境只差一線。
只差最後的這一層膜。
但毫無疑問,這一線之差,艱難程度遠遠超出了前六境,超越了心魔劫。
她給自己定下了目標。
不到七境之前,自己不會再回宗門。
因為她不想與師尊……鬧出不愉快。
無論師尊后來如何,但師尊……至少在此前,對自己當真是很好。
洛清寒是個固執的人,固執到極點。
正如同當年世人不理解兩位女子婚約,甚至淪為笑談。
此番也是一樣。
她只是不想繼承宗門那與自己截然不符合的道統而已。
那樣達到的七境,和觀摩他人法相,借他人道路成就自己法相,有何區別?
更何況,那道統不知多少年前的存在,早就殘破不堪。
她只想走出自己的道路,順自己的心意而活。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窗外的天空漸漸泛起了一抹魚肚白。
可房間卻是因為關上了帘子,此刻也是漆黑如墨。
修行之中,洛清寒睜開眼,目光掃視房間一圈,隨後再度閉眸。
洛清寒小時候,時常被人欺負。
幼時的孩童,曾經也是怕黑的。
只不過隨著她修行提升,即便身處黑暗也可洞察一切,雙眸如同洞若觀火,清晰瞧見黑暗中的一切。
自然而然就不怕了。
真有鬼麼?
女子雙眸緊閉,但柳眉卻是微微皺起,眼瞼之下依稀可見眼瞳轉動。
沒多久,洛清寒又睜開了眼。
清冷的目光微微一頓,隨後如同故事中一般,望向房間的牆角。
牆角空空如也。
洛清寒搖了搖頭,自顧自的嗤笑了一聲,心想自己怎麼還會在意這些東西。
她繼而閉上眼。
但就在雙眸閉合的那一霎,眼角餘光卻是瞧見房間內的黑暗似乎閃爍了一下。
黑暗也會閃爍麼?
當然不會。
閃爍的不是黑暗。
而是一道人影身上泛著陣陣扭曲的波動。
一道身形極為突兀的就這般出現在了洛清寒的房間裡。
那身影隱隱可見身穿由蛇蛟皮製成的墨色長袍,左臂其根斷裂,人影更是沒有頭顱。
卻是一尊無頭之軀。
若是細看,則會發現,這人影的身形,與先前那被洛清寒斬去頭顱的青木蛟幾乎一模一樣。
霎那間,洛清寒睜開眼。
瞳孔微微收縮。
僅一瞬,她便得出了與葉無憂同樣的結論。
這不是神魂,也不是詭異。
但不管是什麼。
洛清寒渾身氣機幾乎是下意識的綻放而出,仿若應激一般,充沛氣機直接碾碎了一切,崩碎了整座樓閣。
那道無頭青木蛟身形也這般消失不見。
沒了房間的遮擋,天邊的那抹泛白微光,也映照在了她的身上。
洛清寒的身形此刻橫立在空中,雙手垂在身側,胸口卻是有些隨著略顯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
神道術的波紋在她身前浮現。
葉無憂的身形從其內踏出。
看見洛清寒時,葉無憂目光微微一愣。
眼前的洛清寒,神色清冷,氣息平靜如常,雙手負於身後,冷眼看向他。
「有事?」女子淡淡發問。
「額,我沒事……」被洛清寒這般盯著,葉無憂幾乎下意識的回應。
但他隨即反應過來,目光極為疑惑的望著對方。
葉無憂伸手,指了指那倒塌的閣樓,面色古怪道。
「我覺得有事的好像不是我吧?」
姣好的臉頰上神色微微凝固,洛清寒眸光閃爍,但卻沉默不語。
葉無憂急了,你這女人怎麼把別人最好的房子打爛了,自己也只是來看看情況,為何還這般不說話呢。
自己這個中間人很難辦啊。
「見到我這般不開心,也行,你不說,不說算了,一會陸採薇就來了,這事我會和他們說的,我還有事處理,就這樣把。」
葉無憂也沒那個功夫和洛清寒耗下去猜啞謎,他剛剛『抓鬼』還沒個定論呢,至少要弄明白那是什麼東西吧。
說完,轉身便要離去。
可洛清寒卻是忽而開口,聲音清冽道。
「見鬼。」
葉無憂身形一頓,隨即轉身,差點要被氣笑了。
自己擔心出事,跑過來看下情況,還要被罵一句見鬼。
咱就是說,自己還不至於那般吧。
洛清寒的聲音再度傳來,卻是有些咬牙切齒。
「我說,我見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