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白雲，毽子，黑灰
六月的盛夏天氣好的有些讓人煩悶。
茶肆酒攤的生意倒是格外火爆，卻是坐滿了來往的修行者，三五成群的的修行者坐在茶肆內高談論闊，熱鬧至極，借著余陰與涼茶消磨著酷暑與時光。
大玄本就修行之風盛起，比起大炎更有幾番江湖氣息。
不過江湖也不是天天都打打鬧鬧的，哪有那麼多屁事，麻煩事再多，也不如眼下飲茶先啦。
蔚藍的天空上閃過一道光影，帶著陣陣呼嘯之聲穿破雲層，在碧洗的天空中留下一道白色的弧線。
如此景象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人探著頭朝天空望去，眯著眼打量一陣，然後悻悻然縮了回來，口中嘆息。
「是洛家新研製出的飛舟，讓人不到四境也可以踏足天空，真好啊……」
「好什麼好？二十萬兩起步，你修行到四境大神通不就省了這錢?」
有位衣衫還算貴氣的公子哥一邊笑著回應道。
「這話說的，四境大神通是人想修就能修到的麼？不與那些大宗大派比，但說這攤子上幾十位江湖豪俠，又有哪位踏足了中三境呢？」
坐在角落悶頭吃著糕點大口飲茶的葉無憂此刻微微抬頭，想了想沒說話。
不過先前之人當即反駁道。
「中三境當然不簡單，可這飛舟難道想買就能買麼？」
那公子眼中一亮，似乎就等這句話，當下欣然起身，往身前桌面啪的一下拍出一道小玉牌。
「還好吧，諾，剛定的飛舟，不出意外的話下個月就提了。」
熱鬧的茶肆內場面一瞬間有些寂靜，先前那說話的漢子更是瞪大了眼睛。
葉無憂擦了擦嘴角，神色悠哉的望著這一幕，只覺的這特娘的才是江湖，處處都是人才，會說又會玩。
但這世間從來不缺插話的槓精，有一人嗤笑著回應道。
「下個月？呵呵，但願你下個月還能拿到你的飛舟，別成了大怨種。」
這話倒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尤其是這說話的人是個老者，兩眼精芒閃爍，一手輕撫山羊須，衣著更是商賈打扮，單從氣質上來看，與那些五大三粗的江湖客有顯著區別，說是個商會總管都不為過。
先前那自己挖坑自己裝逼的公子哥聽著更是一愣，隨即皺眉問道。
「什麼意思？」
山羊鬍老者輕笑道。
「什麼意思？洛家如今什麼樣子心裡沒點數麼？德不配位，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聽說那家主還是個三境的小姑娘，整日悶頭不見人，怎麼和其餘大家相比呢？
洛家呀，早就已經日薄西山了，如今只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馬上月底七門聚議，等到下個月，下個月有沒有洛家都不好說。」
「這……」那公子面色頓時變幻起來。
「不信麼？等下月咱們大玄七門真變六門，洛家那些產業瞬間就能被刮分的一乾二淨，伱這未到手的飛舟，還有沒有就不好說咯。」
那位公子頓時滿臉陰鬱的坐下了，他其實並不算很富裕，只能說有些小錢。
飛舟也是咬咬牙分期支付的，家人說他不理智，但他知道自己這輩子可能都修不到四境……
歸根結底原因只是內心對於天空的嚮往。
如果洛家沒了，飛舟就爛尾了，自己手裡的憑證就成了廢物。
這位公子此刻轉過身去抹了抹眼角。
這種事情，不要啊……
反倒是先前那幾人哈哈笑了起來。
葉無憂只覺得鬧麻了。
慌啥呢，洛家又不姓許，也沒四處融資借貸還不上，如今產量跟不上只是因為銷量太好產能又小，死都不會爛尾的，否則那不是純純坑人麼。
山羊鬍老者此刻飲完最後一口茶，微不可查的笑了笑，隨即一拂袖，悠閒的走了出去。
葉無憂結了帳，然後也起身離去。
片刻後，一處巷尾。
山羊鬍老者渾身顫抖看著葉無憂身後的法相，二話不說便吐露一切。
「前輩息怒，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是水軍？什麼是水軍，哦哦，謠言是麼，小的明白了，明白了，這真不怪小的，」
「饒命啊前輩，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我不過是在崔家商會混口飯吃，這些話都是崔家讓我們散出去的。」
「哪個崔家……就是大玄最大的那個崔家啊，否則就算洛家再怎麼樣，其他人哪敢非議。」
葉無憂其實也沒做什麼，對方身上並無任何傷勢，他只是簡單展露了下中三境的手段，順帶一點點幻術。
崔家……葉無憂當真沒接觸過，只是那崔元曾死在詭域世界中，【鑰匙】在自己手裡。
「除去這些謠言，崔家還想做什麼？」
「這，這小的哪裡知道……只是現在大家都知道洛家實力大不如前，四處招攬別宗不要的人，自然會有想法。」
葉無憂目光只是平靜注視著他，並未言語。
山羊鬍老者最終泄了氣，絞盡腦汁想了想，隨後很無奈的哀求道。
「小的也就是打工的，崔家上面那些老爺怎麼想，小的也不好猜，只是近幾月來，崔家多了很多洛家先前的產業，據說那些產業本在洛家分家人手中，與其等著那位新家主收回，倒是全倒向了崔家。」
眼前的老者只是個打工的，話說到這份上便已經足夠，葉無憂點了點頭，身形便一點點在老者目光注視下消失不見。
寂靜巷尾中，山羊鬍老者瞪大眼睛看著葉無憂消失，良久方才擦了擦額頭冷汗。
六月的天，他卻感覺有些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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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曾經陸家那座名為琳琅天上的浮空島一樣，白雲觀也一直是個不少遊俠行走江湖時的打卡聖地。
白雲觀在白雲山上，白雲山上又有座新奇的白雲城。
一座「山城」。
連綿的山脈間，卻是被人以大神通手段生生開闢出一塊地域，最初只是一村，後來漸漸化為一鎮，在之後，逐漸成為城池。
城池中的建築仿若分了層次。
凸出的崖壁瞅著危險，但卻搭建了不少房屋樓閣。
平坦的青石街道上，往前延伸，若是走到偏僻處多看一眼，便是另一幅場景。
在幾十米處的高差下方又會是一條不一樣的街景，樓閣林立。
更有奇異造型的岩壁凸出，橫跨城池街景，又彼此與山峰連接。
其上人來人往，形成一道靚麗的風景。
這座新奇的城池中已經多了不少外來的修行者，也有許許多多的商賈之人，街道上人來人往，熱鬧至極。
這便是此次七家聚議的場地所在，大玄實在太過平靜，江湖人又多，自然是哪裡熱鬧往哪裡去。
畢竟歷屆「聚議」，除去會給大玄這個國度制定出新的「發展方向」以外，最後都會來一場交流式的演武。
以往人們大都是說客套一番假打，實際名次早就定下。
但別管真打假打，起步都是大神通交手，哪怕帶著表演性質，在眾人眼前打的還是很花里胡哨的。
況且，聽說這次可能和以往不同，勢力多半重新劃分，說不定要真打。
一列飛舟自雲端駛來，浩浩蕩蕩一字排開，約莫十餘艘飛舟。
有好事之人抬眼一看，瞧著那個顯眼的標識後，便立刻明白來者何人。
這是洛家的飛舟。
但飛舟到了城外便要停下，這座受白雲觀庇護的城池有著陣法保護，甚至禁止中三境隨意踏空而行。
周文顯從飛舟內走出，捋了捋衣袖，隨即前去與城門前的守衛交涉並核對身份。
早早乘坐飛舟先行一步回到洛家的周文顯，此刻卻是又一刻不得停被抽調了過來。
或許是因為先前的任務他超額完成，不止帶回寶藥還拿到了萬寶閣的八折渠道價，一時之間他在洛家倒是受到了重視。
可這種被重視的感覺讓他心中有些莫名忐忑，但又恰好的點燃了他那顆並未沉寂的心。
在得到了飛舟確實不能入城的確切信息後，周文顯微微點頭，隨即來到一處飛舟旁，對著其內駕駛位上的老者說了些什麼，目光卻透過窗瞄了一眼後方的女子。
縱然是六月酷暑，可這位洛家如今的家主，也一直穿著厚重的衣衫，領子高高掀起，不露半分肌膚。
且一直掛著不透分毫的黑色面巾，遮擋住了近乎所有臉頰。
並非那種尋常江湖女俠帶著的細絲白紗，那種東西根本擋不住臉只能增添情趣。
老實說，周文顯都有些快要忘記這位家主長什麼摸樣了。
洛玥輕輕點頭，淡淡開口。
「那便下去走走也好，不給他人添麻煩了。」
話音平靜從面紗下傳來，但聲音卻是無比艱澀。
那並非少女的聲線，反而如同年老婦人一般的聲音。
很快，約莫十餘道人影從各自飛舟內走出，其中一半是中三境，正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這也是洛家目前……為數不多的中三境大神通，且大都是近些月招攬而來的修行者。
一行人就這麼走入這座山城，周圍的一切景物都很令他們新奇。
作為洛家，東道主白雲觀自然是安排好了居住場所的，只管前去就行。
周文顯走在最前方，此刻正在朝著一旁商戶問路。
他本已經問好了地址，並且洛玥說想要逛一逛這山城，於是他便拒絕了城衛的指引。
但這山城的彎彎繞繞實在是超乎了他的想像，讓他有些汗流浹背了。
好不容易問清路況，周文顯回頭望向其餘人，卻瞧見隊伍的腳步稍稍慢了下來。
卻是洛玥此刻停下了腳步。
而其餘幾名修行者則是一步站出，眼神帶著殺氣，將家主護在身後。
可……
洛玥搖了搖頭，揮退周圍人，然後從頭上……取下一個色彩斑斕的毽子。
她輕輕抬頭，望向天空，或者說望向一旁幾米高的地方，那裡又是一條街道，高低差明顯，圍欄護住一側，旁邊還有樓梯上下。
有稚童趴在那圍欄旁，眼神有些害怕的望向洛玥身邊那群看起來很兇很兇的大人。
但又瞧著那毽子，眼中露出猶豫與糾結。
幾名膽子稍大的孩童已經跑下了樓梯，站在洛玥身前不遠，但神色卻是露出畏懼，不敢向前。
方才是這些孩童，一不小心將這毽子給踢了下去，正好落在洛玥的頭上，惹得護在身邊的修行者如臨大敵。
洛玥並不在意，只是看了看手中的毽子，面紗之下的嘴角輕輕掛起一抹笑容，讓身邊的洛家修行者再度退去幾分，隨後衝著孩童招了招手。
毽子麼……
幼時也曾常常與其餘孩童們一起踢毽子，那時甚至還萌生過「我要成為踢毽子高手」的奇怪想法。
她自己幾年前也還在玩這個，但眼下那些場景早已經隨著她的經歷，伴著時間流逝而隨風遠去。
孩童當即鬆了口氣，感覺這位姐姐雖然穿的有些奇怪，但卻是個溫柔的好人。
孩子歡呼一聲，便雀躍的跑到洛玥身前，笑臉盈盈的接過洛玥彎腰遞來的毽子。
孩童心思純粹，說話也最為直接，此刻更是很有禮貌的道謝道。
「謝謝姐姐，姐姐是大好人。」
「為什麼這麼說？」洛玥明顯有些疑惑。
孩童撇了撇嘴，目光瞄了一眼洛玥身後那幾個修行者。
「他們凶神惡煞的，是壞人……」
孩童的話音戛然而止。
起風了。
山間不時有陣陣呼嘯山風吹過，給酷熱的炎暑帶來一絲清涼。
洛玥的面巾被輕輕吹起。
雖然只是一瞬就被女子用手壓下。
但眼前的孩童還是瞧見了那一幕。
那是一張臉頰兩側長滿青紅色屍斑的悽厲容顏，毫無生氣，蒼白如同死屍……
稚童的眼中一瞬間就充滿畏懼，並且那畏懼更甚先前，轉瞬化為驚恐。
「鬼，鬼啊……」
孩童驚恐的尖叫一聲，便慌亂的跑遠了去。
「家主。」
「家主沒事吧？」
其餘洛家修行者立刻圍了上來，眼中卻是露出些許疑惑。
洛玥靜靜的站在那兒，沒有言語。
她的目光平靜的望向身前地面。
毽子被遺留在了那裡，其上原本色彩斑斕的鮮艷羽毛此刻已經沾染了些許灰塵，羽毛隨風飄舞。
「走吧。」
她收回目光，沒有再看。
在四周人詫異打量的目光中，一行人逐漸遠去了。
只餘下那地面上的毽子，在這人潮人往的街道中，無人在意，被路人隨意踩踏。
斑斕的色彩一點一點變為黑灰。
兒童節快樂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