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向死而生
房間內黑燈瞎火,寂靜無聲。
床榻上,傳來葉無憂帶著詢問的話語。
「有感覺麼?」
「沒有。」白露搖頭。
「現在呢?」
「還是沒有,你可以再加把勁,不用在意我的感受。」
「現在呢?」
「依然沒有,這是你的極限?」
【極限?你深深吸了一口氣,不愧是青丘一脈僅存的王族妖狐,倒是伱小瞧了對方,但很可惜,你是沒有極限可言的】
【生而為人,你很抱歉,這毫無靈性的體魄將你的一切死死束縛住,而你現在便要打破這束縛】
【這一刻開始你不做人啦!!!!生死逆轉】
葉無憂點了點頭,輕言道。
「不錯,這已經是極限了。」
在他身前,毛髮透亮的白狐歪了歪頭,兩條狐尾輕輕晃蕩,目光掃過盤膝坐在身前的葉無憂。
第三道狐尾,此刻隱隱凝聚了虛幻的輪廓。
男子面色此刻宛如死寂,眼瞼泛白,陰氣森然。
心臟停止了跳動,就連呼吸也消失了。
他與白露只是在做一個實驗。
自己這般「假死」,是否會影響到白露?
於是他一點一點的嘗試運轉那所謂的功法,將身體從常人摸樣緩慢的變為一具死屍。
結論是不會,白露毫無感覺。
不過現在問題來到了白露身上。
正如同葉無憂第一次見到洛玥化為活屍時的驚訝,白露現在也是非常好奇。
雖然將身體化為「死人」幾乎沒什麼作用,但就跟用鼻子吃麵條一般,你若是看見了,便還是忍不住驚訝。
白狐兒此刻輕輕一躍跳到葉無憂肩畔,濕潤的鼻尖嗅了嗅,並沒有察覺到那般死屍的腐朽氣息。
她隨後伸出前爪在皮膚上劃出一道血痕。
那血痕很快就恢復了。
【血肉重生】依舊在影響著身體。
「你現在感覺怎樣?」白露問道。
葉無憂面色一頓,但仍是回應。
「沒有感覺……我能知道皮膚被劃破,但沒有痛感。」
白露想了想,鋒銳的利爪刺進葉無憂肩膀處,很深很深。
「現在呢?」
「沒有感覺。」葉無憂搖頭。
白狐兒此刻從葉無憂肩膀處抬起了頭,粉色的舌頭將嘴角的殷紅鮮血給舔了舔。
妖會吃人,鮮血與血肉均是滋補之物,因為能增益修行。
白露不吃人,但偶爾吃葉無憂。
葉無憂覺得這不算什麼,畢竟自己一點小傷隨便就自愈了,鮮血流了也是浪費。
昔日佛祖割肉餵鷹,眼下自己捨身飼嬌狐,道理是一樣的,自己其實也不知不覺身具佛性。
但他還是覺得白露的xp愈發愈危險了。
「不用試了,現在我這具身體是沒有任何感覺可言的。」
葉無憂輕描淡寫道,隨即伸出手將白狐兒輕輕拎起,丟到一旁。
白露似乎有些不死心,伸出爪子拍了拍葉無憂大腿,嗷的一口咬了上去。
確定對方沒有任何觸感後,才撇了撇嘴,待在了一旁。
下一刻。
重新化為人形的白露站在床榻旁,背過身去,哼著小曲將衣衫重新穿起,隨即坐在一旁,一手拄著下巴,身後狐尾輕輕晃蕩。
葉無憂微微皺眉。
這世間的化形法很科學,妖獸變幻人形是沒有衣服的。
這也沒什麼。
但怎麼回事呢?
已經是死人的身子在這一刻竟然有了感覺?
這叫個什麼事?
他瞅了一眼白露,然後取出一粒紫金蓮子。
這世間修行者不靠所謂的靈石與勞什子血肉,而是純純自行打磨氣機,修行近乎全靠自己。
除去天材地寶,丹藥幾乎是唯一的資源……如此倒也免去了不少無謂生殺。
至於紫金蓮子,這東西的效用很廣泛,屬於頂級的天材地寶。
「你拿著吧。」
葉無憂已經將自己的想法與一切都告訴了對方。
如果說葉無憂給自己製造的意外,是活屍。
那麼給白露製造的意外,則是重新進階。
重新修煉到三境,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顯然是會因為「意外」而失敗,如同那三境蠱師一般。
早不早晚不晚偏偏這個時候突然有了破境的機緣?
但那個結果,是可以承受的。
如果不這樣做呢?
無法預料的意外分明更為難纏,因為未知最為恐怖。
可白露卻是面色疑惑。
「你忘了?你先前已經給了我一粒啊。」
「什麼時候?」
「就先前啊……」白露晃了晃身後的第三條尾巴輪廓。
葉無憂微微一愣,隨即瞄了一眼乘放紫金蓮子的玉瓶內。
最先十二粒,自己與白露用去兩粒,夏安夢與陸採薇取走兩顆,方凝拿走三顆,本應還剩六顆。
但此刻,算上自己手裡的這一顆,不過五顆。
自己忘了?
但葉無憂隨後就想了起來,自己先前確實給了白露一粒蓮子。
這……
葉無憂心中默然,收起了玉瓶。
他望向自己的身體,此刻沒有幻術的遮掩,即便如此,也沒有幾分幽藍色的侵蝕存在。
【遺忘】了。
心神似乎若有所覺。
下一刻,葉無憂將白露暫且趕了出去。
他平靜的躺在床榻上,周身死氣濃郁,仿若等待著什麼。
幽藍色的身影站立在一旁,一個漆黑散發著不詳的木盒被他放在床邊。
詭門棺——能鎮壓詭異的存在,雖然可能敵我不分。
葉無憂想的很明白。
除非那詭異真能隔空殺人。
否則只要它敢來,葉無憂就敢和它爆。
窗外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一股陰森的氣息突然瀰漫在了房間內。
葉無憂繃緊了心神,躺在床上,死氣瀰漫,眼睛睜大。
如同死不瞑目的屍體一般。
右眼將房間四周一切都盡收於眼底。
沒有看見,什麼都沒有看見。
自己明明感受到了那股氣息,但卻沒有形體可言,就連使用詭門棺的機會都不曾擁有。
不過……自己並沒有危險。
旁白沒有絲毫話語聲傳出。
那股陰森的氣息來得快消散的也快,葉無憂從床榻上靜靜坐起,閉目感受了一下。
果然……身體已經徹底死了,哪怕運轉那功法也無法變回常人摸樣。
有意識的活屍?
這樣究竟是好還是壞?
雖說大神通修行者已經有了神魂,不拘泥於肉體,但肉身的存在依舊十分重要,沒有肉身只有神魂,無法施展強悍神通。
但得益於【血肉重生】的關係,葉無憂與那洛玥並不一樣。
儘管心臟都停止了跳動,但洛玥身上會出現死人一樣的屍斑,甚至隨著時間流逝還可能漸漸腐朽。
葉無憂……他試著切下了自己一根手指,但很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如常。
似乎,影響不大?
「不過,終於找到你了。」
經歷了一次意外「死亡」的葉無憂,此刻使用了天衍。
天衍確實難以推衍出詭異所帶來的變化,但只要接觸過,擁有一定的信息了解,便可以推衍出詭異所在。
畫面一閃。
一處昏暗的密室之中,黑紅色的桌台,木架上密密麻麻擺放了十餘件千奇百狀的物品。
黃布,斷指,佛像,玉牌……
層層堆迭,但一層比一層少。
直到最上方,只放置著一物。
一位中年男子神色沉默,仿若下了莫大決心一般,隨即伸出手手,取下了懸掛於木架上最高單獨存放的一物。
那是一隻筆。
本應柔軟的筆尖卻輕易的刺入他的手掌,隨即以血寫下一行字跡。
「如若宗家女意欲歸家,則身死歸途。」
畫面消散。
葉無憂輕輕閉上眼,指尖入肉,壓抑著心中那抹怒意。
你如果要讓那洛玥死,你去殺她啊!
與我有什麼關係?為何非要牽連自己這一行人?
一路修行走來,面對生死葉無憂已經覺得如同常態。
與葉無憂有仇怨的,與許清遠有仇怨的,此刻都掛在了自己身上。
就如同這次,雖然很莫名奇妙的被詭異盯上。
但葉無憂也不覺得有很大問題,只當是自己運氣糟糕透頂。
但這次根本就不是自己引起的!
原來,掃把星不是我!
況且這還是第一次如此憋屈,哪怕先前遭遇再大的危機,該說不說也有個目標可言。
憂心惶惶了這麼久,總算被自己找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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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先前房間牆壁連帶著木門被神通轟碎,洛老此刻帶著洛玥換了一間房。
剛剛收拾好房間,洛老還沒坐下喝口熱茶,本應完好無損的牆壁此刻再度崩碎了開來。
當瞧見那道熟悉的提刀身影走來時,洛老眼眸一顫。
還來?
這個又是幻象麼?
方才不過是遭這年輕人不講武德偷襲了,真當自己好欺負?
縱然自己跌境又如何?誰還不是大神通?
下一刻。
蒼龍出水。
快,好快。
快到來不及施展任何神通。
洛老整個人被壓在了地上,身形僵硬,動彈不得。
一旁傳來葉無憂帶著疑問的話語。
「你的法相呢?我先前交手過的大神通沒你這般弱的。」
這是實話,對方給他的感覺和那位護道人宋老相比,簡直天差地別。
沒有充沛氣機無法施展那天地法相的葉無憂,若是再遇上那宋老,也斷然敵不過。
洛老死死咬牙,最終放棄了掙扎。
氣機輕易的刺入對方身軀,遊走一圈後葉無憂才收回了手。
「神魂受損,傷及根源,本來也就活不長了,怪不得哪怕明知命數將盡,也毫無反應,虧我以為你心境豁達。」
這一次,葉無憂沒去在意洛玥,而是手一揮。
方才天衍中所望見的一幕畫面頓時以幻術的形式展現在了二人眼中。
「此事因你們而起。」葉無憂聲音淡漠。
洛玥眼眸露出茫然,但在瞧見那中年男子時,神色變了變。
洛老此刻也陰沉著臉,他剛想抬頭說話,但隨即瞧見葉無憂那冷漠的目光。
他此時才注意到……對方的身體此刻如同死人一樣。
不是,這才多久?三年入門五年施展的功法被對方半個時辰領悟了?
但洛老心思縝密,當瞧見對方能展現出這畫面時,便什麼都明白了。
這一路上的殺機與危險都是來於自家。
雖說對方是自己聘請的臨時「護衛」,但歸根結底實力說話。
況且對方根本就無所謂道心誓言。
真是由於自家小姐的原因害得對方變成這般死人身軀,這一切便沒什麼可說的。
「此,此事是老夫牽連了你。」洛老聲音緘默。
「還有呢?」
還有什麼?
洛老沉默片刻,眼中露出一抹異樣的掙扎情緒,最終緩緩開口。
「只求放我家小姐一條生……」
話音未落,葉無憂終於是忍不住一刀拍在了老者頭顱上。
「我問的不是這個,他是誰!」
腦瓜子嗡嗡的洛老此刻咬牙回應道。
「大玄下四家之一的洛家家主,他原先是分家之人,但卻背叛了我們主家,清洗了……」
葉無憂對這些家族恩怨沒有興趣,他只是皺眉問道。
「洛家誰境界最高,誰最能打?」
「洛家老祖,他是六境天權,傳聞曾與七境交手。」
好了,葉無憂已經沒有去聽後面的話語。
這聽起來比當初那宋老更為強上幾分。
【嘶,想不到竟然是一方豪強,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給你時日,六境對你而言不過螻蟻,不過你細思之下三條命在手未必不可一戰】
「但是老祖已經死了,記憶中洛家沒有六境了……」
【小小洛家也竟敢挑釁於你,生與死輪迴不止,你生他死!】
好好好。
忽而,洛老感覺身上的束縛被解開了,沉默一瞬,隨即眼眸疑惑的抬頭望向葉無憂。
「你……不殺老夫?」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殺你們?」
是葉無憂自己找上洛老上了雲舟,也並非對方用那詭異加害自己。
洛老眼中露出一絲深邃,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心中甚至浮現一抹慶幸和欣喜。
先前自己懇求對方幫助小姐回洛家,對方不曾答應,現在倒是好了。
倘若能借對方之手。
但很快,葉無憂便打破了他的幻想。
「我不會去插手你們家族的事情,我只要他一人的命。」
房間外突然傳來重物墜落之聲。
而聲響之後,是嬰兒嘹亮的啼哭。
這客棧哪來的嬰孩?
葉無憂前腳剛邁出,視線一掃,有些微微錯愕。
客棧大堂門前,那本應高高懸掛的牌匾此刻墜了下來,一位侍女此刻倒在血泊之中。
而門前一角,正倚靠著一位瞪大雙眼,面露驚容的婦人,氣息有些虛弱,但懷中卻是死死抱著一個嬰孩。
看這樣式,似乎上一秒這婦人還在與那侍女交談什麼。
牌匾就砸落在一旁寸許處,死亡與她擦肩而過。
一旁傳來塗蘇的話語。
「喔,你不是當初和我們一起下雲舟的那位麼?」
「你,你也是那艘雲舟上的?我,我不記得你啊。」婦人疑惑道。
塗蘇擺了擺手,滿不在乎的道。
「沒,當時看你挺個大肚子印象比較深刻,沒想到現在就生了……對了,你男人呢?」
「他,他死了。」
補昨天的章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