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靈平原今夜氣溫驟降,就像是無形的寒風掃過這片惡毒的荒野,將那些還在活動的異形孽物身上的熱量帶走幾絲,並向它們傳達一個不祥的徵兆。
遺憾的是,行走於污穢之地的混沌生靈讀不懂這晦澀的警告。
那些千奇百怪的東西依然奔行於已被焚燒殆盡的大地,徒勞的尋找著那些從不曾藏身於此的生命。
混沌生物在亞空間中或許不需要進食,僅僅是混沌之海每一次波瀾掀起時的污穢力量就足以飽腹,然而它們在物質世界可得不到那腥臭的混沌幽能,它們再怎麼扭曲怪異也要遵循一些實體生物的準則,比如進食。
在找不到食物或者能量來源的情況下,這些扭曲憎惡往往會採取休眠的方式降低軀體消耗,因而在那些被摧毀夷平的城鎮廢墟中大都是一些被混沌污染自然催化的低級孽物在行動,一旦有香甜的倒霉鬼誤入這裡,那麼很快就會讓那些休眠的惡孽甦醒過來,再次開啟一場大屠殺。
但今夜是個例外。
那些休眠在污穢之地的憎惡異形似是嗅到了食物的芳香,它們一個接一個從休眠之中甦醒,活動著怪異的身形爬出巢穴,用那敏銳的感知去捕捉,卻沒能發現活著的生命,反而是那些已經乾枯風化的骸骨們..:
它們活過來了!
從隨意丟棄殘肢的屍坑中復甦,在那燃盡的灰燼里爬起來,或者從亂葬崗中掀開泥土。
骷髏與殭屍在進軍,它們拖著蟎珊破碎的軀體,手握粗糙的骨刃或者乾脆揮舞著自己的骨頭棒,在某種力量的召喚下目標明確的向最近的孽物發起了襲擊。
聽,你總不能指望撕肉鬼和混沌異種有多少衛生概念,它們也不會將那些慘死者聚在一起火化掉,往往在品嘗過新鮮的血肉之後就會將食之無味的殘軀隨意丟棄。
講究點的會在巢穴之外挖出一個戶坑,不講究的乾脆就直接丟在巢穴里。
如此糟糕的習慣在今夜引來了極端的大麻煩。
那些被自然催化的低級惡孽談不上太多智能,被亡魂進攻便立刻反擊,隨後就被數量驚人的屍體撲上來撕扯毀滅,一如它們當初對這些屍體所做的事情,只是更加殘暴。
這些骸骨在空蕩的軀體中似乎燃燒著一團名為憤怒的火,當它抓住目標的時候就會竭盡全力的將那火焰潑灑出來,不把敵人撕成碎片它們絕不會停下。
當完成了屠戮後,那些獰的染血遺骸又會回到蟎珊而行的狀態,以一種滑稽但恐懼的姿態向前堅定的行走,就像是積蓄力量準備完成下一次進攻。
行動緩慢的行屍當然不可能威脅到撕肉鬼或者墮落精靈這種靈巧惡孽,然而撕肉鬼也跑不出去!
屍體們不是陸續被喚醒的,它們幾乎在同一時刻被賦予了詛咒生命,在撕肉鬼們意識到不妙開始突圍的時候,它們所在區域的四面八方都已經被殘缺的行屍包圍。
它們當然可以用強大的爪子撕碎任何靠近它們的戶體,但只要被糾纏住一秒,立刻就會有更多的屍體撲上來。
就像是疊羅漢一樣。
想要殺死一頭撕肉鬼可能需要上百具瘋狂行屍的攻擊,然而這並不是大問題,畢竟在這片爆發過悽慘之事的污穢大地上到底有多少戶體,那是個連冥王自已都數不清的數字。
1:100,乃至1:500的戰損比都無所謂。
冥王耗得起!
反正被撕碎的屍體哪怕只剩下腦袋,也會在地面上一蹦一跳的靠近那些兇狠孽物,然後用自己開合的骨去咬它們的腳裸。
冥王給予死者們的命令也只有這麼一條..:
那是簡單到連無腦的行戶都可以充分理解並執行的命令。
而更糟糕的是,混沌氣息的散布會無條件的扭曲它們存在區域的一切東西,
這意味著當死亡潮汐翻滾而過喚醒落日大陸的死靈時,這些死靈也有極低的概率被異化成某些很難以名狀的玩意。
比如現在!
就在馬丘特聖城附近的廢墟中,一頭由上千具殘酷屍體組建而成的骸骨「巨獸」正在嘶鳴著於污穢之地橫衝直撞。
就像是一頭犀牛,又像是怪異的野豬。
組成它軀體的遺骸以一種毫無規律的姿態被死亡靈能連接在一起,又因為承受了太多痛苦而粉碎心智的幽魂碎片被合成醜陋掙獰的亡者思緒,讓這死亡鑄就的巨獸對現世的一切都充滿了憎恨。
它瘋狂的撞碎廢墟中那些殘存的牆壁,讓灰捲起散成風中死煙,又用自己擰的骨爪撕扯著被踩斷脊椎的墮落精靈,在她們的慘叫聲中把這些傢伙刺穿軀體,再將撕扯破碎的皮膚扯下來披在自己身上。
沒人知道這傢伙想幹什麼。
它似乎就是在死亡的詛咒中蟄伏,只為了今夜的屠殺而生。
但很快遠方就有刺眼的火光從天而降,那是千年流沙號的太陽轟炸落入地面的景象,就如夜下的烈陽照亮了這悽苦之夜中的一切。
哪怕只有那麼幾分鐘,卻依稀能看到千軍萬馬的戰士們在太陽轟炸的引導下向加諾特人和阿茲特克人的聖城撲來。
那些遍布戰場的戶骸不會攻擊生者,甚至會主動為他們的衝鋒讓開道路,這一幕足以讓最蠢笨的混沌孽物陷入某種絕望之中,這個世界的生者和死者們聯合起來就是為了將它們斬殺殆盡,更瘋狂的是,在第二發太陽轟炸落下來的時候正中這廢墟中心最狂熱的戰場。
太陽船沒有避讓還在撕扯孽物的死靈。
相反,他們冷酷的將死者將作為牽制的手段,就對準那些無法移動的孽物和它們的巢穴降下焚滅方物的光火。
他們不在乎死者會不會再死一次,他們只想要乾脆利落的滅殺此地的污穢之源。
於是連撕肉鬼都開始潰逃了。
那些燃燒的焚世魔兵怒吼著試圖挑戰太陽船,然而從天而降的火柱卻沒有給它們任何機會。
「馬丘特聖城就在前方,它在戰爭中淪陷了三次又被奪回了三次,看看周圍這些還在戰鬥的死者們,他們都是為了保衛聖城而死的勇士。」
阿茲特克人的將軍騎著一頭披甲的獨角犀,手握戰刀的他看著前方落下的太陽火柱為他們打通了一條通往聖城廢墟的通道,他知道,自己該帶著戰士們上前了。
不過在衝鋒之前,這位將軍回頭看著身後的加諾特人。
他們僅剩下的長老騎著一頭劍齒虎,卻目光複雜的看著周圍那些不願安息的屍體,他帶來的戰士們也沉默異常。
這幾天裡,加諾特人內部發生了很多變化,或許連這些最後的戰士都有些無所適從。
「你們害怕這些死者嗎?」
將軍問了句,大長老回頭看著他。
在那戴著的木質面具之下能看到一雙疲憊的眼晴,他說:
「為什麼要怕?這裡存在的是我們的父母、兄弟、姐妹和孩子,是我們曾經的親人,他們與我們同在,甚至在死後依然幫助著我們。」
「既然不怕,那就上前吧。」
阿茲特克將軍沉聲說: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幫你們奪回故鄉,法特,我很快就要帶著戰士們返回我的國家,在我們神聖的森林中迎戰混沌的惡物。神聖的世界之心即將開啟,那是所有阿茲特克人共同的奇蹟,接下來聖靈平原發生的一切都要靠你們自己了。
願你們的未來一路順風。」
說完,這位將軍拉下了戰盔的面罩,催動自己的坐騎踩著剛剛被太陽轟炸轟出的灰之路,帶著勇武的大地氏族的戰士們殺向那些在巨量死者的圍剿下依然死戰的孽物。
加諾特人沒有立刻跟上。
他們在猶豫。
連同他們僅剩下的唯一聖靈也在猶豫。
或許是因為在這樣的戰場上已經失敗過太多次,導致這些戰士們很難相信自已某一天真的能依靠自己回到已經被破壞殆盡的家鄉中。
那名為法特的長老跳下了自己的坐騎,他看著身前一具只剩下上半身的骸骨用雙臂爬行,跟隨著成千上萬的死者一起奔赴敵人所在的戰場。
這是已經死去很久的戰土,它的遺骸都已風化再也看不到任何代表氏族出身的痕跡。
長老從它身上撿起一枚石質的印章,並通過上面的徽記認出了這曾是自己氏族的戰土,或許是死在自己帶領族人第一次試圖奪回馬丘特聖城的戰鬥中。
自己或許還認識他,自己或許還和他說過話,甚至一起飲過酒打過獵,或許這就是自己曾寄予厚望的某個年輕人。
但他死了。
他被自己遺忘了。
連同那數以百萬的加諾特亡靈一起,在慘烈的失敗與可怕的災難中被作為不值得關注的東西而被遺忘了。
自己忘記了他們。
忘記了曾經灑在這裡的鮮血,差點都忘記了過去的誓言。
這一瞬,長老湧起一股衝動,想要按住眼前這奔向第二次死亡的死者,他壓著他,他喃喃自語的說:
「不,別再去了,你們已經不需要再戰鬥了。」
回應他的只有死者的嗚咽。
那帶著憤怒的鳴咽,想要將自己的第二次死亡賦予某種更值得紀念的意義。
長老被兩名年輕人拖著起身,不能讓他再做出這種消散士氣的姿態,但下一瞬,悲憤的長老甩開了兩個年輕人,他拔出了腰間鋒利的黑曜石戰刀,回頭看著身後那些點起了火把的戰士們。
他們屬於不同的氏族,但今日他們以同一個身份站在這裡,有無數個理由可以逃避這一戰,但他們還是應召而來。
「我的族人們!最後的加諾特人!聽我說!
這些死者都曾是我們的親人,他們已經為我們的族群獻出了最寶貴的生命,
他們已經不欠我們任何東西,但他們依然接受了死亡的召喚,要為我們這些不肖子孫奉獻出自己僅剩下的最後尊嚴。
第二次死亡..:
看!
聖城就在前方,我們失去了它,我們失去了加諾特人的文明起點,我們失去了馬丘特...
整整三次!
我們的驕傲和我們的勇氣以及我們的尊嚴都在這些失敗中被粉碎,我們失去了聖靈,也失去了氏族,每一個人都在這戰爭失去了寶貴的東西。
不要懼怕這些死者,不要懼怕自己的親人,不要懼怕我們的過去!
跟我來,最後的加諾特戰士們,我們依然在和白魔鬼引來的災難交戰!
我們還沒有屈服。
死者們要奪回他們的安息,而我們要奪回我們擁有的東西!
我們在這裡重鑄加諾特人的尊嚴!
我們要讓死者們看到還在戰鬥的我們,我們讓死者們安息,用混沌的血,或者我們的血!」
長老捏著手中的石質徽記,讓手指都因徽記的邊緣而流出血來,但他沒有鬆開五指,也沒有騎上坐騎,只是跌跌撞撞的向前,似乎要和那些奔行的亡魂們融為一體。
第一名戰士咆哮著高舉戰旗追了上去,在劍齒虎諾克塔的咆哮聲中,剩下的加諾特戰士們紛紛抽出武器緊隨其後。
他們是他們文明最後的戰士了。
在今夜這死者與生者共舞的戰場上,他們想要浴火重生,就如加諾特人的故鄉一般。
馬丘特聖城和污穢之地的其他戰場中的狂飆突進並不見玩家們的身影,並不是異邦的勇士畏懼這一戰的艱辛,純粹是因為他們被賦予了另一個緊急任務,在另一個戰場上為聖靈平原的戰爭付出自己的力量。
「唉,失算了呀。」
羽蛇要塞中,剛剛完成了冥王救令召喚出一支橫掃萬鈞的冥府大軍之後,墨菲稍有點疲憊的坐在椅子上休息。
面對為他遞來一杯加入血液的雞尾酒的翠絲,墨菲一臉無奈的說:
「混沌蟲群聚集區居然無法喚醒任何屍體,那些該死的蟲子把一切能用的生物質全部轉化了,在它們的領地附近甚至連一具完整的屍體都沒有,簡直天克亡靈海戰術。
幸虧我還能召喚幽魂,也幸虧我們的勇士可以客串預備隊,否則這下真的是要大了。」
「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嘛。」
翠絲安慰道:
「你已經很棒了,不要去考慮那些不慎完美的細節,眼下這支亡靈大軍也是混沌一方自己造的孽,這就算是因果循環,不過接下來呢?
歐西里斯王已經做好了帶領士兵回歸阿茲特克王國的準備,他們留下的陣地可以被玩家大軍和舊大陸各勢力使用,我們是立刻跟著天空之王前往世界之心,
還是再等等?」
「再等下去意義不大,但我們可以同時做兩件事,哨兵軍團的先鋒很快就會進入物質世界,她們是與我一起前往世界之心的主力。世界之心的安保權限太高了,在那地方的權限解鎖之前,沒有文明代言人資質的你們可沒辦法進入其中。」
墨菲飲了一口酒水,說:
「你們留在這,作為主線NPC帶領玩家們繼續打聖靈平原的戰爭,我與天空之王前往世界之心,耐心在這等我的好消息吧。」
「你之前可沒說你要獨自一人進入那裡!墨菲。」
翠絲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她呵斥道:
「你一個人去,誰能放心?」
「但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墨菲擺手說:
「你們進不去就意味著混沌孽物也進不去,修士長最多帶幾頭混沌大魔在那裡堵我,可惜在那個地方,別說是混沌大魔,亞空間陰影親自過來我都不怕。
那是我的主場。
別擔心,翠絲。
我會儘快結束世界之心的旅程,然後我們就可以一起前往星界了。聖靈平原的戰況很重要,將直接決定物質世界在決戰開始時的形式,我只能拜託你和阿黛爾。」
翠絲不說話,但臉上的表情代表著她在生悶氣。
曾經的魔女越來越有尋常姑娘的脾氣,在墨菲的注視中,她問道:
「如果造物主在世界之心等著你赴約,你會和走嗎?」
這個問題讓墨菲挑了挑眉頭,他放下杯子擦了擦嘴角,站起身從背後擁抱住翠絲,在她耳邊說:
「終點不在這裡,以我對那傢伙的了解,即便是赴約,也會挑一個足夠有紀念意義的地方...非要猜的話,我覺得應該在亞空間。嗯,亞空間的某個鬼地方。
但那鬼地方多危險啊。
若沒有強大無比的翠絲老婆陪著,我這個菜鳥還真不敢去呢,別擔心也別生氣,我不會拋下你們獨自離開。
我還沒有堅強到可以脫離你們獨自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