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們的亡靈失控了！它們高喊著冥王啊、冥府啊等等聽不懂的話就衝上來屠殺我們！我們猝不及防而且抵擋不住，撕肉鬼們對此毫無辦法！

  那些混沌先鋒的利刃對於死者毫無用處！

  我們這邊現在已經損傷慘重，您快想想辦法啊！」」

  死牙氏族成員悽厲的聲音自血晶石里響起，僅僅從那聲音的驚慌和其背景音中傳來的爆裂與屠戮的嘶吼就能感覺到情況的嚴重。

  她選擇了正確的方式求救，遺憾的是她選擇了錯誤的求救物件。

  在這屬於精靈王庭的地下結構的一處密室中，收到求救資訊的女士似乎並不在意外界發生的一切，她甚至感覺這些廢物真的好煩，這個世界到底怎麽了？

  為什麽就不能留給一個註定很快就要死去但一定會達成目的的可憐姑娘一點獨處的時間呢？

  於是，略帶憤怒的她用纖細的手指拿起血晶石，對那邊語氣隨意的說：

  「撐住！」

  「啊？」

  這句回答讓死牙氏族的成員傻了，後者完全沒想到自己的求援換來的是這樣一個回答，她結結巴巴的說：

  「但..．但我們撐不住了！

  撕肉鬼正在被那些從地獄裡衝出來的該死軍隊成建制的屠殺，那些瘋瘋癲癲的神子們雖然還在抵擋，但他們的紀律性一直是個大問題，我不覺得他們會冒著生命威脅來解救我們。

  亡靈.

  亡靈們都瘋了！

  它們包圍了我們的營地打算縱火燒死我們，被殺死的人都會在慘烈的痛苦中化身為瘋狂的冥府食屍鬼也加入對方的陣營。

  還有！

  還有那些陰魂不散的赫爾姆斯遊騎兵..，

  他們不知道從哪沖了出來，喊著什麽復仇啊什麽羈絆啊，就那麽跟著那群發瘋的亡靈們一起屠殺我們！他們以生者之姿行走於死者之中卻不會被死亡的爪牙襲擊，就好像他們就本就是死神的僕從一樣！

  大人，快使用您無敵的亡靈法術來重新操縱它們啊！

  或者援軍...對，派遣一支援軍來幫幫我們，家族中的精銳不是就跟在您身旁嗎？」」

  「我給你解釋一下啊，現在的情況是這樣的。』

  手握血晶石的女士似乎完全沒感覺到對面的情況之危急，她還有心情用相當學術性的語氣回答道：

  「在冥府意志直接插手之後，任何在象徵性層面低於冥王的亡靈施法者都不可能再繼續維持自己對於亡靈僕從的奴役，這種強制性的釋放與施法者的操縱水準和施法強度沒有任何關係。

  因為世界規則如此。

  作為死亡靈能的發源地，冥府在這方面擁有不可對抗的權柄，而作為冥府意志的冥王閣下理所當然的是一切亡靈的主人，亡骨們可以對抗冥王的意志，但它們不可能站在冥王的對立面上。

  因此，這件事發展到現在基本上沒救了。

  就算是死月教會的歷任祭司長們全部集中於此，也不可能在這件事上力挽狂瀾。

  所以你們現在能做的事情只有撐住，當然你們也可以試圖突圍逃跑，但我對此不抱什麽希望。

  一場小型的死亡靈能潮汐已經在精靈王庭附近掀起，你們很難逃出萬靈追捕的天羅地網，退一萬步說即便逃出去了，在大陸各處行動時作為冥府宿敵的我們也會被遭遇的任何亡靈視作仇敵。

  冥府的陰影在籠罩世界，孩子。

  午夜的眷族們也已被討厭的墨菲和同樣討厭的帕英團結了起來，各個家族的吸血鬼們都在追獵我們，於是任何陰影之地都已不再安全。

  除了在這裡死戰到底外，我們已無處可去了。，

  這一番話說的對面的死牙吸血鬼徹底絕望了。

  後者沉默了數秒，似乎察覺到了自家首領話語中的不祥，她語氣艱難的說：

  「您.．.您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您怎麽能用這麽冷靜的語氣說出這麽可恥的話？您打算把我們這些忠心耿耿的追隨者當做炮灰消耗掉？」

  「唔，我只是猜到了討人厭的墨菲不會輕易放過我們，我只是沒想到那位閣下用於處決我們的手段會如此暴戾且盛大，看來我們還真是惹怒了他。」

  女士笑了笑，說：

  「至於炮灰.·

  天吶，閣下，在當初您走投無路的時候求我將您轉化為死牙的一員時，我可是詢問過您的，是您哭天搶地的向我發誓，您會服從我的任何命令。

  我現在給您的命令是死戰到底，這只是在履行契約罷了，怎麽能說我把您視作炮灰呢？

  再說了，『炮灰』的定義是可以在強大的敵人面前為我爭取到足夠的處置時間的戰士，請抿心自問一下，閣下，以您的實力和您此時糟糕的反應，您配得上『炮灰』這兩個字嗎？」

  「你！你這狗東西！！！」」

  血晶石對面的傢伙顯然被自家老大的態度激怒了，但是在她吼出更多純粹為了發泄情緒的污言穢語之前，這枚血晶石就在那纖細手指摩擦中被粉碎開。

  就像是破碎的紅色水晶一樣灑在了地面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魔女教的首領、精靈之災、黃昏的派系頭目、翠絲的好養女、出類拔萃的第三代猩紅魔女露娜女士以一種不屑的姿態擺了擺手指，讓那些碎片被靈能捲起又被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中。

  這就是她對待垃圾的態度！

  當然，露娜也沒說慌。

  她確實沒想到墨菲在這一戰尚未開始的時候就動用了這麽誇張的力量來進攻她和她的僕役們，如她所說，這一次看來是再無任何逃離的希望。

  幸運的是，在進行這次行動之前，露娜就已經沒打算再逃了。

  她安置在舊大陸各地的「木偶」都已經被帕英尊主安排的夏妮帶人一個接一個的摧毀，魔女教在其他地方的分支派系也在各種各樣的因素下被不斷放棄，最終龜縮回了這個勢力建立的地方。

  就在卡斯蒂亞王國，就在露娜的誕生之地。

  她要在這裡籌備一場送給「母親」的最後禮物，而這個想法得到了黃昏其他派系的鼎力支持。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同伴們」只是打算用這個機會讓她將討人厭的墨菲清理掉，她與她的派系被擺上了餐桌用於給其他人在陰影中的最後活動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但她不在乎。

  她甚至也不再關心黃昏的其他大佬們在推進著什麽樣的行動和計劃。

  她為自己選好了消亡之地，就在這個當年她被翠絲撿到的地方，就在這整個世界都拋棄了她但猩紅魔女將她帶回人間的地方。

  露娜長出了一口氣，將自己桌子上的東西再次整理了一下，最後從其中挑選了幾枚捲軸帶在身上，然後取下一把猩紅的刺劍佩戴在腰間。

  她轉過身，面向房中的穿衣鏡，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這是自己最真實的形態。

  不加任何法術的修飾與自己在其他區域製作的「未偶」也大相逕庭，這就是真正的她。

  相比其他吸血鬼而言更加蒼白的臉頰，還有那脖子上暴露出的青筋看起來多少有些邪惡的感覺，來自瘋血的感染讓她有了狂血鬼的一些特徵，比如血色眸子就要比普通吸血鬼更滲人且在黑夜中能閃爍出更嗜血的光。

  但除此之外，這張臉上再無任何其他裝飾而呈現出一種和其行事作風截然不同的「嬌弱」感覺。

  露娜是個半精靈。

  她的面容和菲珞西爾將軍有七分相似，除了耳朵比遊俠將軍短一些，面容相對於自己「親生母親」的瓜子臉更圓潤一些之外，兩人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她有翠絲一樣的黑色長髮，並且被用簡單的發卡很隨意的聚攏在腦後，編織成不影響戰鬥的簡潔樣子。

  其身上穿著一套精靈風格與吸血鬼風格雜的修身法袍，將其姣好的身姿暴露無遺。

  但和翠絲一樣，在露娜遮擋的肩膀處有一道可怕的傷痕。

  自左邊鎖骨一路延伸至胸口下方，那是在翠絲被薩洛克達爾襲擊的那一夜，

  自己想要保護母親時被瘋狂的老族長一劍切開軀體並切碎心臟時留下的傷痕。

  只能說不愧是「母女」，連受傷死亡的風格都一樣。

  不過相比翠絲在卡德曼城一百多年的沉寂和被遺忘，露娜這一百多年中經歷的事情顯然要更刺激且危險的多。

  說實話，她自己都沒想過自己能從薩洛克達爾帶來的死亡中活過來，或者說，知道她在死夜中甦醒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真正的命運早就在悄然之中被定格下來。

  「多麽美好之物啊。」」

  露娜伸出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頰，她輕聲說：

  「將這一切都獻給您，即將登臨的午夜主母。』

  「我勸你別這麽樂觀。」」

  另一個清冷的聲音在房間門口的陰影里響起。

  隨著房門被推開，穿著血紅洋裝的莉莉伯爵出現在露娜眼前，她提醒道：

  「召喚午夜之母的儀式已經進入尾聲，我留在新大陸的僕役們將進行一次大規模的混沌召喚，以此為神孽的抵達創造機會，最晚到明天的傍晚，它就可以越過亞空間與物質世界的間隔，短暫的進入這個世界。

  但墨菲手中有上帝權杖，露娜。

  即便是神孽在被正面命中本體時也會抱憾而終，所以你必須挑選一個最適合的時間與場合。」

  「他不會對這裡使用上帝權杖的，莉莉。』」

  露娜回過頭，看著眼前這個和自己的現狀一模一樣的，介於普通吸血鬼和墮落的狂血鬼之間的獨特生命。

  她很認真的說：

  「那是上帝權杖最大的弱點！

  它的破壞力太大了，在殺死神孽的同時會把整個王庭連同其中的所有生命一起毀滅。

  墨菲不會允許這樣的結果出現，或者說，在其他辦法都已被證明無用之前，

  他不會孤注一擲的，而午夜主母與我的母親擁有完美的契合度，莉莉。

  只需要一次接觸..

  我向你保證，在那死夜到來時，吸血鬼們就將擁有屬於自己的墮落之神。」

  「我依然覺得你過於樂觀了，露娜。」

  在非戰鬥狀態下冷若冰霜的莉莉領主搖頭說：

  「以我上次見到翠絲的狀態，她不會選擇按照你的意思完成那登神的。

  我能確認，她此時心中只剩下了與墨菲長相廝守的渴望，愛情已經俘虜了她並滋潤了她，就如一把鎖將猩紅魔女徹底鎖在了她心頭最深處的囚籠中。

  翠絲不會允許曾經的那個自私自利，瘋狂惡毒的自己再一次復活。

  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一點，如果你出現在翠絲面前，她一定會把你視作一個錯誤並親手糾正它。」

  「然而，墨菲的出現才是錯誤！」」

  露娜這一瞬在臉上浮現出執到無法糾正的頑固，她大聲說：

  「若沒有那個該死的男人，母親早已在我的安排下成為了這死夜中的主宰，

  她將完成自己最完美的計劃而踏足永恆，在她張開的血翼里所有午夜眷族都將得到庇護，並在靜美之夜裡長眠直至下一個時代的到來。

  莉莉！

  你是知道這一切的，你是知道真相的！』

  「我知道不代表我贊同。」」

  莉莉領主呵斥道：

  「你給我清醒一點，露娜，當初正是因為你在聖血之地的肆意妄為才會讓我們兩個落入眼下這種尷尬的處境裡。你在那封印之地與瘋血氏族的貿然接觸不但讓你變成了怪物，甚至還牽連了我！」

  「別傻了，莉莉，如果沒有那一次的意外，你在黑災中就已經死了，哪還有機會再一次見到你魂牽夢繞的帕英？」

  露娜立刻反唇相譏說：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我們中最軟弱的，你口口聲聲說要找帕英報仇卻連出現在他眼前的勇氣都沒有！

  你在害怕！

  你在害怕自己與帕英尊主見面的一瞬就拋棄自己在死後的一切選擇，化作最乖巧的金絲雀回到他的身旁並渴望他的撫慰..：

  但你別忘了，莉莉。

  死亡永遠的改變了我們，混沌賦予了我們第二次生命並非出於無償的幫助，

  你想要回到帕英身旁，但你必須遠離他才能保護他。

  唔，可憐的莉莉...

  就像是一條在暴雨中淋濕身體卻無家可歸的小母狗..：」

  「拍」」

  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了露娜臉上，讓她的臉頰向上偏斜，而在她眼前閃爍過來的莉莉領主臉上儘是屠戮般的掙獰。

  「試試！」

  她啞聲說：

  「再試試多說一句，我會讓你知道狂血鬼的不死之身在某些情況下只會給你帶來痛不欲生的折磨。我是渴望重回帕英身旁，我從不掩飾這一點。

  但這不是軟弱，露娜。

  你這個可憐的傢伙根本就不懂翠絲為什麽會心甘情願的放下一切野心跟隨在墨菲身旁，就如你永遠無法理解我與帕英之間的羈絆。

  你自出生之時就不被你的親人關愛，而唯一給你的溫暖是血族裡能誕生的最瘋狂的野心家，猩紅魔女用她認為正確的方式養育你，而你對她畸形的眷戀讓你失去了辨別對錯的能力，也難怪你會長成現在這種樣子。

  你要自尋死路隨便你！

  我該說的該做的都已做完，願你在永寂到來時能不帶任何遺憾的歸去，但可別指望我會在你的墓碑前悼念哪怕一句。

  我恨你，露娜！

  我恨你不是因為當年我為了救你感染了瘋血，而是因為你破壞了我為自己選擇的結局，我本不該在死亡後醒來，我本該以最完美的姿態永遠活在我的愛人心中。

  你破壞了這一切！

  你的隨意插手讓我與帕英最終只能在互相殘殺中迎來最後的結局。

  你這個沒有心的怪物！」

  莉莉放開了揪住露娜衣領的雙手，她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轉身離開時擺著手說：

  「我不知道修土長和學者在計劃什麽，我也沒興趣了，奴隸主請了假大機率是對自己的道路產生了懷疑，他早該那麽做了。我在協助你這最後一次後，就要去大荒野繼續我的任務了。

  祝你好運吧。」」

  「那就是你為自己選擇的墓地嗎？」

  露娜在她身後詢問道：

  「你和帕英的同葬之地難道不該更華麗一些嗎？你應該知道，你們兩人之間的『愛情』有多麽扭曲吧？自己愛上自己...呵，誰才是瘋子？」

  「反正不是我這個好姑娘。」

  莉莉頭也不回的揮了揮手，很快就消失在了陰影之中。

  露娜讓自己臉頰上的傷痕消散，隨後面無表情的來到了這地下區域的另一處「真·邪教現場」。

  一個巨大的鮮血神龕擺在中央，而魔女教的六大「護法」正在祈禱著進行著召喚午夜之母的禁忌儀式。

  在她們頭頂上的戰場，每一個帶著魔女教印記的僕從死去，就有一份力量被送入這個儀式之中，而隔著眼前閃爍如浮動煙幕般的混沌裂隙，露娜依稀能看到那個被塑造的神孽正在虛空之海中穿行，向物質世界的方向趕來。

  「來吧，不管是墨菲還是其他什麽見鬼的東西。」

  她低聲說：

  「就在這裡！擁抱你我，還有她的命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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