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當天的航班已經沒票了,我就買了第二天的票,跟他一起回去的。
路上的時候我問趙子儲他是什麼病,趙子儲說,肝癌,晚期。
我嘆了口氣,沒再說話。
下飛機後我們直接去了補鞋老者住的醫院。
進了病房之後,趙子儲徑直走了進去,在一旁陪床的護工阿姨立馬站了起來,沖他道:「趙兒,你回來了。」
趙子儲沖她點點頭,說:「阿姨,這段時間麻煩您了,我月底結帳的時候給您加錢。」
那阿姨說不用。
說著她看了眼病床上憔悴的洪老鬼,沖趙子儲道:「就剩一口氣了了,要不是為了等你,估計早就撐不住了。」
趙子儲點點頭,沖她說了聲謝謝。
說著趙子儲坐到了洪老鬼的身旁,輕輕的握住了洪老鬼乾癟的手。
此時的洪老鬼比上次我見他的時候消瘦了很多,就好似被什麼吸乾了一樣,身上只剩一層皮裹著,兩隻眼睛深深的陷入到了眼窩裡,面色蠟黃,讓人不免有些心疼。
趙子儲握住他手的時候他有感覺,睜開眼看了一眼,趙子儲沖他咧咧嘴,笑道:「我回來了。」
洪老鬼的眼神明顯有些動容,輕輕的點了點頭,然後很吃力的用遲緩的聲音沙啞道:「子儲,我在這裡待夠了,我們回家吧。」
趙子儲咽了口唾沫,點點頭,道:「好。」
當天下午,我們就帶著洪老鬼回了他的那間小雜貨鋪,回到了他那間再熟悉不過的小土屋。
洪老鬼伸出乾癟的手,指了指外面,含糊道:「貨架頂層上,我新為你打磨的鋼槍,看看可趁手?」
趙子儲點點頭,起身走了出去了。
我走到洪老鬼身旁,輕輕的握住他的手,輕聲喊了聲洪大爺。
他看了我一眼,沖我笑笑,說:「小雨,不能起來給你沏茶了。」
我心口悶悶的,鼻頭髮酸,沖他笑笑,說:「大爺,我沒用,沒完成您交給我的任務,林懷安的兒子我一直沒能找到。」
他嘆了口氣,然後擺擺手,說:「無妨,這都是命。」
我倆說話的時候趙子儲就回來了,手裡提著一把銀光閃閃的鋼槍,槍身修長挺直,跟他那把舊槍的構造差不多。
趙子儲在手裡掂量了掂量,說:「沉了。」
說著「噌」的一聲一擰槍身,一桿槍立馬分成了兩把,他手腕一翻,看了眼槍尖兒,說:「利了。」
洪老鬼笑了笑,指了指其中一節槍身的尾部,也就是中間的地方,示意他看那裡。
趙子儲往裡一看,似乎看到了什麼東西,他手腕一抖,一拍,「噌」的一把長匕首飛了出來,他一把抓住,抬眼一看,刀身明亮挺直,刀刃鋒利。
趙子儲手摸了摸,輕輕的一彈,刀身嗡嗡作響。
他輕聲道:「好刀。」
洪老鬼嘴角浮起一絲微笑,看著趙子儲,輕聲道:「你心眼兒實,容易吃虧,我特地給你槍里藏了個暗格,必要的時候可以用來保命。」
趙子儲點點頭,眼中有淚水閃動。
洪老鬼看起來非常非常的累,輕輕的閉上眼,小聲道:「子儲,再給我泡壺茶喝吧,口乾。」
趙子儲點點頭,起身去外面燒了水,然後泡了一壺茶拿了進來,涮了杯,給洪老鬼倒上一杯遞過去,想要餵他喝來著,但是洪老鬼堅持自己拿,他有些吃力的接過去,把杯里的茶一飲而盡。
喝完之後趙子儲又給他倒了一杯,他擺擺手,閉著眼,輕聲道:「子儲,王雨是個好孩子,你跟著他沒錯,以後路遠道艱,你自己多長點心眼兒,我就,只能陪你到,這裡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洪老鬼就沒了聲息,閉著眼,神情安詳,仿佛睡著了一般。
趙子儲走過去,手微微顫抖著探到他鼻下,然後緩緩地握成了拳頭,眼裡頓時噙滿了淚水。
我跟趙子儲認識了這麼久,從來沒見他哭過,我以為他是那種永遠不會哭的人,因為他的臉上永遠是一股淡淡的冷漠,似乎這世上已經沒有東西再能夠打動他一般。
我沒想到他對洪老鬼竟然有這麼深的感情,以前兩次來的時候壓根看不出來。
我跟趙子儲給洪老鬼送了葬,洪老鬼無子嗣,亦無親人,好在跟左鄰右舍的關係不錯,幸虧他們幫著把洪老鬼給葬了。
按照洪老鬼生前的願望,我們給他葬到了郊外的山腳下,一個小墳頭兒,半米來高,埋了一個老人的一生。
葬好之後趙子儲沒有走,讓鄰居們先回去了,他跟我倆人坐在墳頭,出乎意料的問我要了根煙,說:「以前洪老鬼活著的時候不讓我抽,硬逼著我戒了,現在,再也沒有人管我了。」
他打火機的手抑制不住的微微抖動著。
我坐在他一旁,輕聲的勸著他節哀。
趙子儲眼裡泛淚,說他跟洪老鬼一起生活了八年,都已經習慣了,在次之前,他從未跟任何一個人生活過那麼長的時間。
我問他跟洪老鬼怎麼認識的,趙子儲說那年他殺了一個很厲害的人,被人報復四處追殺,最後跑到了這裡來,是洪老鬼收留了他。
我當時想問他洪老鬼是幹什麼的來著,一個能夠跟林懷安有過交集的老頭兒肯定不簡單,但是想想又作罷了,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畢竟老人都不在了。
那天我跟趙子儲在墳頭坐了好久,說了好多話,從趙子儲家破人亡,到亡命天涯,再到重新回到這裡。
他這一生不敢說波浪壯闊,倒也算的上經歷過大風大浪。
我們回去幫洪老鬼收拾好東西,趙子儲說他想起來一個事兒,要去幫洪老鬼討回來一件東西,我說我跟他一起去,他說不用了,他自己去就行,說我不是還要去拜訪嚴老爺子嘛,讓我去就行了,等我回來他的事兒也就處理好了。
我便帶著東西去了嚴老爺子那裡,給他特地帶了一副軍師托人弄到的唐伯虎的畫作。
這麼長時間沒見,老爺子的身子骨依舊硬朗,見到畫之後給他高興的不行,他欣賞完畫,問我說:「小雨,金老頭幫你了沒?」
我笑著點點頭,說,幫了,多謝您幫忙。
嚴老頭兒笑著擺了擺手,說,「沒事,也就是說句話的事兒。」
說著他就留我在那裡一起吃個飯,說他把嚴泠欽也叫來,我一聽嚴泠欽,瞬間嚇得渾身一打哆嗦,想起來上次她設計讓彭朗殺我的事兒我就有些不寒而粟,趕緊告辭,說我還有急事兒,先走一步,等以後有時間再來拜訪他。
說著我沒等他答話,我扭頭就走。
「哎,小雨,我還有事要問你呢」
後面傳來老爺子的聲音,我也沒理,逃也似的一溜煙兒出了療養院。
等我回去之後,趙子儲也是剛回來沒多久,我當時見他衣服上有血,頓時嚇了一跳,趕緊問他怎麼了,怎麼還受傷了。
趙子儲搖搖頭,說,不是我的。
我一下緊張了起來,問他:「趙兄,你這是殺人了?那咱得趕緊跑啊。」
趙子儲搖搖頭,說:「沒有,只是傷人了而已,他們不會報警的。」
不過第二天我們還是訂了第二天的機票,趙子儲走的時候把小雜貨鋪的門給鎖了起來,在門口站了一會,才轉身跟我一起走。
走了幾步,突然停了下來,手裡的鑰匙猛地一揚,扔到了屋頂上。
我不解的問他,趙兄,這是幹嘛?
趙子儲面色滄桑道:「以後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