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北冥鬼...」
小男孩尚且還能發出稚嫩的聲音,充滿了恐懼與...深深的自卑。
至於其自卑的原因,
江曉很快就清楚了。
是夜。
江蟬喚出一件靈器,將房間照得通明透亮,爾後目不轉睛地看著江曉。
江曉則看著前方那個緩緩入睡了的小男孩。
面具下,
那雙同樣的澄澈灰眸頗為悵然。
小男孩名叫朝歌...
既然能口吐人言,自然並非深淵怪物,而是這個世界的普通男孩;
可那雙灰色眼眸也代表著其吃了怪物,就像是西方那群御靈師一樣,正在逐漸變成深淵的醜陋怪物...
這就是其既恐懼又自怯的原因。
「哥,殺了他,這小男孩已經成深淵怪物了。」
倏然間,江蟬沉聲開口了,那雙明眸在輝光映照下如琉璃般透徹。
江曉只斜躺在冰冷的牆壁上,闔著眼,一言未發。
事實上。
小男孩恐懼的同時也流露了一抹希望曙光——
就在北冥鬼出現的那一剎那。
「哥,你在想什麼?這個小男孩已經吃了深淵怪物的肉,接下來只會逐漸變成怪物...」
正在這時,江蟬主動來到了江曉旁邊,並蹲下柔軟的身段。
「我也一樣嗎?」
江曉忽然開口了,「為了活下去,我也吃了宸,該死嗎?」
「這不一樣!」
江蟬緊盯著那張俊逸的側臉,一字一頓道,「哥,你何時如此軟弱了?」
「呼」
江曉搖搖頭,吐出了口濁氣,道,「不是心慈手軟,只是有些...」
華國不同於西方。
天機宮以及天命之子的北冥鬼,在龍首等八重大能的奉獻下,這些普通人不應該和西方御靈師那樣,在黑暗中絕望。
可,自己出現的那一刻,對方恐怕除了恐懼、自卑、期望以外還有怨憤吧。
為何所謂的天道希望會直到此刻才出現?
直到對方徹底淪為黑暗怪物後,才以救世主的姿態,大義凜然地抹去所謂的黑暗...
江曉揉了揉眉心。
一路所見的種種再次浮現在了腦海中。
九大靈珠共有五枚都在自己手中,天道印記也在自己體內,可還是難以力挽狂瀾。
哪怕拼得不惜生命代價,以塵珠擊殺了無上主宰,宸。
可,那道堪稱無敵的身姿,背後的世界卻仍在不斷沉沒...
「帶在身邊吧。」
少傾後,江曉看著那個小男孩,道,「如果對方真的徹底深淵化了,我再親自動手,不留餘地。」
「帶在身邊?」
江蟬本能地皺起了柳眉,爾後有些生氣地動用一項禍殃級能力,將某個禁錮打入了那小男孩體內。
唰!
後者立馬睜開雙眼,體內灼痛難忍,可卻死死咬著嘴唇,不敢出聲。
那雙灰色的眼眸中唯有恐懼之色。
小男孩只有七、八歲的年紀,卻也明白自己如今半怪物化的姿態,面對江曉二人時,內心隱隱的飢餓感,那些黑暗慾念更令其掙扎反覆...
「能忍得住嗎?」
江曉語氣平靜,道,「或者說,能停止吃那些怪物的屍體嗎?」
「忍不住...不...可...我可以忍住...」
小男孩斷斷續續地說著,似乎憋得很,最終嗚咽大哭了出來,
「不行!北冥鬼大人,你殺了我吧!我如果不撿怪物的屍體吃,就只能再活三天了啊!我不想死!可我也不想變成怪物啊嗚嗚!」
如同吸了毒的癮君子般艱難掙扎,無法擺脫那骨子裡的黑暗惡魔,永遠只能痛苦地活著。
灰暗物質乃是深淵怪物最致命的威脅...
除非擁有江曉這樣的天道印記,否則一旦選擇了深淵化,那便永遠無法清除。
唰!
江蟬眼神陡然一厲,便要出手,當場將其擊殺。
可就在這時——
「那就再享受下生命最後的這三天吧。」
江曉伸手搭住了江蟬的縴手,並淡淡道,「再看看這個世界吧,至少,這個世界還沒有徹底沉沒於深淵中。」
言罷,江曉不再開口,嘆了口氣,重新闔上雙眼。
一時間。
房間中只剩下了那小男孩的抽泣聲...
「煩死了!」
江蟬極為不滿地嘟囔了句,不明白為何自己與哥哥從天機山出來,一路上對方都是如此心事重重的樣子,沒有絲毫放鬆愉悅的感覺。
「哥,你變了好多,感覺你壓力好大...」
半夜時分,江蟬極小聲地開口道,「難道就不能像以前在天機宮南院那樣嗎?」
「天機宮南院都已經不再了。」
江曉閉著眼,道,「另外,天道印記可都在你老哥我體內,我不來擔起這份責任,誰來?」
少女只稍微依偎在旁,將螓首靠在其肩膀上,抿著櫻唇,儘量保持平穩的呼吸節奏...
與此同時。
江曉回想著一路種種,渾然忘卻了外物,心中某個決定逐漸堅定。
無上主宰只是最強大的威脅,卻並非是最根源的威脅。
待到天道印記重新點燃後,自己必須進入深淵,尋找黑暗的源頭!
否則再這樣下去,
這個世界以及自己無異於飲鴆止渴...
......
第二天,一早。
江曉二人身邊就多了個名為朝歌的小男孩。
路上,
那雙灰色眼眸謹慎並好奇地看著如今的這個世界...
江曉也沒了閒逛的心思,讓江蟬帶著自己儘快趕至北都,只短短一個時辰,三人便抵達了如今的北都。
放眼望去。
城市的右半邊區域似乎曾爆發過一場神魔之戰,所有建築物全都淪為了齏粉,大地呈現出一個誇張至極的天坑。
「鬼神父那該死的玩意兒,別讓本座給逮住了!」
江曉自然也知曉了上次的事,咬牙啐罵,「苟得倒是不行,盡會故意尋找這種時機,偷奸耍滑。」
話說這樣說,
鬼神父要是真的此刻出現在了此地,自己指定又得被逼到讓影鬼出手了,並極有可能和那小男孩一樣,在灰暗物質的影響下成為...
真正的第五位深淵主宰!
與此同時。
北都內倒是還有大量活著的人以及御靈師。
那些天機宮以及四大家族留守的御靈師們正在與仍舊層出不窮的深淵怪物作戰著。
這場戰鬥已經打了足足一個月,恐怕還要再一直打到死為止,御靈師們都快被逼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唰!
唰!
唰!
伴隨著幾道弧光劃破天穹。
「江曉(江蟬)大人!」
一個個衣著天機宮袍子的御靈師從天而降,並恭敬地拱手相迎,只神色終究有些不太自然。
畢竟,此刻的江曉還是北冥鬼的造型。
正在這時——
江曉的右手突然一緊。
那名為朝歌的小男孩像是受了刺激,雙手正死死地抓著自己的手臂,十指都快深入了皮肉中。
北都...黑暗氣息太過濃郁...那些死去的血肉氣味也飄在空中...
「嗯?」
當下,這幾位御靈師立馬注意到了這一異狀。
一個莫名其妙戴著墨鏡的小男孩?
「沒事。」
江曉卻神色不變,只淡淡道,「這是本座路上撿到的一個倖存者。」
「倖存者嗎?我們這裡有駐地。」
一個豹子臉的中年人立馬主動開口,「如今江蟬大人也已經到了,那自然說明大家馬上就能回天機山避難。」
「不必了,這小娃娃跟在本座身邊即可。」
江曉搖頭,爾後低頭看著那小男孩,伸手撫摸了下其頭,輕喚了下其名字,「...朝歌。」
聽見自己的名字。
小男孩眼神渙散了下,爾後猛地咬破舌尖,以疼痛警告著自己。自己乃是活生生的人,擁有倫理道德的人類,而不是純粹的野狗犬獸。
「哥...」
旁邊,江蟬看著江曉罕見的溫柔舉止,眼神微動。
與此同時——
「小嬋,和這些人去安排北都的事宜吧,我去蘇家轉轉了。」
江曉輕拍了下朝歌的肩膀後,望向了那條朱雀大街所在的方向。
「江曉大人這是準備要去蘇家?」
這群御靈師臉色一變,自然懂得北冥鬼與蘇家的恩怨,那可是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清楚。
可還不等眾人多說什麼,
江曉就已經帶著小男孩朝朱雀大街所在的方向走去了。
......
與此同時。
冰冷與死寂永恆的無盡深淵。
一個黑暗的小世界中。
嘀嗒...
鬼神父緩緩至一個漆黑如墨的水潭中走了出來。
「主宰大人。」
下一刻,鬼神父面對著這口水潭,無比虔誠地低下了頭顱。
沒有任何回應。
見狀,鬼神父心中一嘆。
果然又是這樣...
離開這個黑暗的小世界後。
鬼神父來到深淵中,立馬知道了自己沉睡期間,那最後一個世界發生的種種。
北冥鬼的威名更傳遍了整座深淵!
無上主宰,宸,淪為了北冥鬼王座下的基石...
遠遠超出曾經的虛、夜王等所有存在。
除此之外。
夜王還靠著那口黑暗棺柩,肆意穿梭各個曾被深淵吞沒的黑暗世界中,屠殺著深淵第三梯隊、第二梯隊的強者。
這個變態的老瘋子也是惹得深淵內部一陣雞飛狗跳...
一眾深淵強者忍無可忍,暫時聯手,開始反圍殺夜王,對方又開始了奪命逃竄。
如此種種原因,
深淵對於最後那個世界的入侵也就緩慢了下來。
可就在這種情況下——
一個令鬼神父怎樣也沒想到的存在出現,並告知給了其一個極為重要,乃至於致命的消息!
「深淵之力無法與天道之力共存?江曉如今只是徒有虛表,真正實力十不存三?」
鬼神父仍未從方才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可...對方...為何會告訴我這個消息...」
尤其是:
以對方如今的地位和實力、與那北冥鬼的關係等等...
來不及多想。
鬼神父有那麼一刻的心動,可仍保持著最大的謹慎,反手就將這則消息傳播了出去,告訴給了整個深淵。
霎然間。
那一群本來是追殺夜王的深淵強者陡然一驚,爾後找上鬼神父,反覆詢問得知消息無誤後,立馬就轉移了目標。
夜王怎麼能和江曉比?
後者的修煉實在太過妖孽,這才多久時間,居然已經斬殺死了一頭無上主宰,哪怕是瀕死,可這份功績仍難以想像。
對方還是徹頭徹尾的天命之子,深淵的對立面,最大的敵人!
無論那個世界最終結局怎樣,總之對於自己等深淵存在而言,對方的成長都是最糟糕的消息。
於是乎——
深淵即將再次狩獵北冥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