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

  江曉不由面色訝然。

  「怎麼？不會圍棋嗎？」

  見對方有所猶豫，中年人和煦地開口問道。

  「略有涉獵，獻醜了。」

  江曉深吸了口氣，隨後與對方對坐。

  「呵。」

  中年人一笑，屈指一彈，那盒黑棋便移到了江曉面前。

  「我執白棋，你執黑棋。」

  中年人道，「憑感覺下便是，不必考慮太多，本人下棋向來不論勝負。」

  不論勝負那還下什麼棋？

  江曉不免疑惑，但也沒想太多。

  旗盒中，黑棋渾似墨玉，質感細膩，渾然天成。

  執棋在手，江曉的心湖無端產生了一絲漣漪。

  忽然，清風徐來。

  林間颯颯作響，伴隨著高山流水之聲。

  江曉倏地心胸坦蕩，有種豁然開朗之感。

  「圍棋來歷神秘，不可考究，甚至有可能是神靈託夢於凡人所創。」

  同一時間，中年人的聲音響起，「棋盤為方，棋子為圓，恰好便對應古人天圓地方的觀點。棋如人生，囊括宇宙，便是此理。」

  江曉眨巴了下眼，不太明白對方像自己說這些是為何。

  下一刻。

  啪！

  右上角，星位，落子。

  「你...此刻是何感受？」

  中年人倏地看了眼江曉。

  「沒有感受。」

  江曉不是很明白對方此話的意思。

  「嗯？」

  聞言，中年人微微皺眉，旋即鬆開，「這倒也沒錯。」

  啪！

  白子同樣落定於一處星位。

  二人下的很慢，並沒有刀光劍影，反而有種和諧的韻味。

  涼亭當中。

  江曉執黑，道袍中年人執白。

  身後是青山瀑布，左右則是林深之處，清淨幽谷。

  看著逐漸錯綜複雜的棋盤。

  江曉眉頭微微皺起。

  前世他乃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各個領域都有涉獵，其中自然包括圍棋。

  談不上九段高手，但也在網絡上與那些個名人對弈過諸多次。

  此刻，白棋給他的感覺很是怪異。

  似乎根本不像是在下圍棋，弄得黑棋也跟著不太順暢，感覺極為彆扭。

  還是說正如對方所說的那樣，此局並不存在勝負之分？

  「為何黑棋的攻勢會如此激烈？」

  道袍中年人同樣皺著眉頭，自語道，「難道天道已經如此扭曲了嗎？」

  下一刻。

  啪！

  伴隨著白棋的某一處落定，棋盤局勢陡然變幻。

  細看之下。

  江曉內心忍不住一驚，這才發現白棋看似散落的背後，處處都暗藏著針對黑棋的險要！

  中年人則舒展開了眉頭，輕笑道，「這盤棋倒極有意思，比當初與蘇白的對弈更令本人感悟頗深。」

  此言一出。

  江曉執著黑棋的右手微微一顫。

  「一時間竟有些懷念那位摯友了。」

  中年人語氣悵然，忽然問道，「江曉，你覺得沿著錯誤的道路一直行走下去，最終可以得到正確的結果嗎？」

  「不知道。」

  江曉抿了抿唇，長長思考一番後，落子。

  中年人仿佛早已預感到了江曉的這一子，輕描淡寫間便再次封死了黑棋的一條逃生渠道。

  「聽說蘇家對你不是很友好？」

  中年人倏地再度開口問道。

  同時，他的目光注視著江曉的面部表情變化。

  江曉神色如常，並未受到任何影響，再次落子。

  「看來他確實是進入了狀態...」

  見狀，中年人收回了視線，眉頭緊鎖了起來，「只是為何天道會如此詭變？未來的大勢當真落在了鬼物一方嗎？」

  棋盤上。

  右下方一大片黑白交錯的區域。

  白棋看似占據主動，渾似一張天羅地網，蓋住了黑棋。

  實際上，黑棋卻留有一條生路，根本沒有被鎖死。

  中年人以及江曉此刻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在右下角這片區域。

  似乎若是黑棋逃了出去，此次棋局便將是黑棋獲勝，白棋落敗。

  可就在這時。

  啪！

  中年人修長的雙指摩挲了一番白子後，眼中閃過一道精芒，飛速落定！

  伴隨著這顆棋子的落定。

  黑棋...

  敗局已定！

  江曉眼瞳陡然微縮，心中無端產生了一股空洞感。

  胸口悶悶地，很難受。

  仿佛將要失去某個極為重要的東西。

  「這盤棋究竟是什麼意思？」

  江曉強忍著不適，暗自皺眉。

  為什麼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盤棋，卻令自己的心情產生了如此劇烈的波動？

  不行！

  右下方的那幾枚黑子無論如何也不能被吞掉！

  江曉倏地一咬牙，全神貫注地投入進了棋盤內的廝殺中。

  「逃不掉了，這幾顆黑子必死無疑。」

  忽然，中年人一改此前的隨和，擲地有聲，道，「天機在我手，宿命已定！」

  沒有反應。

  江曉此刻所有的心神全部投入到了這一場生死逃亡當中。

  中年人泰然自若，仿佛一個高高在上的獵手，倨傲地觀望著獵物的垂死掙扎...

  突然之間。

  某一處點位落入了眼中。

  江曉興奮到不能自己，咧嘴一笑，從棋盒中拾起了一枚墨玉般的黑子，閃電般落於白子之後。

  「哦？為何會是這種執著的表情...」

  中年人先是看了眼江曉的面部神態，隨後視線落於棋盤當中。

  看著這一步棋。

  中年人細細端摩了許久。

  棋盤上縱橫的線條以及黑子、白棋徹底映入了眼中...

  一幅幅畫面閃過。

  中年人嘴角微勾，鎮定自若，「仍是死路。」

  隨後，他再次落於一枚白子。

  下一刻，黑子如影隨形。

  啪！

  霎然間。

  心頭無端升起一股異樣感。

  中年人眼角一跳。

  這一步黑棋...

  完全出乎了自己的預料。

  不！

  是完全不在天機所涵蓋的範圍當中！

  超脫了無數可能性的神之一手！

  「紅蓮鬼已走，本不該有變數才對...「

  中年人稍作沉吟，隨即似有所悟，「難道他會出手？原因又是什麼？」

  「嗯？」

  江曉好奇地看了眼對方。

  「好了，此局已定。有些問題待我解決，便不多留了。」

  中年人說著，袖袍一揮，棋盤上所有的棋子盡數消失不見。

  江曉額頭一黑。

  丫的！

  這老烏龜，下不贏了就耍賴是吧？

  「果然是天意令你出現於此，此局對我人族而言，意義重大。」

  中年人語氣平和，道，「以你的身份，在蘇家確實不適合，日後若無去路，可來三清宮。」

  話音落下。

  江曉怔了一下。

  「臨行前再贈於你一句話。」

  中年人倏地看向江曉，意味深長道，「不要嘗試去尋找你的父親。」

  說完，對方邁出了一步。

  伴隨著這一步，倏然間便消失在了江曉的視野當中。

  「這...」

  江曉滿頭霧水地站在涼亭中。

  微風拂過。

  一切竟像是沒有發生過一般。

  視線重新落在那盤縱橫交錯的棋盤上。

  「影鬼，這是怎麼回事？」

  四下無人之時，江曉自語問道。

  「...天地如棋盤，眾生如棋子。此人執白，以天機珠衍變宿命...」

  眼瞳中，一行宛如墨汁般的漆黑文字逐漸浮現，

  「...此局，乃是針對冥府的殺局...」